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再远一些,远到能够从天黑行到天亮最好,在车中醒来时,已勿须面对那座莫名其妙的寝宫。
    梦想不可靠,所以还是要下车。伶儿相搀,倩儿相扶,一度令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弱不禁风的纤纤弱质。“你们不用管我了,吩咐人备好热水,我要泡个澡。”
    “是,夫人。”倩儿疾走几步,先进去准备去了。
    “夫人,您早点进房里暖和暖和身子才好。”伶儿不无担心地觑着在庭外彳亍的主子。
    “你先进去吧,今晚月色不错,我要在这庭院里坐一会儿。”言讫,已在小亭的石案旁坐下来,石凳的寒意立蹿入骨。
    “这……”主子的脾气早有领教,多说无益,只得进室内拿了个座垫与一件白狐皮氅。
    “谢谢。”
    伶儿吓了一跳,嚅嚅忘言。
    举目望月,是下弦月,待到团圆不知又是几时了。这月望着,与寰亭的月并无不同,中间相隔的,却不止千年。月能载我来,可能载我走?
    曾与翎儿细细分析过,三个人被那股磁场一齐吸进来,着落点却各异。而翎儿说她为了回家,不止一次在月圆之夜到她的着落点等待,不但从无效果,连一丝不寻常的迹向也未发生过。而自己,亦曾多次在中秋夜回到初至地,也不见任何异象。
    若非翎儿未把中秋夜和月圆夜分得明白,便只有一个可能——戎晅的着落点。既然他是闯进异空的始作俑者,也许他的着落点才是正宗的时空隧道存在处?不过若要验证,需等上半年多的时光才行。
    “夫人……”伶儿欲言又止
    “外面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些进去。”蓝翾不愿自己才要厘清的思路让人打断,催促道。
    “可是,夫人,您不是要热浴的么?倩儿她们已经准备好了。”
    也好,连泡澡边想,春寒料峭,对自己好一点,也省得难为这些小丫头。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当浸身于泛着梅花清香的氤氲热气中时,思绪几乎是停止了的,懒懒如醉,昏昏欲睡,哪还有思考的余地?
    “夫人,水还热么?”倩儿在浴室帘外问,不敢问越雷池一步。
    “好了,有什么需要我会叫你们,在这期间不可以进来哦。”真受不了,洗澡的时候有人围观,还有什么私密性可言?
    帘外的伶儿、倩儿齐诺了个“是”。夫人在沐浴时最怕有人在旁边伺候,她们向来也只有前期筹备及后期打理的份儿。
    “倩儿,这梅花瓣是你今天在林子里摘的吗?很香喔。”上课时有瞥到倩儿的忙碌奔波。
    倩儿很高兴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主子赏识,笑嘻嘻地道:“是,夫人,我摘了好多呢,足够在迎春花儿开之前的用量了。”
    伶儿吃味的噘唇抱怨:“你摘时怎么也不告诉人家一声,现在夫人只念你一人的好。”
    倩儿得意地笑大了嘴巴:“谁让你老恃着比我早侍候夫人,比人家还小一岁呢,动不动就凶我,压根不当人家是你的姐姐!”
    “人家没有!”
    “偏偏有!”
    “没有!”
    “有……”
    猝然,两人从言来语往变为大眼瞪小眼,心思都在转着一个:王上每回来夫人这边,怎么都要不声不响?而且,也不允许她们出声响呢?
    蓝翾闭目倚在暖香木砌成的池壁上,听着两个丫头的言来语往,唇角泛起浅笑。突然没了声息,尚在纳闷今日怎么这般轻易了断,背后有人以手掬水淋在了她香滑玉肩上。“我不是说过我洗澡的时候不用人在旁边的吗?我不习惯让人……”那喷灼的气息是什么?倏然回头,竟是戎晅!
    “你……你怎么进来的?”双手本能地抱在胸前,身子沉坐进水没胸际的池里,“你出去一下好不好?等我洗完澡再谈。”
    戎晅望着这绝妙春色,黑眸内欲望堆积,缓缓抬手,抽去腰间的玉带,而后,宽去外袍,而后是中衣……
    “喂,你干嘛?”蓝翾有些急了,她当然知道他要干嘛,关键是她此刻不想与他“干嘛”。而且,在浴池里……?天呐,在床第之间向来保守的她很难接受这种状况,“王上大人,你不要激动好不好?你冷静一点,你等一下,我已经洗好了,马上出去!”
    那家伙已除去了身体的最后一线屏障,虽然在匆匆一眼中确定他的身材委实不错,他们的周公之礼早已履行得无以计数,却从未在灯烛明亮时如此“袒裎相见”,实在是够刺激。
    她第一反应内闭上双眼,直到听到水花响落,甚至自己身边水纹波动,再下来,他的手已在香肩上游移,倏地启眸,因为双手抱胸,不敢用手推他,只得向后退却,“你冷静,冷静,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太激动……”
    “淼儿,你好久没有给我洗头了呢?我头痒。”
    “等我穿好衣服再说……”
    他粘俯在她耳边,唇间的热力比池水更具侵略性,“淼儿,你为何不看我,我生得很丑吗?你的脸为何这般红?”
    “你出去,否则我……”
    “否则怎样?”他的唇若有若无地在她的颊上落下碎吻,声音已因为欲望而低嘎沙哑。
    “否则我再也不给你做红烧排骨!”想想,也只有这道“王牌”。
    戎晅相信,任是谁,在她和“红烧排骨”之间,选择都会如他一般无二。“也好,我吃比红烧排骨更美味的……”拉开她横在胸前的藕臂,一片无边春色令他欲火更炽,大掌抚挲而下,享受着在荡漾水波中更添滑腻的触感,唇间的吻骤转浓烈,吸吮着甜美的樱唇香舌。
    美眸半阖,唇间浅吟,蓝翾融化在了他的爱抚中,手无助地插进他浓密的长发里,它们曾经和她的头发分享过同一瓶洗发液,散发过同一种味道。味道?一股绝不属于她的脂粉味突兀地冲入嗅觉,是从他的颈际发间。几乎是用了全身的气力,她推开了他。
    “淼儿,你做什么?”不是第一次从意醉神迷被推开,但这次所承受的力道格外地大。
    她狂拭着唇,拭去另一个女人的痕迹,“对不起,我没办法在你带着别的女人味道时和你在一起,想起你曾和另一个女人做过的事,会让我恶心!”
    顾不得身无一物,跨出浴池,扯起叠放在暖榻上的长褛套住欺雪压霜的玉体,看也不看尚在池中的人一眼,径自离开。
    蝶双飞 第三卷 第六章
    十天了,自那夜不欢而散,有十天,戎晅的身影未出现在懿华宫。这十天里,蓝翎来鸣不平过,睆睆造访过,芳妃、丽嫔等人亦上门言外有音过,惟独他,似是要彻底绝了与此地的关联,不见只衣片影来。
    对那夜的事,冷静后的蓝翾亦有不无悔意,但只悔在自己的语气太过。其它的,她不愿想,也不愿理了。有课无课,邶风学堂成了她整日消磨的地方,甚至曾想过,若无意外,这样活下去也不算坏。只不过,意外随时存在,树欲静而风不止罢了。
    这一日,太阳一如往日般升起,辰时已过,课堂里点过三次名了,戎商、戎参仍未到。
    “宿儿,你今早确看到他们出门了?”蓝翾问。
    戎宿确凿地点头:“是,他们两个走的是百柳亭,宿儿走的是群芳路,虽然不同路,但确定是他们两个赶来这里没错。”
    彼时已经出门,辰时开课之前定能到达,如今不见人影……无端地,蓝翾心头拧起一丝不安。
    “老师,可要学生出外寻找?”戎宿起身问。
    蓝翾甩头,不安不但未被甩了去,反而有迅速扩展的趋势,“你们稍安勿躁,老师出去找……”
    “砰!”一声巨响,室门大开,闯进来的瘦矮身形刹不住,眼看要撞到迎门的桌角上。蓝翾伸手一拦,却因为惯力过大向后跌退了几步,腰际代闯入者的脑门狠狠顶在那尖硬的桌角上。痛不可当,蓝翾忍了几忍才没在众弟子面前破坏掉辛苦建立起来的师道形象。
    “参儿,你象个火车头一样冲进来,造成交通事故了,知道吗?”
    满堂都是惊呼抽气声,蓝翾亦不例外。不只因为他脸上的涕泪泗流,尤其其上遍布的青青紫紫,加之全身泥沙,衣衫破损,说是惨不为睹亦不为过。
    “老师!”戎参揪住她飘逸的裙摆,红肿眼睑下的泪眼看清了眼前的人,“咚”地跪倒在地,“老师,求求您,一定要救戎商哥哥,除了您,这宫里再没人救他……去年有人也是这样冲撞了太子,被关在天牢里活活饿死了……老师一定要救戎商哥哥,求求老师!”
    哭声,哀求声,听在耳里却只是语无伦次。蓝翾扶他不起,只得佯气顿足喝道:“起来说话,哭什么?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怎知如何施救?遇事如此慌张失措是老师教你的么?”
    戎参的哭求戛然而止,这让她有些心疼:还是个孩子呢。
    “老师,今日一早,我与戎商哥哥赶着来学堂,才穿过百柳亭,就遇到了……”筛糖般的寒栗袭过全身,“太子,我们遇到了太子,因为怕误了老师点卯一迳低头赶路未能向太子见礼。太子不待我们分辩明白,就命侍从打我们。戎商哥哥为了护我,推了太子一把,太子当场晕了过去,戎参哥哥教侍卫给抓走了,我是趁乱跑回来,因为戎商哥哥喊‘找老师,只有老师可以救我们’,所以参儿不是贪生怕死,参儿是为了救戎商哥哥,老师,参儿不是怕死……”
    蓝翾蹲下身,取出锦帕轻拭着他脸间额头的血渍污尘,柔声道:“参儿,不止老师,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你不是贪生怕死,反而是智慧呢。若是你一味逞勇冲上去,却是老师最不欣赏的匹夫之勇。现在,你冷静下来,因为老师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想清楚些,再回答,听到了么?”
    戎参泪犹在眶内,重重地点头。
    “一,太子是谁?据老师所知,王上尚未册封太子。”
    “太子就是太子嘛……”戎参嗫嚅不解。
    “太子的母亲是王后娘娘,宫内的人都要称他为‘太子殿下’。”戎星代答。
    明白。“二,你们的父王可曾颁布过任何敕谕,命你们见到他必须行礼?”
    众童摇头,戎宿边啃手指道:“是不曾有过,但这已是宫里的规矩呢。咱们出身不好,见了那些贵族娘娘们的王子是要行礼的,况且是王后娘娘的儿子。”
    了了。“三,戎商推了太子哪里?太子摔在哪里?有没有流血?”最怕的是电视剧里经常上演的镜头,当事人不慎一推,后者随便一倒,迎接后者后脑的不是桌角就是硬石,以致鲜血横流,一命呜乎。
    “因为太子当时正骑在我身上拿拳头揍我,戎商哥哥只是用了些力气拉开太子。不知是脚下绊了一下还是怎地,太子就倒了下去,摔在没开多久的迎春花丛里,侍卫抱起来的时候没见流血,只是他闭着眼睛,是晕了过去。”
    “太子今年多大了?”
    “八岁,听我娘说,太子与我同年。”戎星道,没说出口的是,同年不同命,人家天上,她在地下。
    八岁的孩子会佯晕么?在这样的宫里,又有什么不可能的。眼下,先须与戎商见一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