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今天已死过几回。”
他拥紧她,“我不会让淼儿死。那些都是送给淼儿的,便属于淼儿,不需赔我。我要的是……”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人。
她既气且笑:“身处异国他乡,阁下还是收敛些好。再者阁下听好,你脚下所踏的,可是本相的地盘。现在,本相命令你,放开本相!既然你不肯说你为何来此,那本相可要与妹子一叙别情去了。”
[第四卷:第十四章]
宰相府邸,雅致清新的后花园,寰亭里。
蓝翎唏嘘不已,既而哀怨连连,“好羡慕姐姐,还可以坐在这寰亭里,你都不知道,自从姐姐当年自寰亭消失,那冷木瓜便将寰亭连根给除了,知道我最怕水,还命人挖了个湖出来。”
宣隐澜失笑道:“那足以说明你的冷木瓜爱你如命,生怕你大小姐哪一天不高兴,也从那里消失了,他岂不要做时空怨夫去?”
是耶。蓝翎美美地一笑:“那家伙就是穷紧张,现在我连空儿都有了,他还是不放心,这不,硬是把将军位让给了厉鹤那个吃了十几年闲饭的花心大萝卜,随我来了。”
唉~~这讨厌翎儿,成心是来引她羡慕的对么?
“这寰亭是我们姐妹两人与这个世界结下难解之缘的结界,无论到哪里,我都会建一座它。”
“结界?听起来很玄,不过我们的经历真的很玄就是了。你在给我的信中,只写到你被那个世界退货,那么,姐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当夜的确是回到了那里,但是……”
但是她脚下无路。明明高楼大厦霓虹闪烁是旧是景没错,但硬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踌躇之际,一个已经差不多已遗忘在记忆长河的人物出现——雨天的老妪。
“她?”蓝翎全身鸡皮陡立。
瞥她一眼,宣隐澜笑道:“如果你知道她是我,你还会表现出这副样子伤我的心么?”
“什么嘛?”
“她告诉我,如果我执意滞留不归,她便是我,她是我逆天而行的一个结果,几十年岁月里无人问津,一个人慢慢枯萎,这是对我的惩罚。”
什么嘛?前一回听姐姐如果化身为一国之相已经象是听一则传奇了,现在……
“她的话我并不是很在意,如果那真是我自己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妥,顶多寂寞罢了。可是我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自我们失踪起,每年中秋夜都会到寰亭度过。他们彼此安慰说:只当女儿远嫁,只希望嫁得好一些。如果我就那样执意不回,必是愧对了他们,所以,我回来了。只是,我的落脚地仍是淦国,仍是原装宣隐澜与原装苗苗的故乡,那栋茅屋舍竟然劫后余生。我本意是想在那一处过下去也不坏,但此后不久,淦王遇刺的消息传了开来,我星夜赶往阏都,才知是苛大美人爱极生恨,喂我们王上吃了她新近研究的蛊苗——欢情薄。那苛大美人在得手之际,被淦王一掌拍出,半年后身体复元,此过程中却始终不肯交出解药。避蛊鸣只能抑其痛,却无法除其根,为了给蛊医们研制解药的时间,需制蛊虫沉睡,而一旦服下制蛊虫沉睡的药,淦王本人每日也要在床上度过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因这个变故,淦国朝堂风波陡起,不得已,给翎儿写了那封‘两只蝴蝶’报平安后,宣隐澜再度出世。”
“呀呀~~~”无关人等,蓝翎不需挂心,“那个老妪当真是几十年后的姐姐吗?”
“如果我滞留不归,也许是。因为在我被寰亭吸纳的一瞬间,看见她身影如灰尘一样散掉。”
“怎么可能?那张脸……”她盯着姐姐未因岁月变迁而稍有苍色的美人面,“这么说,姐姐如今能葆持这张青春面孔,是和姐姐顺天回到这里有关喽。”
“本相是保养得宜好不好?淦国朝堂之间哪个不在猜测我与当今王上的关系,为了应和人们的暇想,我总要保持以色事君的资本才行。”
“哇哇噢,姐姐不怕戎晅吃醋?他为了姐姐,禅位给戎商,如今已是一介寻常人了,姐姐能原谅当年他的所作所为么?”
“有些事情可以淡忘,可以搁置,却无法轻易原谅。我和他,未必是你们所想的美好结局。”宣隐澜施施然起身,眼望满目的诧紫嫣红,蝶儿轻嬉其上,翩翩而舞。
“早在五年前,我便在淦郴交界处置下一处田产,我本来是打算近日离开阏都的,只不过,宣隐澜结下的仇人不算少,所以,我会消失得神鬼不知。而你们来,实在是意外。至于我和戎晅的未来,顺其自然吧。”
哦噢,戎帅哥,阿晅同志,您自求多福喽,尽管我在你潇洒地让出王位之时便承认你还能配我称一声“姐夫”,但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作为负上责任,你也必须为自己当初的用情不专付出代价,谁让你碰到的,是我这最爱记仇的姐姐。
*****
宰相府邸,宣相大人的卧榻下,有一条匍匐在脚下土地深处的秘道,直通阏都城外。它存在的历史,不多不少,已有八年。自宣隐澜重返阏都次日起,便酝酿它的出生,后历经两年,终于得成。籍由它,她可以一夜之间自京都繁华处移至阏都城外林叶丰茂处。相府内,除了苗苗,无第三人知。而曾画图设计的老工匠及其两个修筑完工的徒弟,接完这笔赀费颇丰的生意后,便兴冲冲还乡,不曾再现身在阏都地面。她当然没有心狠手辣到要杀人灭口,只是用了些手段使其不可能再进淦境而已。
当一行人出了通道时,正处于天色将明的黑暗中,举起火把,伯昊回首观摩那精巧出口,问:“宣相,若在下猜得不错,这出口不止一处罢?”
“先生猜得是不错,除此外,一处在悬崖壁,一处在乱坟岗,一处在淦江底。”仍做男装打扮却不再是白衣的蓝翾淡然道。
“也就是说,此行若无宣相引导,我们极有可能跌落悬崖,眠宿淦江,除了那乱坟岗,其它两条都是死路喽?”
“也许。”蓝翾领头前行,右首是钭溯举火照明。“钭溯,你当真不向钭波作别了么?”
“她如今已是武家人,自有人照顾,钭溯前日又才见过。”
“那你呢,今后作何打算?”
“属下……”
“淼儿!”手忽然被牵住,身子也栽进一个健实温热的胸膛,“你已不再是宣隐澜。”
她抬脸嫣然一笑,火光下,虽是男装,亦妩媚动人,“我存在一日,便是一日,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阿晅同志,你有意见?”
戎晅黑眸熠闪,薄唇紧抿,俨然生气了。
她拍拍他憋紧的脸,回首:“上路。”
“宣相,你擅长不告而别么?你堂堂一国之相,无故消失不怕动摇国本?”
哪来得一只鸟聒噪?秀眉一锁才要反讥,已听得有人不平则鸣:
“我说伯老头,你说也好歹也以多谋善智人士自居,就算你再努力一百年也修练不到人家诸葛孔明老先生的万分之一,也不要太没有格调好不好?一个胡子一大把的老人家偏偏爱好向三姑六婆看齐,该称你勇气可嘉还是为老不尊?”
我的翎儿。蓝翾忍笑忍得腹痛,戎晅在她耳旁推波助澜:“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哈哈……”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伯先生喟叹。
“唯老头与书虫可恶也。”翎儿曰。
“哈哈……”未来人生有他们相伴,也不怕太无聊了罢。
“宣……主子,是前面么?”钭溯举高火把。
“是了,灭了火,上前叩门。”
“是。”火灭了,才知天边已透薄曦,沿着他们足跋过来的林间曲径,尽处有一小小院落,不似猎户的歇脚点,倒像一处避居林深处的住家。
“宣相,如伯某猜得不错,那又是宣相未雨绸缪的另一项安排罢?”
“伯先生既然这么喜欢猜,不如猜猜里面安排了什么?”
“车马盘缠,无非如此。”伯昊胸有成竹。
“先生妙算。”
*****
大苑宫,承天殿。
淦王高高端居王位,俯视群臣朝贺已毕,群臣中却独不见曩时众目所望者。
另一派后起力量之首前科状元趁机发难,“王上,这卯时已过,宣相尚未现身。身为一国之相,群臣表率,旷误早朝,今后教臣等该如何自处?”
“吴大人此言差矣,宣相乃群臣之首不假,但我等尽忠恪责的是吾王陛下,岂能因一人之因而忘了如何自处?难道吴大人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就是为效仿宣相行事风则来的么?”
发言者阚鸣,兵部尚书,宣隐澜拥趸之要员。
“阚大人!”吴大人待要反唇相讥,忽听得头顶干咳声起,立刻噤了言。
“昨日宣卿进宫面朕,面陈承相夫人旧疾发作,需长年服用家乡药草及水土方得痊愈。朕念之操劳经年又爱妻心切,特准了宣卿的长假。宣卿临行之际,荐阚尚书暂接其位,朕也颇认同。阚大人,今后,卿即为群臣之首,可要尽到表率之责哟。”
“臣谨遵陛下圣谕。”阚鸣伏首谢恩,藉宽袖之掩投去言予一眼,后者颈首微动。
退朝,群臣鱼贯而出。千步廊上,吴大人青着一张脸,探臂拦在阚鸣向前,“阚大人,可不要太得意,宣相究竟为何会居高位十余年不倒,大家心知肚明,阁下可有宣相的本事?
”
“吴大人说得对,宣相的本事的确不是你我可以窥测的。”阚鸣面色不善,“还有,吴大人,年少气盛是好事,但因此坏了自个的前程就是粗莽愚蠢了。宣相可是很看好阁下的,别让他失了望才好。”言罢不再多和这位前科榜首纠缠,径自拂袖而去。
出宫门,蹬华车,长街滚滚,回到尚书府。不多时,一简衣朴素的文士由侧门现身,钻进一青篷马车,再下车时,马车停留在莲菁坊后门前。
“阚大人是存心和吴大人产生口角的罢?”莲菁坊三楼,等候多时者笑诘来人。
“宣相说得有理,为君者不介意臣下在他所控制的范畴内挟斗,却绝不会任由一方独揽朝政,这也他在击溃才党后又任由吴氏小子之流小小狂妄的因由。”
“看来阁下也收到宣相的留书了。”
“彼此,彼此。”
“所以,吴氏小子鼠目寸光,目光狭隘,不会有多大本事。有他牵制着一边势力,陛下不必因担心你我坐大而心生猜忌。宣相临去尚设想到这一层,由不得人不生敬服之心。”
“依阚兄之见,宣相可还有回朝一日?”
“谁晓得呢?手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却走得潇洒利落,这般胸襟,自愧弗如。”
“怀念啊,只希望在言某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一个如宣相般风流俊才的人物,那样日子才不致于无趣呆板,可对,阚兄?”
“诚然是好,只不过若那人是你我的敌手,就不那么有趣了。”
“哈哈……有理,有理,可为友,莫为敌。”
*****
古道,清风,高头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