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难过。一个青春已逝的女人，却要在一个年轻的男人面前，表现自己最无法演示的老态。
武则天从我身边缓缓离开，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背对着我道：“朕每日在朝堂之上，心神疲惫。不想回到后宫，还要带着一副面具。张昌宗，作为朕的男宠，你迟早会见到这一幕。现在，朕问你，你可还愿留在朕的身边？”
我说不出话，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武则天道：“朕可以逼一个臣，却不愿逼一个宠。朕不想下朝之后还要猜人的心思。下了朝，朕只是一个女人。只想要一个真心愿我快乐的男人陪伴。”她的声音冷冰冰，却透着无法掩饰的凄凉和悲哀。她说：“张昌宗，你下去吧。等你想清楚，再来见我。”
我站着没动，太监向我使了个颜色。转身离去，掀开珊瑚珠帘，忍不住回头。
武则天静静的坐在镜前，一动不动，背紧紧的绷着，仿佛随时就要射出的弓箭。她的要强，看在我的眼中，化作无法忏悔的愧疚，狠狠的敲击着每一寸神经。
我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夜会是这样结束。我如何也没有想到，以为中的风花雪月，会惨淡收场。现实，如此可怕，如此残酷。更残酷的是，武媚给了我重新留在她身边的机会。而我，却无法接受。
一路，走的踉踉跄跄，心神俱灭。我鄙视自己，唾弃自己。我就是一个只重视女人外貌的俗人，一个无法共度夕阳的伪君子。人生观，爱情观，在这一夜彻底颠覆。
武媚，她上辈子不曾做错什么。这辈子，亦非她所愿。而我，是否又要再负她一回？
现代人标榜的高尚爱情
张太监不曾因为我的失礼，而有半分不敬。亲自带着我安排住处饮食。我苦笑，这他看来。大概没人能够拒绝武则天的恩宠，我只是一时迷茫，迟早要侍奉左右的。
住处，比公主府给的小院要大的多。这里，没有宫女。伺候的都是太监。床铺，早已用香熏过。贴着肌肤，有种温暖的干燥。冬日的夜里，原本这会让我觉得温暖。此刻，却冰凉如水。
我一向是大字型睡觉，今夜，蜷成了虾米。
房间静寂无声，空的可怕。我突然想起槿兰渝，很想跟他说说话。可是，假如他在，又会说些什么？我叹了口气。当初，我还不想让他进宫和我争武媚。而今，他若知道我今夜所想，一定会将我骂个狗血淋头。
内心，纠结成一团。无论怎样自我安慰，都捋不清。依稀，听见院子中虫子在鸣叫。总算有了动静，入耳却更添一份烦躁。时间漫长的可怕，上眼皮不停的拥抱下眼皮，可是脑子清醒的无法停下思考。三点多钟，我终于如同得到大赦，进入梦乡。
梦里，现代的武媚鄙夷的质问我，这就是一个现代人标榜的高尚爱情？槿兰渝站在她的身边，不屑的对我说，阿智，物质缺乏的人，精神就是这样富足的吗？我忙扑过去，想要争辩。可是喉咙仿佛被什么掐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张公子，你醒醒，快醒醒！”
张公子是谁，我迷糊中推开那人放在我胳膊上的手。那人又使劲推搡了我一下道：“张公子，皇上已经下朝，你该过去伺候用膳了！”
皇上，什么皇上，这是演古装片呢？迟钝的大脑，终于在那人掐我一下后，恢复了清醒。我猛然惊座起身，面前站着一个太监。
“张公子，实在是得罪了。如今皇上还等着你，你快点洗漱吧！”张总管火急火燎对我说道。
我怔了一小会，才想起自己现在何处。昨夜之事，也一股脑涌了上来。
男宠第一天上岗
心中百味杂陈，脚下不敢停顿，紧随张公公向武则天的起居室而去。进了屋，武则天已经开始进膳。
白天的她又恢复了貌似年轻的容颜，看起来一下年轻了几十岁。然而，这更加使得昨夜卸妆后的容貌，历历在目，不能忘却。我不能再看下去，低下了头。
武则天停下碗筷，朝这边看过来。缓缓道：“张昌宗，过来。”
张太监赶紧悄悄推了我一下。我只得走上前，站到武则天的面前。这时，一个看似宫女，又明显比一般宫女高级的女孩，瞥了我一眼。她和年龄和太平相仿，有着成熟女人的气质和少女般的容貌。她将手中的碗筷默不作声的递到我的手上。
我不接，疑惑的看着她。她灵巧的眼睛向我使了个颜色，我方明白，原来是要我给武则天夹菜。
武则天的眼睛看向哪里，我就把那个盘子里的菜夹到她的碗中。还好还好，我没有扮演试毒太监的角色。
武则天爱吃的东西很杂，既有山西的面食，又有南方的小菜。这可能跟她小时候的经历大有关系。她祖籍山西文水，出生于陕西长安。尚在襁褓时随父上任到了扬州。而孩提时代，在四川广元度过。父亲去世后，回到老家文水。失去了父亲的武则天和母亲杨氏，不为同父异母的兄长待见，又回到长安投亲。
这些，是武媚在现代同我聊天时提起过的。她回忆过去的语气，让我觉得。这段经历，扩大了她的眼界，使得她比一般长在深闺的女孩，有着非同寻常的见识。她对于稳定的渴望，比一般人要来的强烈。这就能解释，到了公司总部以后，她为什么屡次劝我买套房子。
此时的武则天，进膳时一言不发，只用眼神传达她的喜好。她的表情，似乎昨夜的事情从未发生。我的忐忑愈发强烈。
再多的菜，人吃的也有限。一餐饭吃完，惶恐涌到极点。该到撤席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到了摊牌的时刻？
上官婉儿
伺候武则天用过膳，我的肚子开始抗议，咕噜咕噜叫唤的连我自己都听得脸红。武则天听若未闻。撤了席面后开始有人陆续通报。我一直以为做皇帝天下最幸福的事，如今才知道，武则天七十四岁的年纪，需要四点起床上朝。即使散朝之后，依然有这样或那样在朝堂上不能说或不敢说的大臣，直接找到后宫来说事情。
那个将碗筷递给我的高级宫女一直侍立在旁，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美貌才女上官婉儿。也就是在现代宝石女程小姐佩戴的那副嵌宝金耳坠的主人。这个女子十四岁就为武则天掌诏命，参与政事。在现代，十四岁还是家中娇滴滴的小宝贝，学校早恋的初中生。而上官婉儿，已经成为唐朝办公厅主任，高干中的高干。即使是后人，也尊称她为“巾帼首相”。
这个活生生的大才女，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忍不住瞧她，想看看这个女人得到有何等本事，居然能得武则天青眼。
上官婉儿取纸笔回身，猛然对上我的眼神。我善意的笑了一笑，算是回报她指点之恩。她微微一怔，然后迅速低下头。不过我看见她洁白的耳朵，微微泛了红色。
这，不至于吧。我不就是看她一眼，怎么弄的跟我用目光调戏良家妇女一样。这个时候，武则天似是无意般，向我这边瞥了一眼。我顿时就打了一个激灵。武则天的善妒，我在现代可是深有体会。当年连我去相亲，都能尾随跟踪，直接把对方用计逼走。我敢说，要不是在现代杀人要偿命，她真敢手持白刃，直接结果了那女孩。
想到这我脖子顿时发凉。如今可不是现代，武则天在唐朝，她就是法律。不用任何理由，只要她看不顺眼，就能直接把人咔嚓。这样善妒的女人，不会因为我看了上官婉儿几眼，就把我们认定为狗男女，浸那传说中的猪笼吧？
入赘女婿的苦恼
我赶紧收了目光，规规矩矩低下头。不知道是武则天真的没注意到我看了上官婉儿，还是她压根就不当回事。
这个时候，正专心致志听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哭诉。这会他正说到舜，等秦皇汉武估计还得有一会。在这空挡里，我渐渐恢复了平静。将刚才的事情，认定为是自己的多疑。
男人天生就是政治动物，即使这辈子都混不到公务员，也要街头巷尾议论一番国事。何况是观看一个女人理政，而且旁边站着上官婉儿。
这场面很是养眼。世上最有权力最尊贵的女子，统治世界统治男人。作为性别为男的我，本来是很乐得暗自给女人挑挑刺的。
若是平时，我定然愿意听听唐朝的军国大事，甚至勇敢的站出来发表一些意见。但是此刻饥肠辘辘，又加上刚才惊吓，昨夜最后那点食物，统统消化了个干净。
身子开始有些站不直，自然没了底气，无精打采的盼着这朝下朝赶紧散去。
顽固的老臣们，不厌其烦的劝说武则天要尽快立嗣。作为虽然效忠武则天，却是李唐出身的大臣，当然绝对不会愿意立武家人为太子。
武则天很犹豫，一方是她的儿子，一方是她姓氏的继承人。她好容易称帝，却不能让她的姓氏伴随着皇位流传下来，的确很郁闷。这点有点像入赘的女婿。尽管发达了，儿子却姓了女方的姓。虽说仍然是一家人，可到底觉得吃了暗亏。
像所有帝王一样，并不放话说出自己的打算。这招高明，至少让李家和武家连带着太平这样的公主，都对储位产生了巨大的希望和渴望。
就像一个颇有家财，但对子孙极其苛刻的老人，将死之时，后人在床前殷勤伺候，什么衣不解带，擦屎擦尿。
这里面也许有孝顺的情感成分在其中。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子孙们，想必有很大一部门原因都是冲着遗产而去的。
天下男人一般色
我想，就像所有老人一样。武则天，也在开始考虑身后之事了。而在她的那些李家或者武家的后来看来，一个快八十的老女人还不肯放下皇位归天，简直能把他们烧成抓耳挠腮的猴子。就连她最宠爱的太平，其实心里也在暗暗的埋怨她。
我面前的武则天，精神奕奕，眼神清明，仿佛不老妖精在世。只是我已见过她昨日模样，知晓这不过是她强自撑出来的架子。她，是真的已经老了。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岂不是知晓了她最大的秘密。这关系到将来的储位之争。搞不好有人知道了她的老态，会做好谋反的打算？她，还可能放我走吗？
耳边再听不见那些老臣们的请奏，我渐渐意识到一件事。潜意识里，我已经有了准备走的念头。否则，为何会想到她不放自己走？
不，我自认为不是坏男人，也不是庸俗的男人。可是，为何，我终究像所有食色性也的男人一样，将外貌放在了第一位？也许，我就是一个俗人？还是，天下男人一般色？
未等我多想，又换了一拨大臣进来。这次是武家的代言人。不同于李家代言人的是，武家人大打亲情牌，将武则天的老爹都拿出来说事。试图用亲情大动看似不为所动的武则天，彻底改写武家人的身份和历史。
说起武则天的老爹，他其实不是贵族出身，只是个卖木材的商人。但是眼光独到，囤货发了大财。而且区别与一般商人的是，此人有识人之才。李世民的父亲李渊刚起义的时候，武老爹就断定他必定夺得天下。于是打那时候，就攀上了这棵大树，终于乘到了凉。
对男人来说，武老爹的发家史更值得称道。毕竟，普通男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武老爹这样的本事。得到贵人相助，从此一步登天。不过对于女人来说，显然武老娘的故事，更加传奇。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