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张老师,改天我再来。”说完还不忘用眼睛狠狠地剜许嘉一下,说:“免得影响人家看书。”
许嘉听张显的话音像是在嫌自己的碍手碍脚影响了他的约会,可等扭过头去看时许嘉得意了。同张显相处了这么久,他的脸色自己还是看的出来的,微笑的面孔,可眼睛里却盛得满满的寒冷,许嘉知道张显在帮自己说话。
再扭头看看范诗言,满脸的春风得意,像是在说:“听见了么?你赶不走我,还有下次呢。”许嘉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摆了个很高姿态的造型说:“我送你下去。”
不等范诗言反驳,许嘉把她轻推出门外然后把她的包包外套统统塞进她怀里,这一串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初衷到底为何。
电梯里,许嘉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诗言,你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范诗言用鼻子冷哼一声,全当回答。
许嘉从电梯门的反光镜里看到了那鄙夷的表情,这冷漠已经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当她是姐姐的范诗言,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脸。
“范诗言,作为朋友,我劝一句,不要做的太过分了。”许嘉又加了一句。
“许嘉,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来看张显,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横拦竖挡,莫非你喜欢他?你在吃醋?”范诗言轻挑眉梢,歪憋嘴唇,许嘉看看镜中的她,并不漂亮,甚至有些丑恶。
“我喜不喜欢跟你没关系,可你利用我去接近张显,这一点恨差劲!”
“那我接近张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范诗言像是在故意激怒许嘉,她以为许嘉依然会像过去那样,在这样激烈的言语面前会缓缓低下头,然后默不作声。可是她错了。
“范诗言!不要逼我说出不好听的来!”许嘉的声音不大,可语气却是灼灼,像是超重低音的印象放出的音乐,撞击着狭小的电梯间。范诗言愣了半秒,她依旧不相信,胆小和气的许嘉会爆发出这样的气势来。
“不好听的?那我倒是要听听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好听的话?”
许嘉气的发抖,她没想到过去对她百般呵护甚至前几天还跟她穿姐妹装的范诗言会说出这样的话。
“听好了,范诗言,你口口声声说是喜欢张显,利用别人接近只是为了那喜欢,我暂且不说这利用倒底对不对,但是,你别忘了,你利用的是我!一个把你当作多年的姐妹的人,一个被你欺骗得命运都要改写还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去相信你的人,一个希望保留住友谊的我!我承认,我笨,没有你那么花里胡哨的心思和聪明,但是我不傻!”
许嘉一口气说了这些话,电梯已经从13层高空落了下来,范诗言目瞪口呆的看着反光镜里镇定的许嘉,她实在不相信那声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甚至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刻,她都忘了挪动脚步。
“你来道歉,好,我接受,你来给我过生日,好,我也欢迎,那是我还珍惜着我们过去的那些时光,范诗言,别把回忆弄脏!”
最后这句许嘉说的格外斩金截铁,对于那么恋旧的她,也许这是最后的底线了,她希望生活都是美的,起码那些停留在回忆里的东西,重新想起来,依然是美的。
电梯停留的“嘀嘀”声惊醒了范诗言,不论她是否相信,眼前的事实告诉她,许嘉已经不是过去的许嘉了。她定了定心神,把傲然不可侵犯拿出来重新在脸上补好。
说:“那,又怎么样?我这次是来看是张显的。”
电梯里空荡荡的沉寂了几秒,在这几秒中,许嘉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紧握的手心里布满了细细的汗,这汗不光是来自气愤,更多的是,一股夹杂着紧张和冲动又尽量压制的痛苦。
最后,她还是按耐不住地说:“是的,我喜欢他,尽管我知道这不可能,甚至有些可笑,但是,我喜欢他。”
许嘉不顾范诗言的目瞪口呆,事实上说出了这些后她感觉自己轻松了很多,像是沉积在自己胸中的一块大石,终于搬走了那样长长的深吸一口气。
进了家门许嘉像虚脱一样仰坐在沙发上大口喘气,似乎刚刚是从楼下一阶一阶的爬到13层的那么疲惫,可卧室里的张显根本没给她休息喘息的机会,在里面喊着:“许嘉,给我倒杯水!”
许嘉听着称呼已经不再是“嘉嘉”有些心寒,碍于被支使的惯性,她毫无怨言和反抗的走进去拿过杯子,恨恨的跑去厨房接了一大杯凉水回来。
张显看着杯中水哑然失笑,不知怎的,他看到许嘉这莫名其妙的生气倒是很开心,把杯子放到一边似乎玩味般的瞄着许嘉,说:“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许嘉把小脑袋一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我哪有发火,你的朋友我犯的着发火么?真是的。”说完还干笑了两下。
张显愈发来了兴致,当然他不会告诉她自己生病了,更不会说自己是因为上午那场雨淋得发烧,以此类推,他更不会说自己给她打过电话,其实最希望回来的人是她,张显这些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看着许嘉,嘴角微翘。
许嘉梗着脖子问:“还有事么?没事我出去了。”说着便真的转身要走,张显嗓子有些不舒服,一个爆破音没出来,“别走”的“别”字声母就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情急之下,张显上去拉许嘉的袖子,这个动作他做过很多遍,比如许嘉最初晨练时跑不动,蹲在地上耍赖的时候,比如她喝醉酒爬在自己背上装死人的时候,再比如她胃疼楚楚可怜的躺在床上不吃药的时候。
这些时候,张显都会碍于肌肤之亲而上去只拉住她的袖口或者衣襟,毕竟他还没那么思想开放。
可是这次,当他把手伸过去时,竟被许嘉的一个甩手,打乱了节奏,当他反应过来时,手中握着的分明是她软软的小手,像无骨的一块小肉垫一样,小小的肉肉的暖暖的。
等到张显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心已经全都是汗了,心跳像漏掉了好几拍,停顿得很难受。许嘉还在被这一握愣住着,张显忙送开手说:“对不起,我只是有话问你。”
许嘉也缓过神转过身来,顶着满脸的红晕问:“什么事?”
张显本是想调侃几句逗逗许嘉的,可这么一来调侃的语气又说不出口了,可一时又想不出其他的话来,于是只好说:“你觉得范诗言怎么样?”
如果说刚才许嘉对范诗言还是义正言辞的警告,那么这次就真的是义愤填膺的咆哮了,她变脸似的抹去刚刚还停在腮边的红晕,怒声说:“张显,你看好别人不要紧,但是别动我的朋友!”
张显被她这一怒搞得刚才的那些尴尬和紧张也作鸟兽散的消失不见,甚至镇定下来似乎玩味的看她一脸紧张和焦灼。于是淡淡的笑说:“她是你朋友?刚刚看着还不像呢。”
许嘉被张显这一句无来由的问话搞得摸不到头脑,翻了翻小眼睛说:“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喜欢她!”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无理取闹,可却又想不出其他的来。
“那,我可以喜欢谁呢?”张显愈发笑开了,可心里却有些紧张的,他希望能听到许嘉的那句回答,可又怕听到。
许嘉被张显的问题问得不知该如何收场,她在心里不住地呐喊着:“喜欢我吧喜欢我!”可又不敢就这么说出来,虽然刚才在电梯里还那么信心十足地告诉范诗言,但这会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
管他呢,先放出点消息看看形势再说,于是许嘉一咬牙一跺脚,笑嘻嘻的说:“你可以喜欢我啊!”
如果这时表白(下)
张显顶着凤梨般乱糟糟的头发,坐在被子里正怀着娱人娱己娱乐生活的诡异想法,挑逗着许嘉春心的极限,那一句“我该喜欢谁?”声之渺渺,而情之灼灼,这样的渺渺灼灼再配上他恳切期待的眼神,让春心泛滥的许嘉,情何以堪?
所以,许嘉说出了石破天惊的那句话:“你可以喜欢我啊!”
“你可以喜欢我啊!”请注意,在动词“喜欢”之前,还有着情态动词“可以”,因此这动词的分量要少了些,而表能动的性质多了些。
张显全身发冷的坐在被子里,窗外的阳光把他的身影镀上一圈金黄的边框,加之他病中清箫的面孔,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般洒脱飘逸。许嘉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犹如被吸引得着了魔般,把自己心中的块垒不自觉地吐将出来。
说出来后许嘉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如果说跟在范诗言面前还是逞强充好汉从而敲山震虎,而现在却再没有借口了。她嘻嘻笑着尽量让这表白看起来不是那么严肃认真,像是随口说说的玩笑。
这样的话,即使张显惊讶于她的别有用心,她的心怀不轨,也只会觉得她不拘小节,而不会对她有所顾忌和堤防。
事实上张显确实很惊讶,可惊讶的不是许嘉的话,而是她的感情。张显一直以为他在许嘉的眼里是个不解风情的糟老头,满脑的“之乎则也”动辄摆些老资格来教育她,张显一直以为他们间的这种微妙感情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可没想到许嘉会对他也有着这样的感情。
看着张显张大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许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像是张显那瞪大的眼睛和o字形的嘴巴般张力着心尖最脆弱的部分,撕扯得生生地疼。
好在她脸上还挂着玩笑调皮的表情,全当这是场玩笑吧。许嘉迅速的把这抒情温柔的场景换掉,变成愚人节般戏弄人后得逞的快感。含住眼中的温热,还不得张显反映过来,便仰头大笑还不忘一手应景的捂住自己的肚子。
有人说过,其实留住眼泪很简单,只要仰起头,对着天空笑笑就好了。许嘉就是这样做的,她也成功地止住了眼泪,而同时她也止住了心中那些狂乱的臆想。
她扶着笑弯的腰,满脸狡猾的说:“张老师,我开玩笑的,你千万不要当真哇!”说完看了看张显还为转过惊愕的脸,又加了一句:“我都说了,我跟范诗言有隔阂,你若真的看好她,我就要成天看着她在我眼前转悠,多郁闷啊!”
张显的嘴巴貌似小了些,可眼睛还是不见小,许嘉搜肠刮肚的想再接再厉把这个场面圆滑过去,想了半天也没寻出恰当的解释来。眼看着张显刚刚摆脱惊讶的阶段,马上就要转到疑惑了,许嘉的手心渗满了细细密密的汗。
张显眯着眼睛说:“就为了这个?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嘉一边在脑袋里迅速找着应对,一边故作不懂的问:“哪句?”睁着大大的眼睛像是真的无辜一样。
“关于我可以……喜欢你,那句。”张显说“喜欢你”三个字时有些艰难,像是吃了一片胶囊之类的药物,梗在喉中多时,只差一口水的机会,现在他终于顺畅了,可在这顺畅中,他听到了许嘉的答案,这答案又足以让他再次梗住。
现在的张显已经年过而立,可年过而立的张显,在他漫长的爱情慢跑中只经历过一个人,经历了十年,而十年的等待和爱慕过后,那人转身离开,除了空落落的背影,什么也没留下。
甚至是一些有关爱情的经验,一些爱情的敏感,都没留下。于是在这样一个傻子都能看懂的表白场景里,他却没有看懂,还傻乎乎的询问着,还傻乎乎的等待许嘉反悔的解释。
许嘉眼睛弯成两条月牙,笑着说: “我都说了,是开玩笑的,我对结婚不感兴趣,对结婚狂更不感兴趣。”
许嘉的话像是夏末傍晚的一场冷雨,把本来就处在感冒中的张显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是啊,他怎么忘了呢?他的终极任务是要结婚的,而许嘉却是万万没有想过这些的。
张显艰难的笑笑,那些期待那些妄想甚至还有那些不吐不快的感情,如今都生生地咽下去,他也只能这样咽下去,起码还可以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这只成天蹦蹦跳跳无忧无虑,有时还很孩子气调皮的小兔子,他的那些想法,如果和盘托出,会把她吓跑的吧?
天色将晚,张显身后的夕阳一点点地落下去,天空洗过般的晴练渐渐焕出深蓝色的平和,屋子里还没开灯,张显的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黯淡。
许嘉盯着这样的面孔,暗暗的舒了口气,她庆幸着自己的悬崖勒马,也为自己这长久以来自作多情的想法而感到惭愧,张显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如何会看得上她呢?她最近一定是吃错东西了,才会yy出这样的念头。
夏末秋初的天黑得很快,转眼间屋子里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了,许嘉觉得这样朦胧的环境很别扭,转身把灯打开,一下子的大亮打破了人们心中的块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