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孔灰,正在门口换鞋,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东西像是餐馆的外卖,见她出来,孔灰就说:“这么早就睡了?黑灯瞎火的,我来找你喝酒的。”
    她揣摩着孔灰应该不可能知道她辞职的事情,她也不能提,免得传到吴锡的耳朵里,让苏南担心,所以她只说:“来安慰我的?”
    孔灰走到沙发边坐下来,一边把外卖餐盒往茶几上摆,一边说:“安慰你?我是来安慰我自己的。”说着话,她指挥她,“去拿两双筷子来,你这还有酒吧?我记得上次的干红还剩了半瓶的。”
    她去厨房把酒和杯子碗筷拿了出来,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孔灰已捻起一块牛肉丢进了嘴里。
    “吴锡个王八蛋,把兄弟看得比老婆孩子还重要,说走就走了,装出很爱我和蒜瓣的样子,其实我看他最爱的,是苏南,根本就不是我们娘儿俩。”
    方圆正在给她斟酒,听着这话就斜了她一眼,“你真能瞎掰!”
    孔灰端起酒杯,“我瞎掰?你难道不觉得吗?他为了苏南,什么事都可以做。”
    方圆莞尔,“你吃醋了?”
    孔灰一口承认,“对,我吃醋了,干脆让他们俩凑成一对,我们乐得省心。”
    她噗一声笑出来,手里的杯子抖了抖,酒红色的液体晃动着,她低下头啜了一口。
    没吃晚饭,腹中空空的,酒一入喉,便像火舌似地,一路向胃里烧去,燎得她整个胸口都痛了起来。分明是葡萄酒,却也有这样的热力,她眸子上蒙了层水汽,举着杯子对孔灰说:“喝!”
    孔灰看着她,“怎么一下就变了个脸?看来苏南又把你害得不轻。”转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样的东西递给她,“这房子以后是你的了,你不用给我交租金了。这是转让合同,苏南从我手里把它买了下来,你只要签字,跟我去办个手续就可以了。”
    她接过合同,翻了翻,愣了半晌,转头却把合同往沙发上一丢,又端起杯子,“喝酒!”
    孔灰不动,“你什么意思?不想要?”
    她闷一口酒,没作声,孔灰已开始劝她,“你不要死脑筋!苏南不是许云谦,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随便在那个指甲缝里抠一点都比这多,他是想让你有个安身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你们将来会怎么样,但是,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傻到不要……”
    她抿着嘴里的酒,抬起头,“谁说我不要了?”
    孔灰一下笑起来,“我真怕你死脑筋,讲什么原则,说他是他,你是你的。你为苏南耗了这么多年,要他一个几十平方米的房子,也不算过分。”
    她低着头嗤嗤笑,“看来傍上一个有钱男人真是不吃亏。”说完却话锋一转,脸上已没了笑容,“那哪天我们去把手续办一下,过完户,我就把这房子卖了。”
    孔灰吃了一惊,声音立刻拔高了,“卖了?你为什么要卖掉它?”
    她瞅着杯子里的酒,“我想去找他,没钱,怎么出去啊?”
    孔灰顿时张着嘴望着她,“你认真的?”
    她点头,“认真的。”
    孔灰像突然想到了似的,“那你为什么不跟着苏南一起出去?”
    “我没护照,又没签证,短时间之内那办得下来,再说……苏南也没说让我跟他走。”
    “他为什么不带你走?他把吴锡都带走了。”孔灰仿佛很不满。
    她转头望着孔灰笑,眸子里染了些酒意,“吴锡不会离开你们多久的,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肯定会把你和蒜瓣接出去的。”
    也许这就是苏南不说带她走的原因,他大约,不想让她看见他动完手术后无知无助的样子。如果真像医生说的那样,手术又会损伤他的记忆神经,那么,短期之内,他是回不来了。
    她不想坐着干等,就像她给苏天佑的回答,她要出现在苏南的面前,不论他记不记得她,她都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50 你要听好
    一年以后。
    美国加州洛杉矶的某个高尚住宅区,一幢简约传统的小别墅里,苏南来看望行动不便的大哥。
    哥俩在书房里聊天,说了会儿闲话,苏北拿起膝上的书,苏南一见,便扶着额,愁眉苦脸道:“今天可不可以只聊天,不上课?”
    苏北笑,“不行!这是爷爷交代的任务。”
    苏南无奈地妥协,“今天讲什么?”
    “中国历史。”
    苏南松一口气,“还好,不是枯燥的管理学,要不我又会睡着的。”
    兄弟俩正在说笑,书房的门上传来几下叩击声,苏北喊了声“进来”,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是green,苏北的亚裔看护,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茶。
    她走到茶几边把茶放下,然后抬起头和苏南打招呼,“你好多天没来了。”
    苏南微笑,“怕我大哥折磨我,所以不敢来。”
    green笑,转身看向苏北,“老板,我要走了。”
    苏北脸上似有惋惜的神情,“现在就走吗?”
    green 点一下头,“是,我约了朋友回国前见一面的,她正在等我。”
    “那祝你回国一路顺风,我不送你了。”苏北转过脸,“苏南,你帮我送一下green,她要走了。”
    苏南从他们的对话中已听出了原委,他站起身,green看向他,两人目光一触,她停了几秒才弯起唇角,“谢谢。”浅浅的一声,并不故作推辞。
    苏南把她送出书房,在楼梯口和她道别,看着她在管家和司机的陪同下走出大门,不到一分钟他回到了书房。
    “她怎么没来多久就要回国?我还以为你总算找了个不错的看护,人长得漂亮,又是国内来的,还很有教养,能陪你聊聊天解解闷的。”
    “她的签证到期了,她持的是旅游签证,只有几个月时间。”
    “旅游签证?”苏南很惊讶,“旅游签证是不能打工的。”
    “是啊,她给我道歉,请我原谅,我看她说的真诚,又觉得她人不错,就没追究,我本来就有两个看护,少她一个也不要紧。”
    苏北说着,把轮椅转向窗户,从那里望出去,可以看见大门口的green正在把旅行包往车后箱里放,合上车后盖,她侧转脸望向二楼他们的窗户。
    加州的阳光很好,半间屋子都徜徉在明亮的光线里,苏北举起手向她摇着,苏南在他身后站着,而green,亦站在阳光底下,望着他们。
    她没有笑,脸上看不太清是什么表情,只是望着他们。
    看着轿车远去,苏北把轮椅转了过来。
    “可惜了,green是我到美国以后遇到的最好的看护,不是指护理我,我说的是陪伴,她能陪着我看一天的书,这样的看护不好找。”
    苏南开他的玩笑,“哥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我会那么糊涂吗?”苏北脸上有一种超脱的寂寞,“你大哥再不会喜欢任何女人了,我已经没资格了,这辈子,我就和书相伴了。”
    苏南顿时不语,有点内疚自己说错了话,苏北看着他,却笑起来,“我倒觉得green有点喜欢你,你每次来,她看你的眼神和看我很不一样,今天早上她就说要走的,听说你要来,多留了几个小时,你小子很讨女人喜欢,连我那个女管家,都说喜欢你。”
    苏南愣了愣,想象着外国女管家那庞大的身躯,说道:“你饶了我吧。”
    苏北哈哈笑出声,笑完问他,“你还是下定决心要回去找你原来那个女朋友?”
    苏南怔一秒,“嗯,下个月再做一次彻底的检查,我就准备回国了。”他看着苏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苏北一时没回答,过了会儿才说:“我在这边已经生活习惯了。”
    “你不想回去看看爷爷吗?”苏南劝他,“爷爷年纪那么大了,不能再坐长途飞机飞来飞去的。”
    “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好考虑的,和我一起回去,你想出来的时候可以再出来。”
    苏北笑,“好,我答应你,今天在这吃晚饭吗?”
    “不了,吴锡等会儿就来接我,我和他约好去加州州立大学听一个讲座。”
    苏北瞪他一眼,“那你不会抽别的时间来,怕我拘着你吗?”
    苏南笑,“是,我很怕你给我上课。”
    半个多小时后,吴锡就来了,苏南告别大哥上了吴锡的车,车向市内开去,苏南看看街道,“你走错了吧?不是这条路。”
    “我给我老婆送钥匙,她刚给我打电话,说钥匙忘在家里了,她约了朋友喝下午茶,我绕一下。”
    “哦。”他应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上次给我大哥推荐的那个看护green,拿的是旅游签证,你是不是没看过她的证件?”
    “对不起,我正想给你说这事呢。”吴锡回答,“她是我老婆的朋友,我当时就忽略了,今天她和我老婆约了见面,说她要回国,我才知道这件事,你帮我向你大哥解释一下,对不住他了。”
    苏南想了一下,才恍然明白了过来,原来green回国前要见的朋友,就是吴锡的老婆。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是你老婆的朋友,早知这样,可以和她多聊两句。”
    “怎么了?”吴锡问。
    他顿了顿,“也没什么,要是知道有这层关系,就熟悉一点。”他脑海里,不知为什么出现了green在别墅楼下仰望二楼窗户的情景,那一刻,她的表情让人说不清,像不舍,又像难过,让他理解不了。其实他也就见了她六七次,每个礼拜他去见一次大哥,每次都是green给他端茶,她泡的茶很好喝,走的时候她总是和管家一起送他出门,这是个让人很舒服的中国女孩。
    吴锡没吭气,过了会儿,却突然问他,“你喜欢和她聊天吗?她长得可是你喜欢的样子。”
    “谁?green?”他扭头看着吴锡,“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子?你以为我见了漂亮女人就会喜欢吗?”
    “当然不是。”吴锡笑着否认,却再没说什么。
    不久车在一条街上停了下来,周围有华贵的服饰专卖店,钟表店,咖啡馆,和精致的甜品屋,吴锡推开车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他前后看了看,“算了,你快去吧,这里不能停车,警察马上就会来的。”
    吴锡扭头向街对面的咖啡馆看了看,“我老婆在那,green也在。”
    苏南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在一扇大玻璃后面看见了孔灰和green,她们临窗面对面坐着,孔灰手里抱着女儿,两人正在说话。
    他的位置,正好与她们平行,她们只要转过脸来,就能看见他。
    他嘱咐吴锡,“你快去快回!”
    吴锡看着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过街向咖啡馆走去。
    他看着玻璃后的两个女人,吴锡的老婆很漂亮,green也不错,但似乎不能用漂亮来形容她,green是那种让人很舒服,让他很容易产生好感的女人。但他不能再轻易喜欢别的女人,他的手伸进口袋,那里有支小小的录音笔,从他动完手术出院的第二天,他回到自己洛杉矶的公寓,无意中在枕头底下发现了这支录音笔,他就一直随身携带着它。
    他没对吴锡说过,只告诉了大哥,这是他的秘密吧,以后再对吴锡说。
    他靠在椅背上,插上耳机,打开录音笔,闭上眼睛,又一次听着那个录音。他能背下来了,那是他自己对自己说的话。
    “苏南,你听见这个录音的时候,大概就是你忘记了什么的时候,要是你还记得,你肯定会把它丢到抽屉里,只是笑笑,而不会去听它。
    我留下这个录音,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苏南,你有一个很喜欢的女人。你肯定会问有多喜欢,让我想一想……我这样告诉你好了:
    你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你们谈了两年的恋爱,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你不得不离开她。隔了四年,你又回来找她,但你辜负了她,让她想离开你,可你死都不愿意放手,于是你做了很多错事,伤她的心,间接害死了她母亲,你还忘记了她,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