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晓得陆金广对他有微词……不,是看他非常不顺眼,也晓得他们私下喊他「野男人」,这些他都无所谓,他暂时还得待在这,陆家家大业大,人口更是多,是十分理想的藏匿之处,名塘那尚未有消息回传,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以静制动,方是良策。
    陆金广完全误会他的意思,「我大方不予你计较,你也不用还了。」只要快点离开就好。
    「在下有一请求,还请陆老爷成全。」楼永夜揖得更深。
    他该不会是要提亲事吧?陆纷纷张着发亮的眼。
    他还敢要什么请求?该不会是要他将女儿许给他吧?陆金广瞪大打死不从的眼。
    「请老爷给在下一份职工,好赚上路的盘缠。」
    名塘的调查未有进展,而他需要一个藏身之处,好与名塘一起暗中探访。
    他不晓得杀他的杀手是否知道他尚安生,毕竟他那日击退对方后,用尽剩余的力气逃离受袭之处,后因体力不支才昏倒在雪中。
    有可能是杀手未找到他的踪迹,毕竟那日雪下得大,足迹与血迹很快就被掩埋,但是未找到尸体,就代表无法给雇主交代,他相信杀手仍会四处查访他的行踪,故他不能轻举妄动。
    「好……咦?」陆纷纷愣住。
    他为了盘缠留下来做工,不是为她?
    「盘缠?」原来这请求不是要他的女儿?
    太好了太好了!陆金广当真吁了口气。
    「是的。」楼永夜点头。
    「这个嘛……府中暂时不缺人手。」陆金广给了一个钉子碰。
    一旁的陆纷纷犹豫不决。
    她想提议请父亲给楼永夜盘缠,可钱若给了,不就代表他要走了吗?这样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相见?说不定下次见面时,她已经左手抱一个娃儿,右手牵着一个娃儿,身后还跟着一行娃儿……
    她光想像就头晕。
    不成,说什么也要想方设法将他留下来!
    可是若让他吃自食,父亲一定不准的,难道真的要让他当奴仆?
    但她怎么舍得让心爱的人做与其他家丁同样的工作?
    她舍不得啊……
    可此时的他又没有任何筹码与许举人一决胜负,就算提了亲,父亲也不可能准的…她该怎么办才好?
    她一筹莫展。
    「在下明白了。」楼永夜再一揖,「谢过陆老爷的恩惠,在下就比别过……」
    「等等!」陆纷纷的脑子迅速转动着,「怎么会没缺呢,春天要来了,园丁得忙着撒种、种植花草,到时一定缺人手的,干脆就把吴公子留下来,让他帮着园丁做事,顺便赚盘缠。」
    弄些花花草草的工作应该比较轻松吧。陆纷纷猜测。
    陆金广的面颊因强忍脾气而抽搐,「女儿你……」
    「就这么决定吧!」陆纷纷上前拽住父亲的粗臂,「爹总不忍心看到女儿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一条性命,因没盘缠而饿死在路上吧?爹才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呢,爹的心地柔软又善良,更何况留他下来还可帮府里一把,岂不是皆大欢喜?」
    「……」哪里皆大欢喜了?
    「爹,好不好嘛!」陆纷纷嘟着小嘴恳求。「爹最好了,一定会答应女儿的,对吧?」
    陆金广想了又想,心知肚明绝对不可以让这个男人留下,但他深知女儿的个性,这会若断然拒绝,她一定会跟他闹脾气,接着又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他还不是得妥协!
    对付女儿的最好方法就是采折衷之道,大家各退一步,女儿虽然被他宠得骄纵,但尚不至于无理取闹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只要他稍稍妥协,她也会退让,于是他思考再三,霍然有了主意。
    「好,那就让你留下吧!」陆金广摆出慷慨大方的施舍模样。
    「谢谢爹!」陆纷纷开心的双眼发亮,笑着与楼永夜对视。
    楼永夜回以淡淡的微笑,心又因那甜美的笑容而疼痛起来。
    但陆纷纷万万想不到的是,陆金广指派给楼永夜的工作,竟然是扫茅房、扫水沟、清理猪圈,这种时常弄得一身臭的低贱工作。
    陆纷纷不满抗议,陆金广立刻端起脸,「我已经照你的意思留他下来,现在家里就只有这方面缺人手,你说协助园丁的工作,现在大冬天的,地上到处都是积雪,土冻得跟石块没两样,哪来给他翻土种花种草的悠闲工作?」
    翻土种花种草自然不悠闲,可陆金广偏偏就要这么说,让女儿知道他可是非常勉为其难才让楼永夜留下的。
    「爹好过分!」隆纷纷哭着跑掉。
    「爹是为你好!」陆金广不悦的自鼻孔喷气。
    他就不相信让那个靠一张俊脸皮蛊惑他女儿的混帐男人在秽物里打滚几天,染上仿佛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脏臭,还有令人掩鼻、退避三舍的恶臭时,女儿还会钟情于他!
    哼,他这算盘打得可好了,呵呵哈哈……
    他真是聪明啊,哈哈哈哈……
    陆纷纷想去看楼永夜,但都被丫鬟阻止。
    「小姐,猪圈、茅房都很臭的,您可别去啊!」玉珠苦口婆心劝道。
    「哪儿臭了?我偏不嫌臭!」陆纷纷提起裙子,将丫鬟们抛在身后,不顾一切的前往猪圈。
    尚未靠近,她就被那浓厚的臭味给吓得倒退两步。
    而她心爱的男人就蹙着眉头,辛苦的在臭味四溢的猪圈忙碌,陆纷纷心头十分疼惜,却无计可施。
    「小姐!」丫鬟们赶上来了。
    丫鬟的呼喊引得楼永夜抬头,瞧见躲藏在大树后头的陆纷纷。
    他早发现她的到来,只是装作一无所知。
    陆纷纷一与他四目相对,胸口立刻涌起了勇气,她大步跨上前,不管旁边杂役的警告,走近了猪圈,隔着圈栏,将手上的绣帕递给楼永夜。
    「我爹不听我的。」她垂着泪道,「你忍忍,等春到,我一定要他帮你换工作。」
    楼永夜笑了笑,「谢谢小姐的关心。」
    「这手绢你系在脸上,」她憋着气说,「至少臭味不会那么重。」她快被薰死了。
    「谢小姐。」他抬手,她清楚的看到上头有猪的粪便痕迹,不由得倒抽口气。
    「我帮你。」她闪开欲拿手绢的巨掌,要他转过身去,亲自替他将手绢在脸上系好。「你手……你手沾上了东西,我怕若也沾上手绢,那就更臭了。」她觉得她快被臭味熏得喘不过气来了。「我先走了。」她快步离开。
    「小姐对你可真好啊!」她一走,就有人上来找麻烦。
    那是看不过眼他偏受小姐疼爱的杂工。
    楼永夜没有回话,低头继续工作。
    「不说话?这么嚣张?」杂工举拳挥去,存心给他个教训。
    楼永夜低头闪过,让杂工怒气更甚。
    他思索着在此不可太高调,免得被杀手发现他的踪迹,故杂工第二拳挥来时,他假装中招,顺势跌向墙边。
    杂工见打中人了,不由得洋洋得宪起来,冲上前就是一番拳打脚踢。
    楼永夜制造被打中的玄虚,其实拳脚不过从他身上擦过,他装出痛苦的样子,让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下了多大力气的杂工因此未多做细想,发泄了一阵就鸟兽散。
    虽然楼永夜没事,但他脸上的手绢却因此掉落了。
    从猪的秽物中拾起肮脏的手绢,他不由得怔怔凝视。
    她是对他用情至深,还是一时的兴起?
    若是询问名塘,他一定轻蔑的答是后者,可为何他这么的不肯定?
    在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也许她真的喜爱他……也许……
    但,那会维持多久?
    会不会就像三姨娘一样,遇到更为喜爱的,就移情别恋了?
    他捏紧手绢,一道莫名的怒气涌上,他将手绢丢入猪的秽物里,一起挖入一旁的畚箕内。
    当名塘再次来到陆府时,楼永夜已自丽豪华的宽敞客房搬到杂乱的仆役房,让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人,更别说,楼永夜身上那隐隐约约,挥之不去的屎臭味,让名塘惊愕的脸颊抽搐,不明原由。
    楼永夜一发现他出现,使了眼色,悄声下床,走来仆役房外头,两人直接跃上树顶谈事。
    「爷,这是怎么回事?」名塘纳闷的问,「您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那间充分表达出暴发户气息的豪华客房呢?是发生了什么他未来得及参与,落了转折的一段?
    「我打算藏身在此,直到线索明朗,故隐姓埋名,还编了过劫受伤的故事,以在此打工赚盘缠的理由继续住下,但是陆家老爷容不下我,所以给了我一个贱奴的工作。」楼永夜言简意赅解释道。
    「陆家老爷为何容不下主子?」他灵光一闪,「难道是那位小姐的丑事被发现了?」
    名塘所指的「丑事」为何,楼永夜当然清楚,而他说得没错,陆纷纷的言行举止,的确是丑事一桩,她与他亲近从不避嫌,半夜夜访男人房更是毫不知羞。
    他不了解那是打小被保护良好,不解世事,天真烂漫娇千金的真性情,以为她是人尽可夫,理当鄙视轻蔑,但听到名塘说出「丑事」二字时,他还是不由得胸口窒闷。
    「相去不远。」楼永夜力持平淡道,「那位小姐已许了人家,陵老爷怕她与我太亲近,故想法将我俩隔离。」
    「我看那位小姐的丑事早就人尽皆知,这么淫贱的女……」
    楼永夜打断他的激愤,「你查得如何?」
    他不想自名塘口中听到任何侮辱陆纷纷的形容。
    「爷还记得去年,您弹劾扬州知府何大人一事?」
    楼永夜点头,「他侵吞漕粮、刻毒百姓、强抢民女,罪证确凿。」
    这一案挖出不少共谋,赐死不少官吏,摘掉不少官帽,为首的何大人则是满门抄斩,老弱妇孺一个也没放过。
    名塘点头,「这杀你的人,据我调查,应该是与此案相关的遗族。有位同是共犯的陈知县因畏罪而举家自杀,他当时有个儿子在外拜师学艺,收到消息时,亲人已全亡。归家奔丧的他,据说曾在父母坟前立誓要杀死仇人,为父母报仇。故这狙杀爷的人,极有可能是他。」
    「他名字为何?」楼永夜沉声问。
    「陈述龄。」
    「他应有同党。」楼永夜回忆道,「当时劫杀我的人有三个,他必定跟踪调查我许久,竟能识破我的易容术。」
    为了调查案子方便,楼永夜在外极少以真面目示人。
    受到狙击时,他装扮成蓄有落腮胡的彪形大汉,皮粗肤黑,衣裳特别加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