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待她好过,他总是故意想忽视她,之前更躲了她两年,凭什么要她不恨他?连他都恨起自己来了……
在伏钢要收回按在她手背上的温掌时,换她又压上了另一只柔荑。
「我所谓的恨,和你所认知的恨,不一样。」她就知道他误会了。
伏钢不懂,但懂她此时的笑意是无限包容,嘴里说著恨,脸上却柔美得惊人。
「恨就是恨,有什么不一样?」他撇开头不再看她,是狼狈,也是歉疚。
「我的恨,如同你恨我是皇亲国戚一般。这样比喻,你可有更明白些?」
恨她是皇亲国戚,真的恨的,不是她,而是皇亲国戚这身分。她口中的恨是这样的恨,那代表著——她恨他让她苦苦相思,恨的不是他,而是相思之苦。她恨他呆头呆脑不解风情,恨的依旧不是他,而是呆头呆脑不解风情——
她恨的,并不是他,就像他恨的,始终也不曾是她。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伏钢讷讷道,黝黑的脸庞闪过一抹浅红。
李准安满意于此时她覆在掌心底下的大手由紧绷逐渐变为柔软,她握住他,一直到他旋转手腕,原先朝下的掌心转了一圈,将她的纤手纳入宽广的掌里,反握住她。
至于她为什么要拐这么一大圈,而不直言说爱?
还有什么理由?当然是怕又被大受惊吓的伏钢给丢了出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这样握著,好像没法子喝粥……」
「那……我放开好了……」伏钢这才发觉自己把她握得好牢,她的手又软又小,真有些恋恋不舍。
两人默默喝著粥,这期间内,谁也没说话,李淮安有些羞怯,伏钢却比她更腼腆,整颗脑袋压得好低好低。
伏钢脸上灼热的红晕,足足一整夜都没有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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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城,就是不太轻易过关的硬仗在等待他们。
一个和亲失败甚至被退回来的公主,虽然律法上并未明订此为何罪,然而不能尽力促进两国和谐,甚至可能导致另一波更大的危机,陷百姓于战争水火,又耗费国本,这些罪名一条一条都不比贪污来得轻。
前车之监有个十公主,当时先皇的处置方式是送十公主到寺院里去礼佛诵经长达半年之久,即使算不上是实质责罚,但让一名倍宠娇贵的公主去寺里尝著与皇城里珍馐不同的粗茶淡饭,也没能打扮光鲜亮丽,又得日日早起,跟著师父们洒扫清洁,没有任何身分之别,亦算是给足了教训。半年后十公主回到皇城,指婚给了小官,这同样是处罚。
十公主都如此处置了,李淮安的下场只能更差不能更好,才能服众,因此,穆无疾仍得公事公办,在御书房里伤透脑筋。
「若这回不罚你,日后每一名公主都有样学样,我们又该如何向百姓交代?此次若能无事度过就罢,若东邻国不肯善罢甘休,严重性如何不用我再次说明。十八公主,你认错不?」此时的穆无疾是宰相,更是代理君王,有权下达任何惩处,而正牌的皇上因为抄书抄累了,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御书房里还有几名相商的文官,同样在听著穆无疾如何树立典范——而伏钢,被驱赶到御花园去捉耗子。
「认。」李淮安没第二句辩解。
「东邻国君王还挨了一拳。」
「是淮安的错。」
「这项罪名你也要揽?」穆无疾挑高眉。他当然知道出拳的人是谁,由她顶罪太过牵强。
「是,本该由淮安来揽,淮安是始作俑者。」
「那么,罚什么好呢?十公主罚得不轻呀。」要是比照办理,李淮安可就糟糕了。
「不妨就按照十公主的处罚吧,先让十八公主去佛寺半年,回来再替她指婚。」一名文官如此提建。
「别忘了十八公主还担了一项殴打东邻国君王的罪名!得罚更重!」另一名文官补充这点,又一名文官也加入,三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来。
穆无疾来到李淮安身旁,倾身一叹,压低了嗓,「你说,弄成这样怎么收拾?」
「没关系,三名大人很快就会商讨出处罚我的好方法。」李淮安也回得低低的,眉眼间净是笑意。
「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下棋太狠。」走的棋路都让人心惊胆战。
「是没说过,但我知道你心里有这么想过。」
「东邻国那边……你也闹得翻天覆地?」
「穆宰相此言差矣,淮安是去东邻国和亲,何来翻天覆地的指控。」她一脸无害,不改温雅恬静。
「这种话,骗骗伏钢还行。」想骗他,还差得远。
「你只要知道;我此番和亲,绝对不会替百姓带来任何危险,相反的,东邻国这个盟友是跑不掉了,你大可放心。」
「你现在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穆无疾语毕,三名文官似乎也商量出结论,由其中官阶最高的那位代表发言——
「宰相,我们想到该做何处置了!」
「说来听听。」反正也不会有啥好主意。
「这次和亲失败,东邻国君王必定极度愤怒,当下之急应该是安抚东邻国君王,务必求得两国和谐。」
废话。「继续。」
「所以不妨先派使者去听听东邻国君王有何意见,再来决定十八公主的处置。现在则先送十八公主到善缘寺去,替国家百姓祈求平安。」
真多亏了这三名文官只能想出这种处罚——这和十公主的处置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他的错,他竟然还妄想从他们嘴里听出几句道理。
「你怎么说?」穆无疾问向李淮安。
「如此甚好。」她不反对,悉听尊便。
穆无疾喃喃摇头。「好什么好?我担心你前脚去了佛寺,后脚就有人去大闹佛寺。」那个被刻意支开去捉耗子的家伙。
「瞒著他不就好了。」
「瞒得住才有鬼。」伏钢找不到她一定会转而找他,不得安宁的人换成了他。
「但是不惩治我,你会更麻烦吧。」
「没错。不惩治你的话,无法服众。」尤其是城里这事传得热络,众人都瞪大眼在看朝廷如何应对。
「那么,就按众官的处置。」
「你……这盘棋还没下完?」后头还有留有棋路?
李淮安弯起眸,唇角轻扬著笑弧。
「只差一步,『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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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送去念佛当尼姑?!」
伏钢乍听这个消息,不敢置信。
御书房旁侧的小小议事厅还回荡著伏钢那句失声吼出的惊讶。
「不是当尼姑,只是去念念佛,祈祈福,吃吃素菜。」穆无疾一点也不惊讶伏钢会有这号神情,而且他也知道等一会儿自己一定又会被伏钢提起领子吠。
果然——
「这就是当尼姑!」伏钢粗鲁扯过他。「是你这家伙的主意?!」
「她没做好她分内之事,不罚她不行。否则日后我下令还有谁会听?」
「你、真、该、死!你把两国和平相处的重担丢到她肩上,让她独自去面对那只畜生,做得好是天经地义,做不好就要杀头,你有没有想过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男人都没自信能做到的事,却让她承受,她在东邻国受尽折磨,回到这里非但没能获得慰藉,还被硬扣上罪名,你敢动她就给我试试,我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伏钢,你用了不少句成语。」原来伏钢在盛怒之际可以出口成章呀,好神奇。
「你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他!」
「连『顾左右而言他』也说得出来?」之前那几个被伏钢丢出门的夫子都能瞑目了。
「穆无疾——」伏钢咬牙。
「伏钢,你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有很多事不是我说算了就可以作罢。十八公主不罚,十公主那里谁来交代?同样是和亲失败,十公主现在过著什么日子,需要我说明让你更清楚些吗?与十公主同父同母的十五皇子及二十皇子又岂会信服?」
「我管你那么多!反正想动她得先过我这关!」伏钢豁出去了,他绝不让人再动李淮安半根寒毛!他受够了!之前目送她去和亲,他独自一个人回来,镇日浑噩,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像是失去了精力,握著大刀也能呆坐竹篱旁好几个时辰不动,满脑子混乱旋回的全是李淮安的容颜以及她最后问他的那句「伏钢,你希望我为谁留下来」——
他像个疯子对著月亮吠:为我!为我!为我!为我……
他吼得声嘶力竭,痛恨自己为什么没在东邻国那只畜生面前也这般大声,不要放开李淮安,不要去管任何后果,也不要在乎东邻国是否会恼羞成怒引发激战。怒发冲冠为红颜,这句话他甫学到时嗤之以鼻,不认为个人小爱值得放在国家大爱之前,对照那时的不屑,他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可耻,却在感到可耻的同样,仍想这般做——
带她回来,失而复得的激动他都还没有平息下来,却又要再见她受苦,想都别想!
「伏钢,大局为重。」
「重你个屁啦!我现在什么都不管,将李淮安交出来!」伏钢完全像个恶霸,摊手向穆无疾要人。
穆无疾实在很想叫人进来将伏钢拖下去斩掉。他很佩服自己还有如此宽大的胸襟和这只难以沟通的家伙平稳说话,「人绝对不能交给你,她是待罪之身。」
「你是和我杠上了?!」好大的狗胆!
「我是为了正朝纲而坚持。」理直气壮。
唰!一柄大刀抵在穆无疾脖子问。
「交出来!i
情同兄弟,翻起脸来一样六亲不认。
「砍了我也没有用。我死了,你认为七王爷会比我好商量吗?」看来大伙都忘了还有一个对待自己亲人也不会多手下留情的七王爷李祥凤。他连自己的亲爹皇帝都敢扯下来,处置区区一个公主妹妹,他连眼都不会眨。
唰!又加上第二柄。
「交出来!」
伏钢才不理会那么多。
「不交。」
第三柄大刀也架上去了。「马上交出来!」
「你就算把第四柄也搁上来,同样只有一个答案:不交!」
两人互瞪彼此,谁也不让谁。
「你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吗?」李淮安充满困惑又带些闷笑的嗓音打断屋里两个男人的对峙。她甫跨过门槛,身子已被扎扎实实抱住,鼻间充满熟悉的汗味,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