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知道,她已经是国破家亡了。
    她才知道,她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无比荣耀的公主了。
    知道了之后,她并没有哭。
    眼泪,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眼泪。父皇的宠爱,母后的关怀,使得她生命中的前十四年里丝毫不知什么叫做眼泪。只是心中的空洞,莫名其妙的空洞,突如其来,无法抑制的难受,恰如天地颠倒了一般,世界只余一片灰暗。
    天灰灰。
    心中有一丝丝的寒冷渗透,像是腊月里最冷的那一场雪,自己站在雪地中,周围是空荡荡的,只有风雪吹来,侵入她的肌骨。
    连锦年回过神来,淡淡地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故人罢了。”
    故人?若水心中冷笑。
    “能让皇上想得这么入神的故人,怕不是简单的人物吧。”甜甜地笑着,心中竟有莫名的希冀。
    连锦年捏捏她的脸,依然是淡淡的笑:“只是个故人罢了。”
    难掩心中的失落,若水讪讪地:“最近绵忆殿的事情多了许多,臣妾想向皇上再要一个人,如何?”
    看着她失落的眼神,不禁心情大好,连锦年宠溺地点头:“这宫中的奴才任你挑选罢。”
    若水展颜:“昨儿个臣妾在太后宫中,遇着一个叫小顺的太监,极为机灵的。问了才知原来是绿萝的哥哥,臣妾想着既然绵忆殿要人,不如把那小顺要了来,毕竟也是自己人。”
    连锦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异,却瞬间展开温柔的笑:“好,回头和侯德宝说了,晚上就让人过来便是了。”
    若水却担忧地:“皇上不怕太后不肯放人吗?”
    连锦年笑:“清儿要的人,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你要了来啊!”脸上是阳光明媚的笑,心底却思绪暗涌。
    她要太后宫里的人,有什么目的?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太后的作为,她是要开始反击了么?
    只是那太后,为何总是针对她?只是因为她长得“像”华清而已,还是她也已经猜到了……
    心中不禁一沉。
    太后并不是简单人物,清儿这样贸然回宫,当然会引起她的猜测怀疑——她并不像他,她的心中恨清儿,她会斩草除根!
    不禁将怀中的人儿紧搂。
    清儿,我会保护你。
    这一次,再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任何人都不可以。
    第九十八章 燕双飞:时光
    若水心中好笑,遂道:“怎么,如今皇上是想动臣妾的人了……”话音未落,脸蛋上却被连锦年狠狠地拧了一把,火辣辣地疼起来。
    未等若水发难,连锦年早松开了她,只拉住她的手,几步到那排侍女面前:“朕如何敢动你的人!”一挥手,那侍女便纷纷打开盒子,霎时间一篇流光溢彩,充满了这屋子。
    绿萝红蕊不禁惊叫起来:“这——”
    原来那些盒子里的东西皆是一套的,从发饰到衣裳,到裙子鞋子,都是一色的月白色,恍惚间还发着银色金色的光彩。
    见若水愣愣的样子,连锦年不禁得意地:“这是今早绵田进贡的,上好的料子,是绵田最好的工匠花了整整十年收集料子,又花了整整三年裁剪而成的。朕一看到,便想着,若是朕的清儿穿上了,必是绝代风华。”他的眼里有温柔的光,嘴角是欣喜的笑,如同得了糖的孩子一般。
    若水一时看得有些傻了,心里是难言的疼痛,被他握住的手也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连锦年……
    你这样做,是为了沈若水,还是为了傅华清?
    为什么我觉得每一个答案,都让我那么心痛呢?
    “怎么……不喜欢么?”看着她的眼神恍惚,他心中不禁有一丝慌乱。
    是让她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
    嘴角扬起一个淡然的笑,她摇摇头:“不是。只是在想,皇上把这样的好东西给了臣妾,不知姐姐们知晓了会怎样想。”
    连锦年释然:“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不禁怀住她在怀里,轻声在她耳畔道,“清儿,你放心罢。我不会再让她们伤害你。每一个伤害你的人,我都要她付出应得的代价!”
    声音虽轻,那语气却不容置疑。
    便是热泪盈眶,正要说什么,连锦年忽地却又放开她,拉住她的手,笑颜明亮:“穿上试试,可好?”
    轻点绛唇,淡扫蛾眉,月白色的棉锦服滑贴身,让她心中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镜中倒映出她淡然如梨花般的脸儿,连锦年看得有些发呆。
    “怎样?”若水红着一张脸,小心地问道。
    连锦年也不答话,只从身后环住她,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耳边,尽情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半晌才道:“真美。”
    说完便猛然打横抱起她,也顾不得她羞红的双颊和众人的窃笑,径自走进后头房里去了。
    一觉小睡醒来,连锦年依然在身边。
    若水小心地撑起身子,仔细地打量起他熟睡的样子。
    依然是那样好看的眉目,如同初见时一般。岁月似乎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多了几分霸道——其实那时的连锦年,在外人看来也是霸道不可一世的吧?只是对她却格外的温柔,如今也还是这样。
    不禁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这张曾经明亮的脸,如今怕是额、被复仇的心折磨的面目可憎了吧?
    忽然门外想起低低的叩门声,若水轻轻的答应了一声,便有红蕊在外头道:“主子,方才董贵妃宫里的萦萦姐姐来说,董贵妃请主子晚膳后去明珠殿。”
    “有什么事么?”若水心中疑惑。
    红蕊笑道:“董贵妃一向顺良恭和,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这到也是。
    忽地想起这宫中另一个顺良恭和的女人,德妃姐姐来。也有多日未见了从明珠殿回来,该顺路去瞧瞧林姐姐了罢?
    身边的连锦年低喃一声,眉头紧蹙,似乎不满红蕊打断他的美梦,伸手揽过若水在怀中,又呼呼地睡过去了
    第九十九章 换年华:无端
    傍晚的日头暖洋洋的,不热不冷,晒得人心中舒坦。若水走在前头,任微微的春风轻轻拂来,吹动她的衣袖。
    身边侍候的是红蕊,全福跟在后头,神气洋洋地指挥着四个小太监抬着一架软椅,时不时拿手中的柳条指手画脚,俨然有了大官的架势。
    若水心中好笑,脸上也漾出明媚的笑容。
    看着主子心情很好的样子,红蕊不禁也脚步轻快起来:“主子,今日的阳光真的是好呢,正是散步的好天气。”
    若水笑而不答。
    却忽地有一个声音刺耳:“真的是好日头,连沈修华都肯从那绵忆殿出来了呢!”话音刚落,便从旁边假山闪出几个粉色的身影。
    原来是董佩芳和邵芝兰。
    那董佩芳手执摇扇,闲闲地扇着:“若我是妹妹啊,可得守着我的绵忆殿,不敢出来呢!”
    若水心中厌恶,却依然含笑道:“不知姐姐此话何意?”
    闻言董佩芳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便瞥了一眼邵芝兰。那邵芝兰轻笑一声:“姐姐莫不是不知,为什么皇上要安排姐姐住在那绵忆殿么?”
    心中已经猜到七八分这两人要说什么,若水却还是一脸好奇:“若水愚钝,还请两位明示。”只是她们是如何得知这事的呢?
    “妹妹听宫中的老人讲,姐姐的容貌和前朝的公主德馨几乎是一模一样呢。”
    “那又如何?”红蕊不禁插嘴问道。
    话音未落,邵芝兰便上前来扬手便是一个巴掌落在红蕊的脸上:“不知尊卑的贱货,主子们讲话,有你插嘴的份?”
    “邵才人!”若水气愤,拉过红蕊来小心帮她揉着,一边怒目而视:“邵才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就不怕我在皇上面前……”
    “皇上?”董佩芳冷笑地走进,一把执扇顶住了若水的脸颊,“妹妹是在说皇上?哼,真是愚蠢至极,还以为皇上真心的疼你爱你,就凭你这身份姿色,也不拿镜子好好瞧瞧!”说着便揪住若水的发髻将她推到水池边,“你瞧瞧你的脸。有几分姿色便认为自己是国色天香了吗?”
    头发被揪得生疼,若水心中恼怒,却强忍着道:“姐姐……若水并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姐姐生气。还请姐姐收下留情……”却见那全福早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心中知他是搬救兵去了,安心不少。
    那红蕊也吓得不轻:“李修仪……还请放了我们主子吧!主子正要去见董贵妃,这……”
    那李双月却仿若无闻,一张柔美的脸此刻扭曲得可怕。
    “我告诉你,皇上宠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和那前朝的公主有几分相似罢了。等到哪天皇上醒悟过来,你并不是那什么公主,你便只有被打入冷宫的份!如今倒还敢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了!”
    若水忽地反手捏住李双月的手,猛一用力,那李双月吃痛地松开揪住她发髻的手,连连退后几步,几乎要跌倒在地。
    “你好大的胆子!”那李双月怒目圆睁,“敢对我动手!”
    若水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若水如何不敢,虽然姐姐你进宫的时间被若水长,可莫要忘了,若水的品位是修华,高过姐姐的修仪!”
    李双月一怔。
    “沈修华是拿这位份来压李姐姐了?”邵芝兰一边添油加醋,“同是五品的位份,沈修华还真的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若沈修华的品位不够,不知道本宫够不够呢?”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若水回头,正是董贵妃,身后跟着一脸得意的全福,正冲她挤眉弄眼。
    若水偷偷地也扬起一个笑容:“臣妾参见董贵妃。”
    见董贵妃到来,李双月和邵芝兰的脸色忽地变白,急忙上前参拜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不知娘娘到来,失礼了。”
    董贵妃恼道:“哼,你们明知今日沈修华是本宫的客人,尚敢如此欺负,若是平日里,还不晓得你们是如何没大没小无法无天呢!”说着便对身后的太监图德道:“传本宫的意旨,李修容和邵才人两人禁足三日,扣一个月的月例。”
    那太监大声应了。若水再去看两人是,那脸色臭的几乎要让她心中乐开了花去。
    好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感觉了。
    第一百章 换年华:诡异
    咸安宫。
    弥漫着的是浓郁刺鼻的药味,整个房间似乎都是暗沉沉的,和那罐子底的药渣子一色,让人心底无端的压抑。
    德妃躺了在榻上,脸色惨白,连嘴唇有隐隐地有了白色,呼吸低促,一只手紧紧地揪住锦衾,却因了手心的冷汗而不住地打滑。
    侍女提花手中端了一个晴天白色的药盅,眉头紧蹙,两行已干的泪痕在脸颊,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冲花了胭脂。
    “娘娘……你好歹也喝些吧……”话未说完,却已哽咽。
    太医昨日诊了脉,说主子的气脉已弱,怕是……
    思及此,不禁鼻子又泛上酸意。她从主子进得王府做妾开始便守在主子身边,虽然主子育有一位小公主,却不甚得宠,连带她这个贴身侍女也要看其他奴才的颜色。但是,她却从未怨过。
    一直以来,主子都待她如同亲姐妹一般,偶尔皇上有些什么赏赐的都少不了她,也从未大声训斥过她。
    如今……
    今后让她一个人在宫中,要怎么过呢……
    正伤心着,门却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进来的正是玉萱。
    “表小姐……”提花急忙站起身来,手中还端着药盅便福下身子去。玉萱急忙扶住她,顺势接过她手中的药盅:“辛苦你了,先下去罢。这里有我可以了。”
    提花含泪点点头,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榻上的德妃,才踏出门去。
    玉萱端了药盅在榻前的矮凳上坐下,心疼地腾出一只手来,替德妃拉了拉被角:“姐姐,真是……苦了姐姐……”
    德妃吃力地喘了口气,无奈地:“傻瓜,有什么苦的呢……姐姐在宫中虽未享受过大……富大贵,但至少过得无风无浪……比起有些女子来说,也算是有幸了……”
    “舅舅他真是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