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没有发现。
    缓缓抓过衣服胡乱披上,他下了床,才走出一步,便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呆呆地看著自己双脚好一会,才浮起一抹淡淡的轻笑,小心地站起来,摇晃著走
    到桌子边,取过上面的琴。
    只是有意无意地拨弄了几下,便又搁了回去。
    靠著窗边坐,便可以看到外面的月,趁著月色,才发现地上积了一层雪,不
    知深浅。
    入冬了啊,正是时候。
    “墨央。”一声低唤,再看去时,便看到凤臻站在那儿,脸上有点憔悴。
    嬴墨央笑著道:“进来吧,外面冷。”
    凤臻迟疑了一下,才跳了进去。
    深呼吸一口,嬴墨央没有看他:“师兄,带我走吧。哪里都好。哪里,我都
    可以随你去。”
    “墨央?”凤臻猛地抬头看他。那背影不知怎的就让他心中一痛。
    嬴墨央转过身来:“我想跟你走。”
    凤臻静了很久,才低声说:“只要你说,我一定会答应,不必……”
    嬴墨央摇头打断他:“我想跟你走。”
    凤臻怔怔地看著他。
    “现在就走。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你肯带著我。”嬴墨央的声音轻却坚定。
    凤臻目光一转,便看到他脖子上的红印,心中刺痛,不由得握起了拳。
    嬴墨央顺著他的目光,似乎意识到了什麽,淡然一笑:“只是如果师兄嫌弃,
    就算了吧。”
    “归彩国。”凤臻突然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只轻轻说了三个字。
    嬴墨央愣了愣,不懂他的意思。
    “我们去归彩国。”凤臻又重复了一遍。
    嬴墨央笑了,点了点头。“哪里都无所谓。”
    凤臻走近一步,脱下外袍裹在他身上,脸色渐渐温暖了起来,柔声道:“要
    躲过宫中的人,所以我要抱著你出去。可以吗?”
    嬴墨央笑了笑,没说话。凤臻见他默许了,才把衣服又裹紧了一点,将他抱
    了起来。
    嬴墨央靠著他,感受著衣服外透过来的淡淡的温暖,慢慢闭上了眼。
    终於要离开了。就这样让它结束了吧,离,求你了。
    不能爱你,却也不能恨你。
    哪怕会有报应,也一样做不到恨你。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在我死之前。
    所以,就这样吧。
    死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你就可以将我当作逃走的人一直记下去了。
    记著我会活在某一个地方,很长久很长久。
    那就,不必伤心了。
    雪落留痕,雪掩无迹。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将所有的痕迹一点一点地覆盖过去。
    嬴墨央迷糊中感到有人推他,一张眼,便看到凤臻脸上的怒气。
    “师兄?”下意识地笑了笑,他轻轻开口。
    凤臻瞪了他一眼:“你这身子,说什麽跟我走?你能撑到归彩国去吗!我嘱
    你要吃药,每天练功,你哪一样做到了?你这是……这是,这是存心折腾人是不
    是?”
    嬴墨央被他这一骂,先是愣了愣,随即便笑开了,灿若烟霞。
    凤臻见他笑得莫名其妙,语气微微一缓:“笑什麽?”
    嬴墨央坐起来一点,看看周围,别说人烟,连建筑也不见,显然已经离了城,
    听凤臻这样一问,笑得更欢,感叹著道:“真好啊,都多久没被你骂过了,再骂
    骂看。”
    凤臻被他说得气结:“你这!”
    “好啦好啦,快走吧,趁天亮前再走一点路。”嬴墨央得逞地笑著撑地站了
    起来,却一个趔趄差点往前栽了下去,被凤臻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凤臻咬牙切齿地道:“走?你这样子走?我说你是不想活了!”
    “在宫里时是真想过不活的。”嬴墨央想也没想便接下去,也不管凤臻的脸
    色瞬间就变了,“刚才唤你的那琴,做琴的木很特别,根是半生半死的,《七发
    》里说,这样的琴,琴声乃天下之至悲……知道吧?半生半死才是尘世之悲,与
    其那样,不如死了的好。”
    “墨央……”
    “不过!”嬴墨央笑著看他,“既然逃出来了,当然不能就这样死了。你在
    归彩国很吃得开吧?那就先带我游一遍归彩国,再找个地方安置我,不难吧?我
    很容易满足的,有屋子园子,不愁吃穿,配几个贴心的下人就可以了。”
    凤臻本还浸著一丝伤感,听他这样说下来,终於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这
    叫很容易满足?”
    “那要不我去当你的食客?皇後娘娘的贵宾啊,你在归彩国的待遇很好的吧?
    你看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你买个什麽楼什麽馆的名妓还管用,你看谁不顺眼
    我还可以帮你教训他,很划算吧?”嬴墨央越说越兴起,一边想一边笑,“对了,
    还可以摆点什麽东西帮你屋子里防贼!”
    凤臻看著他笑得干净的脸,心里一酸,迟疑了一下,突然开口:“我们回花
    静山吧。”
    嬴墨央的笑容僵了僵,随即笑得更灿烂了:“师兄,你不会这麽吝啬吧,行
    了,你爱怎麽处置我都行,得了吧?回花静山的话,会被找到的。”最後一句话,
    声音突然便小了下来。
    “那,去你想去的地方?”
    嬴墨央看著他:“为什麽不去归彩国?原本不是一直说著要去的麽?”
    凤臻怔了怔,笑了笑:“没什麽……就是太远了,怕你撑不住。”
    “得了,师兄是神医,还怕我撑不了?何况,不就一点痛楚麽,我又不是大
    姑娘受不得一点痛!”嬴墨央说得不以为然。“大不了,从今天起,你开什麽药
    我吃什麽药,天天练功还不行麽?”
    凤臻看著他,好一会,才慢慢地点点头:“行。”伸手扶著嬴墨央走了几步,
    实在嫌太慢,忍不住道,“还是我抱你吧,等天亮,买辆马车,赶路也方便点。”
    嬴墨央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真丢脸啊,小时候都没样你抱这麽久。”
    “你小时候比现在长进多了!”凤臻回了一句,将他抱起来,护在怀中,挡
    住了落下的雪。
    “师兄,归彩国会不会下雪的?”
    “很少,气温比这边暖。”
    “那下雨呢?”
    “多,多得让人厌烦。”
    “整个归彩国都多?”
    “是啊,有的地方到了夏天几乎是下个不停。”
    “那就好了,以後下雨的时候,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吃饭!找个山亭子聊一
    个晚上,就像以前在花静山的时候一样。”
    “你想得美!”
    “好不好?”
    “……”
    “好不好?快说好!我难得请人喝酒呢!”
    “好好……”
    “真的好?不勉强?”
    “好好好。”
    “人呢?”伶舟无离冷冷地问,地上满是碎片,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我让
    你们好好照顾王爷,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
    一干人大气也不敢喘,跪在那儿直发抖。
    “朕再问一次,究竟他在哪里?”
    沈默了一阵,感觉头上的压迫越来越重,伺候嬴墨央的那个小宫女终於大著
    胆子道:“奴婢该死,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王爷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你们当然该死!你……”
    “七王爷到!”伶舟无离的话还没讲外,外面便传来了一声通报,接著便看
    到伶舟无殇匆匆地走了进来。
    “都下去吧。”伶舟无殇扬扬手,那些人顿时如获大赦地退了下去。见伶舟
    无离瞪著自己眼看就要发作,伶舟无殇连忙开口,“不用找了。”
    伶舟无离微微一怔:“什麽意思?”
    “昨天夜里,你一走出月宸宫,凤臻就来带走了他。”
    “你说什麽!”伶舟无离一把揪著他的衣服,眼中一阵惊惶。
    “人好象是醒著的,是他要求凤臻带他走的吧?”看著伶舟无离脸色越来越
    白,伶舟无殇终於问,“五哥,你究竟都干了些什麽啊?”
    伶舟无离没有回答他,只是喃喃地念著,然後就哭泣般地笑了起来了:“是
    啊,我都……干了些什麽……”
    伶舟无殇看著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说话。
    “无殇,你一直都知道的吧?”
    伶舟无殇明知故问地看著他:“什麽?”
    “墨央。”
    伶舟无殇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知道,我对这王位还不死心呢!”
    伶舟无离苍凉一笑:“你要的话,给你罢……只怕,明天在京城里就别想找
    到你了。”
    “五哥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实说吧,人也就守在月宸殿外,嬴墨央跟凤臻
    在里头说些什麽,我真的不知道。倒是你干的事……”伶舟无殇尴尬地笑了笑,
    “声音太大。”
    伶舟无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於无力地合起眼:“我是不是已经让事情到
    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伶舟无殇认真地抬起头来看著他,很久很久才转过身去,脚步声响起,伴著
    如同吟诵的语句:“你们的相遇,本来就无法挽回。”
    雨肆意地下著,带著透骨的寒。
    看著嬴墨央死拉著皮袍缩在马车里不肯出来,凤臻无奈地一笑,脱下自己的
    外袍,用力地裹在他身上:“这里怎麽说都比京城温暖吧?还没下雪呢!来,下
    来。”
    嬴墨央白了他一眼:“下雪哪有下雨的冷,融雪才会冷的啊。你去见你的皇
    後娘娘好了,我在这等你。”
    凤臻叹口气:“你不是要屋子园子,贴心下人吗?找我要不如找她要。”
    嬴墨央懒得再跟他说,拉紧衣服缩在角落里,闭著眼嚷:“不管。”
    凤臻没辙地看著他像个孩子般耍赖,柔声道:“乖,下来。里面比这里温暖,
    而且还有归彩国特有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