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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琅早闻见贾环身上的酒气,又见他乌瞳莹润,好似被酒意逼出一汪水意含在眼里,忍不住搂过他问,“怎么喝起酒来了?”
    贾环被抱坐在水琅膝上,便有些迟缓的觉得不大对,只是不等他说,就听见水琅问话,自然先笑了笑,慢慢道,“今日宝玉过生日,谁知家里又找出来三个姐姐跟他一天的,中午凑了好大一家子人,就小喝了一点儿,都是自己家的姐妹们,并没有请人,也没叫戏。”
    水琅知他是说皇太妃国孝的事,便轻笑道,“谁管那个呢?只是跟一帮小姑娘家也喝成这样,难道一家人都死命灌你一个不成?”
    贾环正被说到得意处,不禁一手与水琅搭肩勾脖子的笑道,“想灌我?她们便加起来也不是个儿,宝玉也被灌得不轻,那里头有个老太太娘家来的表姐妹,小丫头还有点儿量,不过来时已经被我打发了,现在还不知在哪里猫着呢!”说罢便一脸得色,也忘了还在水琅怀里了,窝在他胸前嗤嗤的笑。
    水琅与贾环二人小别未见,如今得了软玉在怀,便有些顾不得忍耐,又见贾环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痒,不由伸手勾起贾环的下巴,打叠起千百种柔情蜜意吻了上去,一时只觉丁香缠眷,甜美沁人,令人爱怜难舍。
    片刻两人分开,贾环已气喘吁吁,愈发眼饧骨软,面绯颊艳,只呆呆的望着水琅,似乎一身的机灵应变全都不会了。
    水琅生恐他因此恼了惊吓了,反倒得不偿失,便轻咳了一声,拿话岔开道,“少不得酒意上来了又头疼,让他们熬些醒酒汤来可好?”
    一面吩咐外头侯的人去取汤,又扶贾环在旁边靠着自己坐好,笑道,“你说的那个是不是史老太君娘家的表侄孙女儿史湘云?你比她还小些,就管人家叫小丫头?!”
    贾环方回过神,见了水琅如此一幅温柔小意儿的样态,反倒真不好发作。
    他入了御书房里这两三月,自然已遇见过此人身为帝王的雷霆之怒,发落起人来也杀伐果断。这样的人偏偏在自己面前伏得这样低,何况两人亲密合作了许多年,交情到底珍贵。
    这却又回了贾环最初难以决断之处,如今他少不得先借了水琅的台阶下来,垂目勉强笑道,“自然就是史侯家里的那一位,性子与个小子似的……”
    水琅见贾环还肯说笑,顿时便知已无大碍,愈发拿出许多的话来令他分心,又道,“吴皇太妃已入了皇陵,你们家里那些夫人们也都快回来了。只是太上皇最重孝道,我便又下了道旨,让忠顺、仁敬那两位继续在那里守陵百日,方准他们回来。”
    果然贾环抬头关切道,“他们会老实听话?”
    水琅笑道,“太上皇因皇太妃去世,哀痛不已,如今精神愈发不大好,哪里还顾得上心疼他们,何况这本是理应份内之事。”
    贾环便点头道,“这样才好,等他们回来,这边也尘埃落定了。”
    水琅叹道,“尘埃落定,言之尚早。说是开头还差不多,这几日你不在,因此没见,江南道弹劾甄家的折子已经上来了,他们的好日子也算到头儿了。”
    贾环已想到世家中不久必是要起一场风波,又思及早晚波及贾府,只能暗恨那帮人自己不争气。
    两人渐渐又自在说了些话,贾环倦意上来,水琅方命人好生送回荣府,眼看着他去了,自己才带人回转宫中。
    贾环回了晓翠堂倒头便睡,晚上醒了才知道湘云喝醉之后,在园内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让小丫头们引了黛玉、探春等去看她。再没想到原著里的“憨湘云醉眠芍药茵”,如今竟还要算上自己一份功劳。
    至夜间宝玉又派人再三再四的请了探春贾环到怡红院里开夜宴,因英莲近日拜了黛玉为师学作诗,探春便不带侍书,只带着英莲一道。
    贾环去了便说,“再不能像白天那么喝法儿了,我只看着你们玩罢。”
    众人皆笑道,“不过行一套花名签子,再喝不了多少的。”贾环方挨着探春坐下。又见席上诸人拈的花签,大抵与原著相同,也有自己记得的,也有记不大清的,只是不知为何,一晚都没有轮到宝玉和贾环掣签的份儿,贾环更是连陪饮亦未牵及,只看那些女孩儿们玩耍。
    次日平儿又来请了众人还东,“众人都在榆荫堂中以酒为名,大家顽笑,命女先儿击鼓,传花为令,热闹了一回。因人回说:‘甄家有两个女人送东西来了。’探春和李纨尤氏三人出去议事厅相见。”
    贾环如今听得“甄家”二字,便有些心疑,拉住探春问道,“甄家怎么往咱们家送东西?”
    探春不知其意,笑道,“不过是他们家有人上京便捎些土产来,哪一回不往咱们家送呢,本就是这样的礼,咱们家若有人回金陵去,自然也有给他们的。”说完方去了。
    不多时忽又见东府中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宾天了。”众人正在榆荫堂顽笑不绝,此时听了皆唬了一大跳。
    正文 债桃花
    且说宁国府的大老爷贾敬整日痴迷炼丹,在玄真观里跟一群道士厮混,就连过年也不回家,仿佛十分证道一般,须知他所迷信导气之术,更至参星礼斗,守庚申,服灵砂,总属虚诞,过于劳神费力,反因此伤了性命。众人更不免惊疑道,“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就没了?”
    因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皆不在家,尤氏“只得忙卸了妆饰,命人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等大爷来家审问。一面忙忙坐车带了赖升一干家人媳妇出城。又请太医看视到底系何病。”
    大夫们见贾敬“如今虽死,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便向媳妇回说:“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众道士慌的回说:“原是老爷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爷于今夜守庚申时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脱去皮囊,自了去也。”
    尤氏也不听,只命将他们锁着,等贾珍来发放,且命人去飞马报信。又因目今天气炎热,实不得相待,也无法等贾珍等回来,“遂自行主持,命天文生择了日期入殓。寿木已系早年备下寄在庙里的,甚是便宜。三日后便开丧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场来等贾珍。”
    宁府里的亲大爷没了,宝玉贾环皆自不能脱懒,少不得将身上鲜亮的衣裳坠饰一并除了,换一身白衣孝服,及荷包扇坠儿的皆换成青色,两人日日陪在东府,一连七日。
    又有贾珍即忙告假,并贾蓉是有职之人。礼部不敢自专,便具本请旨道,“贾敬系进士出身,祖职已荫其子贾珍。贾敬自因年迈多疾,常养静于都城之外玄真观。今因疾殁于寺中,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侍在外,故乞假归殓。”
    水琅如何不知贾敬是乱吃金丹死了的,也不说破,不过恩准了贾珍等人归家殡殓,又命“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并“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所有大臣皆嵩呼称颂不绝。”
    又过数日,贾珍父子先赶回来,从铁槛寺大门外便跪爬进来,至棺前稽颡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咙都哑了方住,又按礼换了凶服,在棺前俯伏。其后贾母等方赶至家中,一家人相见,不免又相持大痛一场。贾母年迈,十分不禁风霜伤感,次日便病了起来。众人又忙请了医生来诊脉下药,因此到贾敬送殡之期,贾母被众人苦劝未去,遂留宝玉、贾环在家侍奉,凤姐儿身子沉了,也留在家里未动。“其余贾赦,贾琏,邢夫人,王夫人等率领家人仆妇,都送至铁槛寺,至晚方回。贾珍尤氏并贾蓉仍在寺中守灵,等过百日后,方扶柩回籍。家中仍托尤老娘并二姐三姐照管。
    却说贾琏素日既闻尤氏姐妹之名,早已十分思慕。近因贾敬停灵在家,每日与二姐三姐相认已熟,不禁又勾动了他的风流之意。况贾珍等人见他如今得了水泥厂的美差,天天只看一车车的水泥往黄河堤上拉去,进项不知道多少,因而巴不得搭上他这条船,更是乘机百般撩拨。
    此时贾琏却又不比以前,一来凤姐儿已有了六七月的身子,几个大夫来看皆是男胎之像,不禁令他十分心满意足,又有凤姐儿自那放利之事后脾气收敛,这一回怀孕也大方的打发了平儿来伺候,虽还未提姨娘的话,大约也是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办的。二一个贾琏这近一年忙着水泥厂的差事,所经身边诸人无不专心致事,异于贾珍等人那些歪门邪道非常,偶有结伴出去喝些花酒,不过为一取乐,尽了兴便丢开手罢了。
    偏贾琏这里又见尤二娘标致温柔,且明白着心里对自己也十分有意,因此愈加犹豫难定,不免有些神不思属,与他搭伴的张管事便问究竟,贾琏因两人关系十分的好,自来了也是张管事手把手教的许多事务,便也不藏私,和盘托与他听。
    张管事原为工部料作司里的一名小吏,因被水琅钦点了出来到锦绣阁办事,虽明面上无了吏职,其实挂在锦衣府名下的官位却更高了,又拿着锦绣阁里的高俸,暗中替水琅监管一方。如今听了贾琏这话,他便不动声色道,“此事美虽美矣,终究不是时候,琏二爷且想一想,国孝一层,家孝一层,哪里能提这个话儿呢。若实在难舍,倒不如私下先聘定,等出了孝时再说岂不好?况且这事岂能瞒着令夫人,须知瞒得了初一,哪里瞒得了十五?将来二位夫人在一道儿的时候儿还长,琏二爷若真用心,也替新夫人想想将来的处境。”
    这时若是贾珍贾蓉来劝,少不得贾琏就要作下那“背妻新娶”的事来,然而张管事来劝,其效却恰恰相反,贾琏亦想到,虽贾蓉等皆撺掇他在外置房舍先安顿下尤二姐,却终究不是长久之道,早晚还是要回归府里方是正途。凤姐儿原就是个心尖脸硬的,若真越过她去,此事他本就不站理,到时候凤姐儿又刚生了孩子,老太太、太太岂不全偏帮她,难保尤二姐不受委屈,少不得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先与她说一声儿的好。
    这边贾琏自去苦恼如何与凤姐儿开口,那边张管事亦忙不迭将这事写了个明白,向水琅递了上去,却见上头下来一人告诉他道,“主子说不相干,让你告诉环三爷知道,此事凭环三爷高兴罢。”
    贾环刚从张管事这里得了信儿,又见贾琏来找,腆着脸苦求贾环至凤姐儿跟前替他说项,只笑道,“环兄弟只当可怜哥哥我,实与那尤二姐情投意合,如今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凤姐儿必能听进你的话去,也绝不驳你的。若此事能成,哥哥我年年带着你新嫂子去庙里给你磕头供奉。”
    贾环笑道,“这话且先别忙说。你找我还不如找珍大哥呢,好歹那是他正经小姨子,我这没沾没挂的,况我还没娶亲呢,如何能开这个口。”
    奈何贾琏赖上他了,又要作揖又要下跪的,贾环不胜其扰,只得道,“要我替你走一趟也行,只有一条儿,成与不成的,不能赖我。”
    贾琏早听了佛音宝沦似的,忙笑道,“哪里会不成的,绝不怨你!”
    贾环又道,“还有一事,无论怎样,不能误了水泥厂的差事,不然我可换人了。”
    贾琏忙肃道,“这点轻重我哪还不知道,再不敢误的,不然任凭环兄弟发落我。”
    贾环这才点点头,去凤姐儿那里一五一十的说了,笑道,“我是死活推不掉,只能跑来当这个传声筒,绝没有替琏二哥说话的意思。另外也想着,琏二哥的性子就是如此,如今我堵了这一个,保不齐下回再来个什么张三姐李四姐的,我既想着帮衬哥哥嫂子,少不得往后还有大用,到时候过来巴结奉承儿的多了,琏二嫂子又怎么防呢?”
    凤姐儿在一旁拧眉听着,贾环又道,“这人也凭琏二嫂子发落罢了,只是如今咱们家千疮百孔的,原先那些手段还是不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