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留个心眼……”
    都是冷宫的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为自己找麻烦。
    “多谢姐姐提点,妹妹会注意,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景宁垂首道,是怕她给她找麻烦吧……
    它山之石
    这时,冬漠从外面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包明黄纸包的药。
    “主子,这里是福主子三天的用药。”
    自从上次景宁对她叮咛嘱咐,福贵人的药和日用膳食,都是冬漠亲自负责的,反倒是夏竹,也不多问,让她做的便做,不让动手丝毫不碰,有时候景宁都会有种错觉,是不是自己冤枉她了。
    “御药房的人倒也精明,专程配好了药等着人去拿,下次你再去取药的时候,问问有没有安神的,要一味来,我这两天总是睡不安稳。”景宁拿着毛巾揩手,看似无心地说道。
    冬漠听言,轻轻抬眼,正对上景宁那笑若平常的清眸。
    一旁,董福兮不解地道:“不经过御医的诊治,就让御药房的人开药,你也不怕用错了药材。”
    景宁笑笑,“太医院那帮人的眼睛向来是长在鼻尖上,像我这么一个冷宫中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屏障的,可不敢去劳烦人家……”
    她说的是事实,虽然在董福兮听来,总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味道,可她也不甚在意了,听在耳边,也就是一笑了之。
    “你这话说的可真酸,得,下次太医院的陈医官来给我请脉,给你也好好瞧瞧。”
    陈医官……哪个陈医官?太医院唯一姓陈的那个医官,不是早就“告假”出宫了?
    “好啊,到时候,也沾沾姐姐的光!”景宁随意笑道,但是那微微眯着的美丽清眸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精光……
    冬漠再次去御药房取药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晌午,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个五品官袍的男子,弓着背,低眉敛目,手中还提着两打扎得严实的药包。
    “白大人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御药房五品的宫廷采办白启,景宁急忙起身,笑脸相迎。
    “下官为福贵人送药而来,听秋姑娘说宁主子寻安神的药,下官正好昨日配了一副,就一块带来了。”来人说罢,将手中的药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
    “真是劳烦白大人了,”景宁微微勾唇,十指纤纤,轻轻敲了敲桌面,“只是我这最近经常头痛,夜间盗汗,不知可有什么药能够缓解的么?”
    来人若有所思地抬头,半晌,缓缓道:“夜间盗汗的话,那就得需要另配一副药佐治才有效了……”
    景宁笑了笑,“不急,若是白大人配好了药,我让丫头去取即可……”
    “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秋静,送白大人……”
    门外,秋静将来人送到门廊,却是不待他走,从袖中掏出一个绣工别致的香囊,鼓鼓囊囊的,满脸赔笑着,塞进了他的手里。
    “我家主子身子娇贵,还望大人日后多多照拂……”
    白启拱了拱手,“下官定当尽心竭力!”
    在宫里头,弱者,坐待时机;强者,制造时机。
    这强弱之分,除了心智,除了手段,更重要的,便是地位,是品阶,是头面。如今,景宁坐困北五所,便是坐待时机都是一种奢求,更遑论与那些位高者耍心思,玩手段,可,总会有一些机敏巧思,铺路搭桥,化险为夷。
    御药房的这个白大人,便是其中一个,由为福贵人送药安胎之便,与她传递消息。
    可以攻玉
    前两天不在,现在补上,不好意思哪~~!!
    ——————————————————
    寝房内,唯有景宁一人,将桌上的药包一一拆开,拨开里头繁杂的草药,从内里,掏出了一块裹地紧紧的碎布。
    冲着阳光,那上面写的一行细密的小字,若隐若现: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原来,他与她想到一起了。
    眯着眸,景宁微微一笑,走到熏香铜炉旁,揭开镂空铜盖子,将手中碎布放进那火炭之中,眼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烧掉。
    十月初四,秋静去御药房为景宁取药。
    十月初六,尚服局的宫人们来北五所送日常的用度。
    本来,贬谪冷宫的人,不应该再享有宫廷份例,可因着这里住的大多是先帝爷时期的妃嫔,太皇太后心善仁慈,便破例了很多规制。甚至就连刚进来的董福兮和景宁,也享有了这份特赦。
    尚服局送来的好些服饰都是崭新的,先到的是颐和轩,最后才是最偏僻的景祺阁。
    从颐和轩退出来,没等她们进到符望阁,就被前来的人给拦住了。
    手上拿着一块宫廷供奉的令牌,秋静严肃端然地看着她们,道:“内务府旨意,份例进入符望阁之前,需要进行检查。”
    尚服局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怠慢了她,只得递上了手中托盘。
    秋静走过去,伸手翻看了一遍托盘内的首饰衣物,又细细检查了一遍那些器物的质地,半晌,看似随意地道:“那些是送给佟太妃的?”
    其中一个宫婢怯生生地走上前,“奴婢手上的就是。”
    秋静靠近,煞有介事地又翻看了一阵,才点了点头,“好了,可以送去了。”
    宫人们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领旨地朝她敛身揖了个礼,错身,离开。
    夏末的天气有些燥热,景祺阁东厢耳房的门大敞着,尚服局的宫人来送份例的时候,景宁正好靠着窗棂扇凉。
    宫人们看不见她的脸,只见那抹纤细窈窕的背影,明媚的阳光洒了她一身,自有一股悠然宁静的味道。
    “宁主子,奴婢们来送份例,请您查验。”
    景宁没有转身,朝着伸手摆了摆手,“就放那儿吧,劳烦你们费心了!”
    被贬进冷宫中的女人,不是如一潭死水,就是疯癫痴狂,像她这般从容淡定的,倒是不多,宫人们看她这般,不禁心虚地看了一眼那托盘中的服饰,交换了个眼色,就敛身告退了。
    秋静回来的时候,尚服局的宫人们已经退出了景祺阁。
    听见脚步声,景宁微微转过了身来。
    “东西可放进去了?”
    秋静点了点头,“那些宫人们不曾有察觉。”
    景宁将手中团扇放下,清淡的目光这才辗转落在那托盘内的服饰上。
    都是崭新的东西,份额照往常丝毫不差,只是,那宫绸被换成了云缎,云缎换成了绵绸,分量不足的银器首饰,有一些竟然泛起了雪花白,细细一看便知是淘换下来的旧物。想她初入冷宫,这帮宫人就已经这般欺负她了,往后还不知会偷换多少。
    “主子,让奴婢去找她们理论……”
    秋静脸色微沉,没想到送给符望阁那边的都是精品,送到景祺阁的却是以次充好的旧物,这帮尚服局的宫人偷换敷衍,当真是欺人太甚。
    景宁摇头,淡然一笑,“不过就是些物价罢了,反正也用不上,何必去和她们争辩。”
    她要的,岂是这些凡俗的首饰器物;更何况,贬谪冷宫,不过是权宜之计,要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离开,隐忍一时,又算得了什么……
    佟佳氏芪珍
    坐到桌前,她拿起粗瓷的茶盏,里头的茶是凉的,却喝得津津有味。沉吟地目光淡淡地落在某一处,似在静静出神,却又像在发呆,只是那清眸明澈,精光内敛,蕴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直到日暮西斜,天边泛起了一片鲜艳明丽的霞光,景祺阁外,才想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门,一直是开着的。
    仿佛正在等着什么人。
    景宁端着身子坐在棉褥粗布的软席间,看到出现在门廊上的身影时,蓦地笑了,端着茶盏,慢慢地啄了一口,不动,亦不语。
    门口站着的孙蓉虽没有她那么好的定力,却是宫里头浸润多年的老嬷嬷了,什么人没见过,可眼见她这般淡然从容的样子,还是微微怔了一下。
    “老奴给宁主子见礼。”
    孙蓉缓步走过来,离这不远的距离站定,拱手揖礼,满目恭敬。
    景宁这时才放下茶盏,“是孙嬷嬷啊,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小的东厢偏殿来了!”
    几次三番去拜见,都被挡在门外,此番人家主动送上门来,她反倒淡定了。想来,果真是主动的人讨不到好处,偶尔享受一下这种殷勤,感觉还真是不错的。
    孙蓉敛着眉目,目光凝在一处,“宁主子,我家主子有请。”
    景宁微微一笑,站起身,好整以暇地道:“本该我这个晚辈去探望佟太妃的,怎好劳烦她老人,劳烦孙嬷嬷前方带路了!”
    符望阁和景祺阁离着不近,顺着朱红的宫墙一路走,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来到了那熟悉的两进院。
    院中榕树依然葱茏,但她再不用站在井边等候。
    一直紧闭着的寝门此时却没关,虚掩着,微微敞开了一角,午后酷热的阳光顺着寝门直射进去,带去了一室刺眼的亮灼。
    在那雕花窗棂边,站着一抹干瘦的身影,拿着铜壶,正细致地为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能在冷宫中熬过数十年清苦,而始终甘于平静,始终可以保持从容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而眼前这个年过中旬的女子,就是一个不普通的人。
    景宁缓步走过去,朝她躬身揖礼。
    “贱妾乌雅氏,拜见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这是她第一次见她,先帝妃嫔之一,当今皇上的嫡亲姑母,与纯妃同宗同枝的佟佳氏芪珍。清淡的妆容,那浸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眉尾高挑着,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倨傲,孤高,端端孑立,像是一朵孤芳自赏的白兰。
    你来我往
    “起身吧,无须多礼。”她朝她摆了摆手。
    “多谢太妃娘娘!”她再次敛身,然后退到一旁,顺便微不可知地打量了一下整个寝房。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最朴素的罩衫,陈旧的颜色,衬着简单的旗髻,连个提色的发簪都没带,眉黛弯弯,虽然素朴,却中规中矩,极是符合冷宫中女子的装束。
    佟佳氏芪珍将铜壶中的水徐徐注入花木之间,神色悠然,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早听闻,北五所来了一位蕙质兰心的宫人,不仅对下人们体恤有佳,甚至就连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太妃和太嫔都是多加照拂,此番一见,果真是风姿独特……”
    平淡的声音,没有语调起伏,却也不带丝毫的褒奖之意,景宁抿了抿唇,牵起了一抹浅笑,“娘娘取笑了,贱妾是戴罪之身,如何当得起‘蕙质兰心’这四个字……”
    看着那水慢慢没入泥土,佟佳氏芪珍放下铜壶,转身看她,疏冷的笑中带了一抹意味深长,“你何必自谦,依哀家看,你不仅仅是蕙质兰心,甚至……还很贴心呢!”
    她说罢,从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玛瑙指环,双手夹着,似笑非笑地像景宁递去一个目光,“这东西,是你放进份例里头的吧!”
    明媚的阳光斜斜透进来,正好打在那玛瑙指环上,绯色含翠,晕开一抹淡淡的光晕。
    景宁倏尔抬眸,目光从那指环缓缓地来到她的脸上,在绯色锦缎衣料的辉映下,佟佳氏芪珍深陷的眼底透着一抹精光,笑得凉薄。
    “什么都瞒不过太妃娘娘的眼睛……贱妾着实佩服……”
    这指环的确是趁着尚服局来送份例的时候,秋静借核查之故混在里头的,不过是为了让她亲自召见自己。
    “你不用奉承哀家,哀家老了,没经历、也没心思与你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她说着,将手中的指环“啪”的一声放到身前的花架上,那原本含笑的凤眸此刻也染上了丝丝的不耐烦。
    这么快,就想打发她走了么……
    宫中传言,佟佳氏太妃,性情孤高冷傲,深居简出,因着高贵的出身,就连内务府那些仗势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