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抗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此次是死定了,但是骖聿却只是羁押了他,还专程召见了他这位主事,却只是为了吩咐他不许伤了宁骋远的性命。
    “臣尊旨。”
    “一个月之内,我要结果。”
    骖聿温和的语气里隐着浓浓的煞气,听得戴涓额头上涔涔的流下冷汗,他伏身在地,喏喏称是,头都不敢稍抬,只怕触怒天威。
    “臣一定鞠躬尽瘁。”
    “好,你去吧。”
    骖聿倦然拂袖,让戴涓退下。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只剩下一片寂静。许久,骖聿缓缓的伸出手,看着自己秀美的手指,一指一指的,他把手指屈入掌心,细细的看着在自己柔白的肌肤下慢慢凸出的一条条青紫色的脉络。
    宁骋远,他冷冷的想着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人。他居然敢这么待他,居然敢这么做?说什么为了不负朋友之义,说什么男儿一诺千金。那他呢?他算什么?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他的朋友,更不是他的情人,所以,宁骋远可以负他,可以伤他,可以把对他的承诺当成烟云,不必负任何责任,不会有任何不安?
    一拳砸在厚实的紫檀木的桌子上,骖聿的冷笑已经化做狂笑,原来自己才是最不被人介意的那一个,自己的怒,自己的怨,自己的恨根本没有被那个人放在心里。他根本不在乎他,他恨他也好,怨他也好,宁骋远根本不在意。他的恭顺,他的屈从都是假的,是用来欺骗他的,而他,居然信了他。当年,宁骋远为了骖忻,还可以说是因为爱,还算有一个他可以接受的理由。可如今呢,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一个敌人,宁骋远就这么轻易的再一次背叛自己。那他算什么?骖聿冷笑,原来,纵使自己贵为天子,手掌生杀大权,可是,却永远不能让宁骋远把自己放在心上,原来,他仍然是对宁骋远无可奈何,他可以折磨他,却无法让他重视自己。
    疯狂的笑声里已经充满了凄冷惨痛,狂乱的情绪席卷着骖聿,让他心潮激荡,,咬着牙,骖聿敛去了眼中的雾气。重新回到皇宫的那一日,他就发过誓,从今之后,他都不要再流泪。他也做到了,从那之后,都只有他让别人流泪,而他,再没流过一滴眼泪。
    宁骋远,你想一个人担下一切,可是我偏不如你的意。你既然负了我,我就不许你再这么对待别人.从你弃我的那日起,你就没了对任何人不离不弃的资格。我不要上官隼,我不稀罕什么胜利,我更不介意面子。可是,因为你,我一定要拿住这些人。你要成全上官隼,要保护他的家眷是吧,那好,我偏生要毁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然后让你看着,让你知道反抗我的下场。我渴望看到你的痛苦,宁骋远,既然你负了我,那么,你就得负尽天下,我不许你单单负我一人,绝对不许。
    又是愤懑又是痛楚的感情在骖聿心中弥漫着,澎湃着。在骖聿心里,暗涌已经化成风暴,那他清冷的明哞染成浓重的深黑,仿佛山雨欲来前的天空,昏暗压抑低沉,亟欲摧毁一切。
    “陛下,安王求见。”一个近侍匆匆跑来,跪下道。
    “让他滚。”
    “是,”近侍被吓的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不见,”骖忻冷笑,推开拦阻他的人就要往里闯。骖聿居然把宁骋远下了监狱。那里头是世上最没有天理没有良心的地方,进去的人,根本没有人的尊严,宁骋远表面温和,却是傲骨暗隐,那里受的了那些污秽之人的折辱?何况众人都知道宁骋远一向不讨骖聿欢欣,这一进去,定会被严刑逼问。一想到宁骋远被羁押在那种地方辗转苦楚,骖忻的心就象被火煎熬着一样,他知道自己来这里没有用,可是,他总要试上一试,让他什么也不做的看着,他受不了,做不到,他宁可和宁骋远一起下狱,一起受罪。能看着他,陪着他,自己会安心一点。
    近侍吓坏了,若是让这位王爷闯进去,他的脑袋也就没了。眼看已拦不住骖忻,近侍忙大喊一声,瞬时,从宫门里涌出百十名披坚执锐的禁卫兵士,把骖忻拦在了门前。
    “又是一个找死的。”听了回报,骖聿暴戾的容颜上浮出一抹冷厉,少顷,他扬声道“凌云。”
    一直守在门外的凌云匆匆进来,跪倒。
    “凌云,你去,如果他还不回去,就请他去幽院冷静冷静。”
    凌云一凛,幽院是用来临时监禁犯错的皇子王孙的地方,骖聿虽然喜怒无常,却很少如今天一般暴躁,看来宁骋远的行为对骖聿的刺激相当大。
    “是,臣一定会请安王爷回去的。”
    凌云恭声道,一拜,起身迅速赶往门前。
    宫门外,百余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士把骖忻团团围住,严阵以待。不许他上前一步。
    “你们下去,”
    挥退左右兵士,凌云站在了骖忻面前。骖忻也不看他,径直就往里走。
    “安王爷,您还是请回吧。”
    凌云伸臂拦住,口气很是平淡。
    “我要见骖聿,你让开。”骖忻目光里满是激狂。
    “安王爷,你还是少安毋躁的好,若你再闹下去,吃亏的不只是你,还有宁将军。”凌云极为冷静的看着激动中的骖忻,语气平淡,却切中了骖忻的要害。
    骖忻猛的静了下来,转头看着凌云,凌云坦然回望,不避不闪。良久,骖忻颓然的合了合眼睛,他知道凌云说的是实话,他闹,他怒,他闯进去,即使见了骖聿又能如何?最多只能是发泄了他心中的怨怒,对宁骋远,却是完全的与事无补,而且,还会害了已经身陷囹圄的远。
    “你救不了他,如果你真心为宁将军好,就请王爷安静的呆在家里,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
    “那比让我死还难。”凌云的话每一句都是对的,可是,听在骖忻耳中,只能让他心痛如绞,自己原是如此没用的人。骖忻凄苍的垂下头,他是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无论宁骋远被如何对待,他始终无力也无能救他,甚至,连一点点苦都不能为他减轻。
    “求你,救他。”
    突然,骖忻转身,一屈膝,竟跪在了凌云面前。
    凌云楞了,呆了,他震动的看着,骖忻贵为皇子,一向也是傲气,如今,为了宁骋远,他居然向他屈膝。感动之余,凌云心里却更深的泛起一股酸涩,宁骋远真的不枉此生啊,有人如此爱他。即使是骖聿,他真的恨他吗?即使是恨,却也把他切切的放在心里,记在心上,无一时忘却。这份关注,是他求也求不来的啊。
    “我尽力。”扶起骖忻,凌云淡淡的说。
    “谢谢你。”
    骖忻乞盼的看着凌云,现在的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人身上,除了这个心思难测的凌云,他已经无人可求了。
    “不用谢,”凌云静静的看着骖忻,脑海里泛起的,却是另外一张相似的却更为峻丽清冷的容颜。答应你救他,为的不是你,更不是他,而是那个人,那个冷酷的、无情的、同样也是痴情的、伤情的人。
    14
    暗无天日的牢房内,宁骋远默默的坐在草席上,垂着头,愈现出凄冷孤零。
    “我不会说的,你不用再问了,”宁骋远疲倦的垂下眸子,无奈的看着地面。何必呢?骖聿为什么一定要找出那些无辜的人呢?有什么怨什么怒就冲着他来好了,他不怨不恨,他愿意承受的啊。
    “来人,给我用刑,”咬着牙,戴涓下了令,他不是狠酷的人。可是,若是问不出结果,到时候,怕在这里的就换成是他了。
    蘸过水的皮鞭重重的落在宁骋远瘦削的身体上,寂静的牢房里,只有鞭声呼啸和落在rou体上的声音。宁骋远痛楚的蹙着眉,忍着无穷无尽的痛楚,每一鞭,都让他面容扭曲着,颤抖着,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可是,始终。宁骋远一言不发。
    “恩,你下去吧。”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凌云仿佛不在意的挥手让来人下去。待人去远,凌云才放下手中的书,静默的沉思着。
    宁骋远,倒真是刚烈不屈的汉子,寻常人,怕是在如此严刑下,早就崩溃了吧,可是他却抗着,凌云无意识的拨弄着腕上的玉珠串。也许,宁骋远不仅仅为了保全上官隼的家人,他,更多的是想死在骖聿手中吧,完全无望的爱,是会扼杀掉任何一个人的。宁骋远已经撑的够久了,至少换了他,他不信自己能撑这么长时间。对宁骋远来说,怕是死亡也比这样的煎熬要幸福的多吧。
    他该如何?他答应骖忻帮他,也的确派了人监视着,宁骋远被审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会在第一时间里知道,可是,他没有任何动作。他在等,甚至是在拖,至于在等什么,为什么拖,他也不知道,不明白,他的心纠缠着,理不清,说不明。
    宁骋远的痴心、真情,宁骋远的坚强、无畏,他一一都看在眼里。不是不感动,不是不钦佩,他甚至是同情喜欢这个人的。如若不是骖聿,如若宁骋远爱的伤的人不是骖聿,他愿意帮他,竭尽全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骖聿,是他深爱的人呢?
    凌云静静的凝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心底突然泛起一股激愤,一抹歹毒,凭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救他?自己何苦去关心这个人的生死?就让他这么死了吧。他已经占据了骖聿太多的心思太多的时间太多的感情了,让宁骋远就这么死掉好了,这样,说不定大家都可以从这场无望绝望的黑暗挣扎中解脱吧。
    尤其是骖聿,那个已经被这场感情摧毁成另外一个人的男子,他是如此的心疼着他,怜惜着他。越是靠近骖聿,越是关心越是悬念,他就越是了解到那冷酷的外表下伤痕累累的心。他要救的,只是骖聿一个人,其他的人,是死是活,他顾不得了。
    就让他死了吧,凌云抿起唇,俊秀的容颜泛起一层冷酷狠毒。想悄悄的杀掉一个人,还是一个身在监牢的犯人,对于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是,若宁骋远真的死了,骖聿真的能解脱吗?凌云一念至此,不由得惊悚的打了一个寒战。
    宁骋远已经变成了一个毒瘤,生长在骖聿心里,连着肉合着血,切了他,骖聿是会在剧痛后重新活过来,还是会随着宁骋远一起死去?他只怕,只怕这毒瘤已经太深太大,毁了宁骋远,恐是连那个他心悬意念的人也会随之一起毁掉。
    他该怎么办?他该如何?
    凌云站在窗前,任凭浓浓的夜色漫进屋内,一层层的将他吞没,却是徨然无措,无力决断。
    看着面前衰弱重伤、却依旧是一言不发的宁骋远,戴涓的脸已经变成青色。已经半个多月了,他用尽了能用的刑,却无法从宁骋远口中得到一个字,宁骋远已经虚弱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可是,却仍然静静的沉默着。
    从宁骋远下狱,骖聿就没问过一声,仿佛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一样,可是戴涓知道,等骖聿问起来,如果他没有结果,怕是到时候他会比宁骋远更惨。
    他已经完全是束手无策了,他不能用太重的刑,也不敢用太酷的刑,他怕宁骋远撑不住。宁骋远的身体已经虚弱的,骖聿不许他要了这个人的命,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违抗。
    “大人,”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窥视了半天,靠进戴涓叫了一声。
    “什么事?”戴涓瞥了一眼,原来是他手下一个师爷,平日里做些琐事。他皱眉,很是不耐烦的问,此刻他心乱如麻,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如何能撬开宁骋远的嘴,对于这人不识相的打扰很是厌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