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应该再见你了。”
    “你也想撤了?”
    廖宇注意到了“也”:“什么叫‘也’?你想撤了?”
    “我说了吗?”
    廖宇认真地看着她,她躲避着,把脸埋到膝盖,喃喃:“我太老了。”
    “我不觉得。”
    佳期的口气里充满了惆怅:“你想想,我刚工作的时候,你才上初中……这
    怎么可能呢?太荒谬了,我简直我是那种到学校门口劫小男生的女流氓。”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从来都是举棋不定的她表达。他抓住她的手,慢慢地、谨慎地说:“我不是一个那么小的小孩。”
    她不明白他的话,但听懂了那话里的沉重。
    “我是藏在这个身体里的大人……”
    她被深深地震动了。
    “……我不想骗你,本来那天的事,我是想让它过去了。我以为你就是喝醉了,酒醒以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是我知道你不肯跟万征结婚以后,我才知道是真的,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你是真的……我以为只有我是真的……原来你也是。”
    佳期听得哭了。
    这时候,佳音和美刀从街上走过来,大咧咧地说:“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呢。”
    两个人之间的美好气氛被迅速冲散。
    “怎么了姐?”佳音看见佳期在哭,高兴了:“说分手哪?”
    “我先走了。”廖宇也不知道是跟谁打招呼,转身就消失在黑暗里。佳音看着他的背影发愣:“真分了?”
    “他们就是真分了,也没你事。”美刀说。
    “没关系,我岁数小,我可以等。”
    佳期突然说:“我也可以。”
    佳音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美刀接上一句:“我也可以。”
    万征请姥姥姥爷去长安大戏院看戏,这招果然奏效。姥姥虽然爱看戏,可是
    舍不得花钱,这回看得真儿真儿的,高兴死了。万征从头到尾大张着嘴,就跟他多爱看似的,反而是姥爷比较实在,坚持出溜在座位上睡觉。
    看完戏已经很晚了,万征坚持要送二老回家,姥姥叹口气:“哎,佳期跟了
    你,我就放心了。”
    万征很自信:“您放心吧。”
    姥姥还是心里没底:“结婚以后,你不会老记着这事吧?一想起来就对我们
    佳期不好?”
    “不会的。她也没跟那谁怎么着。”万征真是大人大量。
    睡梦中的姥爷在后座上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回到家,姥姥揉了揉笑皱的脸,问姥爷:“你说这万征拍胸脯说的都是真的
    吗?”
    “不好说。”姥爷摇了摇头。
    “我心里也含糊。你想想他以前那样,现在跟那会儿比,根本就是不正常啊。”
    “对对,就跟凉水给激着了似的。”
    姥姥觉得她这楼门组长当得可真是不顺,政绩太糟糕,自己家不但没好,更乱了,拿什么教育别人啊?她从来喜欢攀比,老希望自己家拿出去一说,蝎子拉屎独一份儿,最高最快最强,可现在邻居们在外边聊天,她都不好意思凑过去。生怕别人问,你们家佳期什么时候和她对象结婚啊?
    守礼又看了一遍林青留给他的信,无可奈何地对佳期苦笑,摊摊手:“树倒
    胡狲散,墙倒众人推……没关系,我并没有怪她。是我不好,我这树和墙不应该倒,既然倒了,就不要怪别人,我无话可说。”他像喝酒一样把茶干了:“但是她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她怕你会难过吧。”佳期宽慰他。
    “彭总我一向是这样子的,男人嘛,流血不流泪,女人我不缺,开‘奥迪’有女人,开‘夏利’也一样有女人,不过是花钱多少的问题。哎,林青也算难得了,我为什么要挣钱?挣钱为了谁?不是为我自己。以前也许是,为了别人崇拜我,赞美我,现在我这样四处打拼,挣钱,是为了她。我不想让她白跟我一场。”
    他敲着桌子:“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反正是希望她可以幸福,如果别人也可以给她幸福,我祝福她。也要谢谢那个人,替我给了她幸福。”
    “我能帮你什么?”佳期同情地问
    守礼苦涩地笑了:“一定要幸福啊。”
    万征是要在沙家浜扎下根来了。佳期回家一看,他正和美刀陪姥姥姥爷打麻
    将,每人面前一堆二分钢蹦。看她进门,他看她一眼,没表情,也没说话。
    姥爷打得很慢很小心,一张牌手里捏半天,而且是还没出牌的时候叫牌,再慢慢把牌拿出去:“二饼。”
    刚伸手往外放,万征说:“碰。”
    姥爷连忙把手缩回来:“我再想一想。”
    美刀不干:“那不行,都说了。”
    姥姥替姥爷觉得脸红:“就是,放下放下。”
    姥爷申辩:“我还没想好嘛。”
    万征很不耐烦:“得得,算了。”
    姥爷换了一张:“九饼。”
    又出了一圈儿牌,姥爷小心翼翼地说:“西风……嘿嘿,这没人要吧?”
    谁知刚把牌放桌上,万征推牌:“和了。”
    姥爷目瞪口呆:“啊?他妈的我……”
    姥姥呲他:“我我我我什么呀我?给人钱。”
    “那西风下面都有了……太阴险了。”姥爷都快哭了。
    美刀帮着算:“门清一条龙,一毛二。”
    姥爷心疼坏了,颤颤巍巍地数了数,闭着眼把面前的钢蹦都推到万征面前:“给。”
    最终,姥爷输光光,他心里很不高兴,等俩人一走,马上跟姥姥“扎针儿”,
    大摇其头:“我觉得这两个人都不行。”
    “怎么了?赢你点钱,有五毛吗?就不行?”
    “不是那个。是这个牌品——这人牌品不好的话,人品也不会好。”
    姥姥长着火眼金睛:“我看这些人里,就数你牌品不好。出张牌那叫一个磨
    叽——输房子输地啊?”
    “不是。咱们多大岁数了?他们俩小年轻跟咱们玩牌一点都不知道敬老,有一句名人名言说,如果自己不能成为一个有牌品的人,至少要嫁给一个有牌品的人,我得告诉佳期去。”
    “什么名人有功夫说这种废话?那起根儿上打我这儿就嫁错了。”姥姥生气地摔摔打打:“还有,你不能再去公园跟那帮工人出身的老头儿玩了。”
    姥爷急了:“凭他妈什么呀?”
    “你听,你听,你跟他们学得整天骂人……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出了廖宇这单事后,整个陈家,只有胜利能和佳期说说贴心话了。他告诉佳期:“犹豫,就说明俩都不是最好的。你要是见着最好的了,肯定不犹豫,二话不说,跟。所以,都甭理。”
    佳期只是一味地笑:“您呢?苏非非以后,暗恋对象换谁了?”
    胜利得意:“见天儿换。这样多好,我意淫,不招谁不惹谁,剧组那点儿活也累不死我,热情没处儿释放啊,我就呵护呵护后辈。你关心她们,她们也真信任你,什么事儿都跟我说,我有满足感。”
    佳期不以为然:“可人拍完这戏,谁还认识您是谁呀?”
    胜利不管这个:“一时的真心实意也是真心实意呀。你不知道,这小姑娘刚入行,组里没个撑腰的,你一关心她,她特别感激。而且你说女孩子心眼再多,能坏到哪去?不就是势利眼吗?没事,以后万一红了,我一想我曾经温暖过她孤独的心,挺好。”
    “我真服了您了。那你现在对我妈什么态度?”
    “咳,一个字,不解风情。不过没关系,好歹半辈子了,我这人知足。虽然世界刚刚在我面前打开这扇自由的门,可它总算是打开了。它要不打开,我糊里糊涂地不也就一辈子吗?”
    “您就不怕长在河边走哪天湿了鞋?”
    “咳,不能够。君子好色而不淫,发乎情止乎礼,你爸毕竟是教书匠出身。”
    “那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妈?”
    “我干什么了我就对不起她?我这就是一‘好’,好照顾个小姑娘,照顾个女演员,我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好个理解万岁。”胜利说:“你妈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笨着呢,没什么心眼。我觉得要过日子还得跟这种没什么心眼的,有时候我觉得你妈特像那种落满了雪的大棉鞋,我老想把它抱出去在地上墩墩……穿上接着走。”
    出了陈家,美刀又神秘兮兮地把采访机拿出来:“今天和佳音他们家人玩牌,
    他们家人真是不靠谱得活灵活现,很有性格。佳期的法定男友也去了,是个很计较的男人……”
    廖宇买好了回老家的票,是佳期生日的第二天。佳音明白他是想给佳期单独
    过生日,可仍然做最后的挣扎:“你生日要是不跟家里过,他们肯定是不干的。”佳期很严肃地回答:“晚上我在家吃饭,不过白天,我要和他在一起,我希
    望那天你别打扰我们。”
    佳音很不甘心,可又实在是没理由再捣乱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美刀兴
    灾乐祸地说:“有挫败感了吧?明显被淘汰出局了,我都能感觉出你是不受欢迎的人。不过,第二名也光荣,算了。”
    佳音给自己找台阶:“你不懂,我姐那是绝望了。所以,最后的疯狂。”
    “哼,我劝你,第二名跟第二名是最配的,你认命吧。”
    “还有谁是第二名?”
    “我呀。我就觉得第二名挺好,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第一名身上,第
    二名安全。”
    佳音不响,顺手打开美刀的杂物箱看,拿出了采访机:“这是什么?”
    美刀的汗当时就下来了:“我的吃饭家伙。”
    “什么吃饭家伙?你不是作家吗?又不是记者。”
    美刀伸手去抢。但毕竟一手还在开车,抢不过她。佳音按下play,听见小李美刀絮絮叨叨的声音:“看起来贺佳音是疯了,廖宇和她姐怎么也甩不掉她……”
    佳音大惊失色:“你是变态呀?你录这些干什么呀?”
    “我我我我是作家,我不记下来,我怕忘了。”
    采访机里,美刀的声音仍在继续:“可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她倔了吧叽的蠢样子,喜欢被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始终是我的理想,我管这种女孩叫“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