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一眼,便转头对赢绯吟道:“夫人,马车陷在泥淖里了,
    所以……所以能请夫人和这位公子先下来一下吗?”他说得恭谨,一直不敢正视
    著赢绯吟。
    “墨央哥哥,我们下去吧?”赢绯吟笑著问赢墨央。
    赢墨央只是点了点头,便起来走下车去,车外两人马上举过伞来挡在他头上,
    张眼看去,伶舟无离也早站在了一边,皱著眉,见他下来,微微一愣,便别过头
    去不看他了。
    站在那儿,虽然头上有人举著伞,可雨还是不时飘了进来,一旁赢绯吟一直
    说些什麽,根本没有听清楚。
    山道本来窄,他们站的地方离悬崖只有几步,只要微微探头,便能发现根本
    看不到底。
    “墨央哥哥,墨央哥哥!”赢绯吟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响,赢墨央转过头去,
    听她说,“我们到那边去好不好?”她指著靠山的一边。
    “你过去吧,我去帮他们推。”赢墨央淡淡一笑,道。
    赢绯吟微微嘟起嘴巴:“让他们去好了,别弄脏了。”
    “那……过去吧。”声音很轻,温柔得不容一物。
    赢绯吟开心地走出两步,回头见他不动,又停了下来。
    赢墨央只是转头对撑著伞的人道:“伞给我,你去帮忙吧。”
    那人愣了愣,看了看赢绯吟,赢绯吟皱了皱眉:“叫你去就去,他的话就是
    我的话,还罗嗦什麽!”
    那人吓得连忙递出手上的伞。
    赢绯吟笑著道:“那我们过去吧。”
    “好。”赢墨央低声应了,看著赢绯吟也接过了自己身边那人手上的伞,踮
    著脚往前走,他却没有动。
    再这样下去,真的没有休止了。
    还是就这样结束吧。早就该结束了。
    多等了两年,果然是错的。趁著还没有错得不可挽回,就结束了吧。
    找不到原因,可是,错的人,原来只是自己。
    不是吟儿。不是离。
    雨更大了,打得伞也倾了下去,那微微苍白的唇却勾起了一抹绚丽的笑容。
    只要退後,就可以结束了。
    手松开,伞就猛地被风雨冲得飞了起来,往後一退,就能感觉到脚上空了,
    明明前一刻还能看到面前人来人去,後一刻却只看到漫天的雨。
    什麽都没有了。
    那就,结束了吧。
    “墨央!”
    随後一瞬间,记忆在那熟悉的声音中嘎然而止。飘在空中的伞,落下来的雨,
    还有──黑暗。
    还没有张开眼,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泥土气息,没有雨声,身上除了疼痛,
    便感觉不到其他了,很干爽,还有,很暖和,就像,被谁抱在怀中一般。
    猛地睁开眼,先映入眼帘的是蓝得发亮的天,然後是叶子上滴落的水,再然
    後……
    “醒了?”笑的温柔的眼睛。
    “离……”声音刚说出口便猛地收住,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不敢相信
    自己的眼睛。
    “身上有哪里痛吗?我们从上面掉下来,虽然刚好掉到水里,不过那麽高的
    地方掉下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哪里了。”依旧温柔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赢墨央根本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道:“哪里都痛。”
    伶舟无离顿时紧张起来:“哪里伤了?”低头看他,却没有放手。
    这一动,赢墨央才发现他正抱著自己靠坐在树下,他上半身赤裸著,而他的
    衣服却披在自己身上,是干的。不远处还能看到燃尽的火堆。
    “啊!”低叫一声挣扎著起来,才退了一步,便觉得脚下一软,又跌了下去。
    “你干什麽了!”伶舟无离一声低吼,一把接著他,“连自己伤在哪里都没
    搞清楚就乱动,难怪会想到失去记忆这种笨得要死的借口!”
    赢墨央猛地怔在了那里。
    他刚才,说什麽了?
    伶舟无离低笑著俯下嘴去咬他的耳朵,轻轻地道:“央哥哥,你忘了五儿是
    什麽人了吗?那种话,我可能相信吗?”
    赢墨央全身一麻,却觉得整个人像是突然冷了下来一般。“放……开我。”
    “不放。”伶舟无离像是故意的,又紧了紧,将他搂在怀里,声音低回,
    “不放不放!”吻轻柔地落在颈後,“抱著你,才能确定你还活著,我不放。”
    他的头慢慢枕在赢墨央的颈窝上,头发便流水般地垂落下来,声音微微沈了下去,
    如同梦呓,似乎要掩饰著什麽,“你还活著,你还活著,真好,你还活著……”
    赢墨央僵硬地任他抱著,握著的拳上似乎有什麽打落下来,半晌才感觉到湿
    了。
    那是,泪。
    “为什麽要跳下来?”
    赢墨央不自觉地一震,脸上血色全无。
    “你是故意的,墨央。”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赢墨央缓缓低下头去,看著那双抱著自己的手,交叠的手握得泛白,还是带
    著一丝丝的颤抖,透过衣服传到身上。只是,这双手,也曾经压著他,灌下一壶
    毒酒。
    这个时候抱得再紧,也终有一天会松开。
    “算了吧,离。”他努力地,一点一点地扳开他的手。“我很累了。”
    伶舟无离定在那儿,如同囚犯被判了死罪一般。“所有人都以为寂王死了,
    你说你是谁都可以,难道,就不能用其他身份留在我身边吗?”
    “所有人?”赢墨央静静地看著他,好久,才苍凉一笑:“所有人?那,吟
    儿呢?”
    “我可以让她走,我从来没有碰过她,我可以给她找一个很好的归宿,她不
    会知道的!”
    赢墨央扶著树退了一步,笑了,喃喃低语:“没有碰过她……她是你的妃子,
    不是吗?”
    “你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我说过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伶舟无离上前一
    步,想要拉他的手,却被他躲过了。
    赢墨央又退了一步,笑得放肆,只有眉目间那一点哀愁却更深了:“为什麽,
    你没有爱上她?如果你们相爱,不是很好吗?”
    伶舟无离又一次怔住了,许久,才苦笑一声:“墨央,我们不要再说了好吗?
    你说你痛,快看看是伤到哪里了。”
    赢墨央这才轻轻抿唇,摇了摇头:“不痛了,可能只是一点小伤吧。”
    “肩膀那里呢?刚才你好象躲了一下,是我撞到痛处了?”伶舟无离走上一
    步,想去看,见他又想要躲,终於忍不住吼了一声,“赢墨央,你给我站著!”
    赢墨央被他这一吼吓住了,站在那略带慌乱地抬眼看他。
    伶舟无离挫败地躲过他的眼神,走上去翻开他的衣袖,一边低低地道:“就
    算不是情人,我们至少还是亲人。不要躲我,好麽?”
    错的,全部都是错的。明明知道是错,却还是忍不住沈溺了下去。
    终於放弃挣扎,任他料理肩膀上的伤,赢墨央只是微微合眼,低低地一笑:
    “我会有报应的。”
    “胡说!就算是报应,也该是我。”伶舟无离低著头,包好了肩膀的伤口,
    又道,“坐下,脚给我。”
    赢墨央依言坐了下去,笑得狡黠:“笨五儿,脚长在我身上,怎麽可以给你!
    来,拿刀子来砍,砍断了就给你。”
    “想哪去了,叫你把脚伸出来!”伶舟无离没好气地吼。
    声音停了,两个人都说不下去了,脸上表情还来不及退,刚才的对话虚幻得
    不似真实。
    “对了,你怎麽会在这里?”赢墨央突然问。
    伶舟无离手上用力压在他的伤口上,听得他叫痛,才没好气地道:“不想想
    哪个笨蛋,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居然还敢往下跳……我一直看著你,见你跳下来
    了,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跟著跳了下来了。”
    赢墨央心里一动,低头笑了:“笨五儿!”
    “吟儿应该派了人来找我们的,我们等一会吧?”
    吟儿……
    赢墨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被伶舟无离猛地抱住
    了。
    “啊──”人还无法思考,便已经惊叫了出来。
    伶舟无离死死地抱著他:“墨央,怎麽了,不要怕!不要怕!”
    大口大口地喘著气,缓缓地安静了下来,感受著身上传来的温度,赢墨央只
    是静静地睁著眼,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墨央,让我抱著你,好不好?只是现在,就这一次,不要怕,好不好?”
    语气近乎哀求,低低地在耳边回响。
    赢墨央的手慢慢地覆在那抱著自己的手上,一点一点地握紧。没有说话,只
    是轻轻地,合上了眼。
    帐帘垂,烛光熠,画堂高处,也不过是一处牢笼。
    嬴墨央侧卧在躺椅上,手中卷著书,垂著眼似乎在看,门外似乎有脚步声,
    他也没有留意。
    月宸宫。
    从前寂王小憩的地方,如今不过是囚禁他的牢笼而已。
    进宫十日,他早已断绝了一切的思想,行尸走肉又如何,既然无法解决,那
    就耗著吧?反正……
    “墨央!”人未到声先到,嬴绯吟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连动也没动一下。
    “墨央墨央,你看,这是归彩国进贡的药材,你不是想去采的麽?现在他们
    自己送上来了。我特地问伶舟无离要了呢!”嬴绯吟像是献宝似的递上一个盒子。
    嬴墨央没有看那盒子,只是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一旁:“吟儿,小心说话。”
    “没关系,反正他也允许我这麽叫。”嬴绯吟毫不在乎地说著,挨著他坐了
    下来。“墨央,我们好象很久没有赏月了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在王府的
    後山上赏月,你跟我对诗,输了也不认,可恶死了!”
    嬴墨央淡淡地笑了笑,柔声道:“今晚月色正好,要去看麽?”
    嬴绯吟笑著跳起来:“不用回王府,外面就摆设好了!来,我们出去,这次,
    非要你认输不可。”
    看著那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