在后头,心情却是复杂。
    这仿若,又回到了药庐后的小山上,她扯下一株狗尾巴草,调皮地凑到他的劲脖处,是一阵酥酥麻麻。
    那时,他真的以为她眼底的忧伤已经被他治愈好。
    可是如今才知道,她受的伤那么重,即便他是华佗再世,也医治不好,即便她如今已忘却了那一段记忆,却依然忧伤。
    华清忽地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是闪闪发亮。
    “杭逸风,你唱首歌给本宫听罢!”
    这样的月色,实在只适合听歌。
    杭逸风红了脸:“臣不会唱。”
    “不行,一定得唱!”华清拉一来,“你若不唱……”
    “便是抗旨。”杭逸风无奈地接道。这个清儿,还真是刁蛮得可以呢!
    却……
    也可爱得可以。
    拣了一块水池边的大石,华清与杭逸风坐了,静静听他唱起歌来。
    ……
    月色胧,夜色弄,提灯笼,掌灯笼,聘姑娘,扛箱笼……
    情不自禁地,唱起的竟是这首歌。
    华清在一边静静地听了,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只是眼眸中的哀伤,却如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浓。
    “杭逸风。”她武器,却是哽咽,“你后悔了吧?你后悔跟我进宫了吧?如果没进宫,你便可以聘姑娘,扛箱笼……”
    心中一紧,眼眸亦沉。
    “臣不后悔。”我要做的事,便是保护你。今生已无法娶到你,守在你身边,说不定来世投胎之后,还能遇见你。
    眼角有清泪溢出,华清轻轻地将脸颊靠在了他的肩上。
    你不后悔,我呢?
    傅华清,你后悔吗?
    悔,又不能悔。
    最悔的,便是爱上了连锦年。
    悔,又不愿意悔。
    “你们在这做什么!”一个恼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连锦年站在浓重的夜色中,脸色沉重得亦如夜色。
    方才他到夜清宫,绿萝告知他清儿来这后园寻杭逸风来了,当下心中就颇有些不爽。
    那日在药庐外,杭逸风看清儿的眼神依然清晰地在他眼前。
    那么温柔,那么深情。
    他亦是爱过的人,他知道只有爱一个人,才能有那样的眼神。
    而清儿离宫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吃住都同他一起!
    他问过绿萝,知道杭逸风常带了清儿,两个人便上后山采药。
    孤男寡女,深山,清儿那被伤透的心,杭逸风那他所没有的明亮的笑容与纯净的眼神!
    只要一想起,他的心里就像喝了一整瓶的醋!
    可是他一直试图说服自己,清儿不会爱上他,如今清儿失去了那些记忆,更加是不可能会爱上他!
    可现在,他却看见清儿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在这幽深的无人处赏月!
    见是连锦年,华清慌忙站起身来,悄然拭去眼睛的泪痕。
    “连锦年,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连锦年臭着脸走近。
    “公主当然不喜欢我来,破坏这花前月下……”
    “你说叙!”华清红了脸,急忙解释,“我不过是……”想起了往事,伤心罢了——等等,连锦年,他是在吃醋吗?
    “本公主和谁在花前月下,你管得着吗?”便换了一副刁蛮的表情,“你不过是父皇指给本宫的驸马,又还没拜堂成亲……”
    “你……”连锦年气结,无法反驳华清,便将矛头对准杭逸风,“杭逸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会……公主!”
    华清失去了记忆,你也失去了吗?
    你不知道清儿是朕的女人吗?居然还敢……
    越想越是想拧下眼前这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脑袋。
    杭逸风心下虽然有些担忧,却亦有气愤。
    连锦年,你负了清儿多少!
    你后宫佳丽如云,个个都想至清儿于死地,如今清儿不过和我赏月罢了,你就气恼成这副样子。
    你可曾想过,那时的清儿是如何煎熬,才能看你怀抱着他人,坐拥她家的江山!
    便脸上也是淡淡的:“臣不敢。不过公主命臣陪公主散心赏月,臣亦不敢拒绝。”
    “……”连锦年语塞。
    一边的华清玩心更甚,当下便拉了杭逸风的手,温柔地冲他笑着:“逸风,等父皇回宫我便跟父皇禀明,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话未说完,便被连锦年一把扯下她的手:“清儿!”
    “连锦年,谁允许你喊本宫名讳……啊——”尖叫出场,那不懂怜香惜玉的连锦年硬拽了她便走。
    “连锦年!”华清吃痛地喊,“你放手!”
    池边月下,是杭逸风孤寂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凋碧树:吃醋(2)
    “连锦年!”华清吃痛地喊。
    真的是吃醋了吗?
    手上虽是疼痛得紧,心里却是甜蜜,嘴角也漾出不自然的笑容。
    “你笑什么!”瞧见她的窃笑,连锦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华清抿嘴:“我哪有笑,我是生气!你凭什么对我拉拉扯扯的!”她现在可是德馨公主,怎么能由得他这样粗鲁。
    “凭什么?就凭……”一时语塞。
    就凭我是皇帝,就凭你已是我的妃子,就凭你曾经怀了我的孩子,却将我瞒在鼓里,直至孩子没了,我才傻乎乎地被林远告知!
    傅华清,你在报复我,是不是!
    “就凭我是你的驸马!”
    “驸马怎么了!又还没大婚,我也还没有说要嫁……”继续挑战他忍耐的极限,华清傲然地,“我可是堂堂公主……”
    “公主!”连锦年恼怒地低喊。
    他可真后悔要演这一场戏,他可压根不想把她当成什么公主!
    他只想把她当作他的女人!
    如今这样,即使看着她和别的男人花前月下,他却碍着她“公主”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地命令杭逸风不准靠近她!
    “皇上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你也进了连家宗祠,你就是我连锦年的女人!”越发抓紧了她的手腕,直把那雪似的藕腕抓出了一片通红。
    华清心里知道连锦年可真是恼了,不由地有些心虚:“你……你先放手!”
    “不放!”连锦年扬着下巴,挑衅道,“公主是不是要皇上砍了我的脑袋!”气昏了脑子,自己却依然浑然不觉。
    闻言,华清却愣了。
    要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连锦年,如今还有谁能砍你的脑袋吗?
    “我哪敢要你的脑袋!”不禁哽咽,脱口而出。
    连锦年愣住。
    方才还一脸刁蛮傲然的她,此刻却似乎笼罩在浓浓的悲伤里,那眼眸中的泪光点点,似黑夜里暗沉的星。
    忽地有种奇妙的感觉,如今站在眼前的不是傅华清,而是沈若水。
    “清儿……”
    她不是失却了那些记忆吗?
    那她的悲伤又从何而来?
    情不自禁,便要抬手为她拭去泪水。
    华清倔强地,一把将他的手挡开,别过脸去。
    “清儿!”
    心疼地将她搂进怀中。
    将下巴抵在她的耳边,低声轻喃。
    “清儿……”
    怀中的华清亦不能自已,软软地倒在他的怀中,低低抽泣。
    “七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两人吓了一跳,转身看时,却是十一。
    “十一……你来这做什么?”华清慌得急忙去擦拭眼角的泪。
    连锦年亦有些羞恼:“这么晚了,你不睡觉乱跑什么?”
    “十一说他想华清,我便带他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这时辰,驸马爷不在自己的府邸呆着,又来做什么。”
    华琳从阴影处走出,语气不善。
    见是华琳,连锦年脸上有一阵发白。
    方才他那恼怒的样子,不知他们两个看去了多少。
    若只是十一,小孩子年幼不懂事,也没什么,可换了是华琳……
    夜清宫。
    清水阁。
    华清与华琳席地坐了,身边摆了各色的瓜果糕点,十一亦在这美味中,吃得津津有味。
    华琳却是正襟危坐。
    说实话,她心中对这个妹妹,亦不亲近。
    不是她怨恨母妃的原因——尤其是连家夺了傅家江山以后,她甚至也有些恨母妃——却是因为,她不过是比众姐妹生的漂亮了些,却得尽了父皇的宠爱。
    她自出生起,便抢尽这后宫风头。
    父皇于她的宠爱,甚至胜过母妃,他常说,夫妻,父子之间都是有缘分的,而他今世的缘分,便是华清。
    “姐姐怎么不吃?”华清捏了一颗葡萄在手,优雅地放入嘴中。
    华琳勉强扯了个笑。
    “妹妹这的东西,又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来动呢?”记得小时候,她不过是羡慕华清漂亮的耳坠子,忍不住伸手去摸了,被父皇看在眼里,亦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从那之后,再不敢靠近她,与她有所牵连。
    华清亦想起,黯然道:“姐姐还是为了那耳坠子的事情吗?”说罢起身进了里屋,不多时便拿了一个暗红色锦盒出来,递给华琳。
    华琳接过。
    月色下,那暗红色的锦盒上有银丝绣的大多木棉花,闪闪发光。
    打开,竟是那对耳坠子,娇艳欲滴的牡丹,正如华清此时颧骨上那朵绽放的牡丹一般。
    心下有一丝颤抖。
    这些年,她也受了不少苦吧?
    听说她曾假冒苏州知府之女的名义进宫来,杀了母妃,又欲行刺连锦年……
    骄傲如她,要在这后宫纷争之地,委委屈屈地生活,看着自己家的江山易手他人,自己的家被那些心中时时想害她的女人占据,自己心爱的男子被那些女子所分享。
    情何以堪!
    “那时姐姐被父皇责骂,妹妹在边上看了,心中亦是难过的。”华清诚恳地,“只是,一想起容妃,便……”
    强忍住眼角的泪,华琳点点头。
    自从傅家江山覆灭,她对清儿当年对母妃的怨恨,竟不觉间便理解了。
    或许,她早有预感?
    毕竟,她是父皇“今世的缘分”不是吗?
    “从那时起,清儿便再没戴过这坠子。如今,便送给姐姐,当作是清儿道歉吧。”轻声叹息,拿出那坠子小心地替她戴上。
    “很美……”
    她低声赞叹,恍惚间又是一愣。
    毕竟连蓉蓉的女儿,眉目间,颇有几分相似。
    “你……不再恨母妃吗?”华琳问,轻若无闻。
    她的记忆里,并还没有那一段历史不是吗?
    她的记忆里,母妃如今依然在媚惑父皇,不是吗?
    “我……”多少恨意,在她死在我脚下的那一刻,也烟消云散了罢。
    望着眼前这两位黯然神伤的姐姐,傅天庆眼底亦是暗沉。
    傅家如今只剩下这三条血脉了。
    两位姐姐,如今只能靠他来保护了吧?
    父皇,放心地将这个责任交给十一,十一保证,将来一定会成为能护得两位姐姐周全的男子汉。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凋碧树:皇子
    梨香宫。
    延喜殿。
    如蝶手中紧握了那个小小的玄色锦盒。
    那不过是个普通的盒子,朴素的黑色,毫无华丽的花色。
    盒中是乳白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亦无特别出彩之处。
    却是她的希望。
    这便是李才人交给她的秘方。
    “姑娘,这秘方是臣妾家祖传的,每日只需一丁点,抹在人中处,这药性便会随着姑娘的呼吸进入体内,助娘娘生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