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委屈的层面,看这两个女人在这抒情,还真有点扛不住。
“这肉都煮老了,快吃吧。”张显把锅里的肉夹到两人的盘子里,力求把她们的嘴占上,别在抒情了。
“伯母,这韭菜花和豆腐乳不错。”许嘉不喜欢拿自己的这点事让别人同情,更何况她只是担心张妈妈日后看到自己父母的样子会笑话,才事先说出来,于是赶紧转了话题。
张妈妈也破涕为笑,说:“是呀,我尝尝。嗯,还是我们嘉嘉会吃啊!”
多么和谐的场面,多么惬意融融的家庭,可惜这一切被张妈妈的一句话打碎了。
“白天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找你。”张妈妈边往调料里放韭菜花边漫不经心的说。
“谁啊?留电话了么?”张显继续忙着调火加菜。
“没留电话,不过听那个话音,好像跟你挺熟的。”韭菜花不错,再加点豆腐乳。
“哦,也是,能打到家里的,一般都是熟人。”今天这火有点旺了。
“好像是姓梁,我听着也耳熟。”张妈妈夹起一筷子肉放进许嘉碗里,说:“多吃点,把身体养好是真格的,你看悦悦那小身板,唉……”张妈妈继续碎碎念着,全然忘了张显的惊愕,和许嘉的忐忑。
张显默默地“哦”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声音了,闷着头啃着青菜。许嘉虽然不知道这姓梁的是谁,不过能让张显如此马虎的吃饭,看来绝对不是一般人。
整个晚上张显都显得异常烦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住地转圈,时而翻翻柜子,时而发呆。许嘉不知死的不去管他,只陪着张妈妈看电视,讲小时候村里的趣事。
“姓梁”
张显只认识一个姓梁的,光是这一个,就足以成为他的死结。一直以为他把这一起都忘掉了,都模糊了,可是再听到时,还是会心跳,还是会呼吸困难。
深秋的月亮格外明亮,清冷的钩在天边,在萧瑟的风中摇摇欲坠,张显曾经觉得梁雅茗就像是这天上的月亮,可见而不可得,他默默地爱了十年又等了十年的女子,难道,她又回来了?
这只百合,总会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出现。
张显与梁雅茗的番外
据沈逸悦说,张显和梁雅茗的蹉跎的岁月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其十几年间的波澜,分量足够写本《荷马史诗》。
张显与梁雅茗相识的时候还是大学的本科,中文系张显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表演系的梁雅茗上台表演。
如今业已一片风情云淡的张显,在那个张扬的年纪里,也是桀骜不驯的个性,喜交朋友,原本是新认识的人,喝了顿酒或者聊了会天,对方就会将之划为兄弟和知己一类。
他张显一早便也有样的能力。
所以刚上大二,他便在校园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连师兄们都佩服的没话说。
可是他待人却是亲和友善,所以身边美女无数,他总是笑着对人家说:“不好吧?”美女们有时哪怕得了他一句拒绝,也会开心得一夜无眠。
总而言之,张显当年是个风云人物,只是这风云人物不近女色,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美女行于旁而不侧目。
这一切止于那个晚会,也就是止于梁雅茗出现的那个夜晚。
梁雅茗所在的表演系的教学楼与张显的教学楼,一个在南头,一个在北头,张显对表演系的了解,也只有几个向他表白的美女而已。
所以,当梁雅茗在台上,一曲《明月几时有》时,正在后台忙碌的张显,惊呆了。
天籁之音。
他放了手头的工作,忙跑到前面来。梁雅茗在台上,张显在台下。也许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姿势就造成了后来持久的仰望。台上的她白衣胜雪,灯光下如天仙下凡,一曲词唱得柔媚幽然。
许是察觉到人群中有个执著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于是她找到了那个人,轻轻地点头,微微的莞尔,张显,便愣在原地。
梁雅茗生得漂亮,是一种优雅大方的美,光洁的额头,淡淡的眉梢,璀璨如明星的眼睛明眸善睐,艳若桃花的嘴唇,笑起来两排整齐的牙齿如白玉般剔透。她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像百合一样冷艳,像水仙一般静雅。
犹如落入人间的天使,好似误闯繁华的精灵,更像九重天外的仙女。总之张显那夜没睡着。
第二天他从文娱部调出参加者的名单,查到梁雅茗的系别班号,当天,便把梁雅茗堵在了教室门口。
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平日里口若悬河的张显支支吾吾的表白了,一贯冷傲独处的梁雅茗含羞答应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甚至顺利到有些始乱的味道,就等着嘴后的终弃了,可是张显却是一直都没弃。
他对梁雅茗很好,关怀备至的好,小心翼翼的好。冬天里会提早去食堂买刚出炉的小笼包,外面寒风阵阵,他便把滚烫的包子放在怀里暖着,然后跨上单车,身子尽量往前倾以免被烫到,八百里加急的骑到梁雅茗楼下。
梁雅茗石榴裙下拜倒无数,她那嫣然一笑,或是甜蜜的一吻,都会让张显找不到北。她虽冷傲自居,但始终是公开的男女朋友身份,始终是牵手走过了大学中春夏秋冬。
张显身边的朋友都不大喜欢梁雅茗,有的觉得她做作,有的觉得她太冷清,有的为张显抱不平觉得她对张显不够好,可是这些都没关系,张显就是喜欢。
他喜欢同梁雅茗在一起时,那淡淡如清风的感觉,犹如沐浴在一片春风里。可是多年后他才发觉,春风固然好,可是摸不透抓捕牢,始终是要吹过去的。
一次学生会组织校际问答比赛,因为选手是外校的,所以阵势拉得很大,后来连奖品都没着落了。张显就出来拉赞助,一家酒吧的老板给了赞助,于是张显便给他打了横幅广告。
比赛结束的那个晚上,月朗星稀,张显和梁雅茗两人形于林荫路上,张显聊起拉赞助时的笑话,梁雅茗突然停住,望着张显,目光如星月流转般让张显失神。
她低着头沉静的说自己想去那个赞助的酒吧里唱歌,问张显是否愿意帮她。她的表情淡淡的,可声音却是灼灼的。张显有些惊慌,可看着她期望的眼神又有些不忍。
也许张显当时想着她一向是若即若离的,此番终于有了恳求说明她已经对自己有了相信和依赖的。更何况,自己想能帮她的又太少,她好不容易有一次恳求,也只能答应了。
十多年前的酒吧还不似现在的大众娱乐场所,那时的酒吧便是夜总会,便是风月场所。张显能把自己的女朋友介绍到这种地方工作是十分需要勇气的,他也想了很久,可还是带她去了。
既然她喜欢,就由她吧。自己只要拼力保证她的安全就好了。
美丽不可方物,歌声缠绵婉转,不久便在酒吧里引来一票死忠,他们有钱,又乐于花钱,梁雅茗的身价涨的离谱。面对这些,梁雅茗只是淡淡一笑,张显见她如此,也把心中的顾虑咽了回去。
当时校园里多少人艳羡这对神仙眷侣,浓浓的相爱,淡淡的表达,深深地信任。
有人说,你可以骗一个人一生,你也可以骗所有人一时,可是你无法永远的骗所有人。
可是梁雅茗还是把所有人都骗过了。
大四的时候,张显从外地采风回来时,放下行囊便来找梁雅茗,可是人去楼空,连个理由和招呼甚至口信都没有。
就好像她从未来过。
后来张显考研了,大家都说张显那时有些抑郁症,事实上张显只是想不通而以,哪怕一个答案和理由,他都没得到,却要他接受这么个事实。
谁会不难过?
后来张显读研二时,梁雅茗回来过一次,衣着光鲜,参加了本地的联欢晚会,张显当时在电视机前看着她,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快凝了。
有朋友组织晚会,张显打电话过去问到了梁雅茗的下榻饭店,又要来了电话号码。
电话里梁雅茗很热情,过了这么多年,她那股清冷好像少了些,更多添了些温和。她说:“我一直在想你。”
只这一句,张显便再也问不出她当年离开的理由。他知道梁雅茗一直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子,虽然表面冷清,可是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需要镜头和灯光。
于是他任由她去,他相信她总会有累的一天,她也总会回来。他喜欢的是她的人,如春风如细雨如人间四月般清雅的人,至于其他,他也不强求。
那次之后梁雅茗倒是会主动给张显打几个电话,说些近来的情况,顺心的不顺心的。张显曾经一度不多求什么,只要能有这声音,便足够了。
或许每个人都会全身心的投入一次吧,执着的不计后果的甚至有些放下自尊的爱一次。觉得爱是天大的事,觉得既然不能回头,便一直走下去。
张显把这次刻骨铭心的爱发挥到极致,也许是老天怜悯,也许是精诚所至,前年年底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并且说,想嫁人了,并且说,要回来安定下来。
张显自然是开心的,两人也确实有过一段开心的日子,岁月让梁雅茗便的更加成熟更加知冷暖,轻轻地依偎着张显,轻言浅笑,一副小女人的样子。
张显买了房子,他们搬进新家,梁雅茗更加像女主人般,拉着张显逛家具商场,找来设计师,闲了便去看工程进度,如此种种。
张显幸福的想越是美好的事,便会遇到越多的困难,所谓苦尽甘来便是这个道理,他看着家居小女人的梁雅茗,便忍不住地嘴角上翘。大片大片的甜,从心里蔓到嘴角。
可是他还是错了,世上有些事,不是苦尽甘来那么简单。
开始是错的,之后便会越走越远,越来越错,不论你如何坚持,如何苦耗,只要不拐弯,就永远是错。
有些人,你永远等不到。
张显的幡然领悟是通过沈逸悦拿来一个手稿,说让他编辑,他便存在电脑里。梁雅茗似乎对这个手稿很感兴趣,问过,还打开过,但是他没在意。以为是自己每天埋头文案,怠慢了梁雅茗,她才有此问。
可后来梁雅茗越来越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晚上不归,问起来永远是一个忙的理由。即使梁雅茗在家,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的进来,有时她会简单说几句,听上去就是敷衍,有时会直接挂掉。张显见她自己不说,于是也不问,只是静静的看着。
再然后书快编完了,这时梁雅茗又打开看,仍然是背着他。这就让他起疑心了,因为如果她想看,大可以直接跟他说,何必偷偷摸摸?这时正好沈逸悦来要稿子。他听说梁雅茗的弟弟正是这手稿作者的男朋友,便猜出了一些,但是自己也始终没敢相信。
可第二天他就听到梁雅茗在电话里说:“那东西已经送回去了,你留意点。”她以为张显没听见,或者以为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或者也确定张显不会相信。
可张显还是相信了,因为一天梁雅茗晚上回来的很晚,早上起得也很晚,这时一个北京的电话打过来,张显怕吵了她,便急忙接了,对方是一个图书出版社,张显又问了书目,果然就是微微的那本。那一刻,张显也愣了,但是他还是情愿认为微微自己出版有困难,梁雅茗不过是帮她。
他一直在等她的答案,过了这么久,所以一直没去问,可到了最后,他只等来冷冷的一句“北京有个机会,我要回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作者早已打定了主意要与梁雅茗的弟弟分手,又得了卖书的几万元,又把自己的书出版了,何乐不为?所以没有官司,没有争议,梁雅茗刚回北京那阵,似乎顺风顺水。
可是不久,还是败露了。那个作者早就在博客里发表了书中的一些片断,虽然书上有些编辑和修改,可是不能看出,那是一个人的手笔。
梁雅茗后来去哪干了什么他便不知道了,也无心再去问和打听,就当这个人从未出现过吧。
张显总会想起酒吧里梁雅茗面对自己身价倍增时的泰然,所以十多年来,他一直觉得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她是清新的,是淡雅的。
他从不相信她会为名利左右,会被金钱地位和名气折腰,可是,这件事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就是这个样子,而且乐于如此,而且不着手段。
这一次,他终于决定放弃了。当所有的想象和希望一起破灭的时候,当终于看清这个人时,已经没有了伤心和失落,只有木然的干笑,笑他这些年的傻。<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