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片刻沉默里,胶着已相持不下,弟弟才正声道出了这通电话的目的:
    “那家伙出事了。”
    怔神之间,紧绷的弦再也无法松缓。
    下意识的手想握住左腕,却早已没了绷带的粗糙感。缓缓地,手往胸口处按去,刺痛感却越来越甚,几乎无法平息。
    干涩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下,苏澄想启声,却连最简单的发音都做不到。
    ……他一直以为,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
    也一直以为,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等到一过长远、或许也不消多久,那个骄傲的人就会明白……这只是一段荒诞的“曾经”。
    却没想过……
    “你干嘛沉默?其实你很担心吧?那你为什么不说?不想问我他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
    除非……除非什么呢?
    静静听着的人心里却早不是平静,知道弟弟想听到的是什么,苏澄当然只有一个除非……然,现实就横亘在两人之间。
    无声的空气在各自两边里徘徊。
    “你…!”气结,已经出此策的人依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反应,等不及的瞬间,耐性耗光的人索性语带愠味撂道:
    “真是看不下去了,你就继续耍自闭吧!要知道发生什么事,你就自己回来搞清楚!”
    话甫说完,电话“啪”的一声被用力挂掉。
    怔怔地看着只余嘟声的话筒,客厅里已是一片昏暗,外头唰的一声下起大雨,室内回荡着无声寂静,直到灯光骤然明亮,他还找不回自己的意识。
    看着出神的人,苏母伸手拍了拍,轻声问:“没事吧,弟弟跟你说什么?嗯?”慈爱的抚开儿子肩上又稍长的发丝,却在顺到肩膀上时蓦然一顿。
    僵硬的纤瘦臂膀,正隐隐的发着抖。
    “澄?”
    转过身,空洞着双眼的人看着母亲。良久,宛若不曾开过口的干涩嗓音才沙哑的道:
    “我想见他。”
    ※※
    “你也跟他一样疯了是不是!?”
    偌大的宅屋里,质问声打开了另一段对话的开始,清晰的怒意响彻在空气里。
    挥退了随扈与佣人,紧绷的气候登时只余下两人。一坐一站,相较于坐的人,站的那位犹是满脸的闲适。
    疯?ryan掀了掀眉,思考了下这字眼所代表的意思,结论竟是莫名的让人想认同。
    然而,真正疯的人,是谁呢?
    “我就是没疯才这样做。”
    “你!”
    仍是随性的男人笑了笑,无视那瞪来的目光,柔着声却语带笃定的道:“姐夫,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这是“救”季扬唯一的方法。”
    “那小子身体无恙!不需要什么救不救!”硬着声,单承天还是不肯面对事实。
    不论他怎么说服自己,也无法要自己让儿子接受外界舆论的无情!哪怕是否会就此毁掉他们维持父子关系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的身体当然没事。”如果不提那再继续放任而为,可能就此彻底毁掉的左手的话,他还能有什么问题?
    ……只怕再这样下去,问题将不再是问题,只是更多无法收拾的肇端了。而那也可能会是谁都无法干涉或预料到的事。
    那小子向来就天不怕地不怕,而现暂且隐在冷静底端下的心态,向来都是狂任妄为的性格,到底是怎样被改变了?
    敛下眼,ryan脸上已难再有笑意。“我指的是哪里,姐夫你也很清楚。”
    “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转过身,高大的外国男人只是看着窗外,低垂着目光沉思。
    “我只知道我该做什么。”
    突然幽远的语气让人无法捉摸,望着远方的双眼留下了一阵婉惜,回身,ryan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商场巨擘,也只是个对儿子束手无策的父亲。
    虽然明知无礼,但他还是要说。
    “姐夫,你还想再次选择剥夺吗?”
    凛起双眼,无畏脸色已陡沉难看的人,向来随和温善的男人决定直接命中要点,冷然的问出最后一句:
    “再次给他留下遗憾,这就是你为父所做的打算?”
    盯着瞬间怔然无语的人,ryan知道自己这番话着实狠狠扎上了心头,然而他却不打算为此道歉亦无后悔。
    微叹了声,摇了摇头,他又道:
    “他们错了吗?”
    ……
    直到屋内只余自己一人,紧皱着眉眼的男人脸上有化不开的凝思,脑海里忆起了太多往事,瞬间带起片片余悸,让揣测的心更加无力。
    遗传妻子那双深邃的绿眸,总是对决定的任何事掌握在手里,且势在必得。
    做父亲的他明明清楚,却选择毅然,并且选择蒙蔽双眼无视,以为只要当作没这回事、当做没看见儿子那双眼里深刻的执拗,这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然而原点是什么?
    只是一层带有深厚隔阂与远长藩篱的血缘关系。
    67
    相隔一个多月的轻蓝色天空,阳光刺眼得令人怔然。
    已是当初乍回台湾的那个时节,而将近一年后的离开,却是一个多月前。想着,眼里一阵恍神,机场里的广播传来,机场外的人车熙攘,视线始终无法捉定。
    游移着目光,能搜寻到什么……
    “嗨。”
    清朗的招呼声蓦地响起,苏澄转过头,距离上次见面已是数月前,褐发男人系着短尾巴发束,正倚在车子旁,嘴边还是那抹温和的笑意。
    “欢迎回来。”
    这句话,让复又踏上这块故土的人,耳边响起一阵轻鸣。
    ※※
    车子内,坐在副座的人望着窗外,出神的模样可能连自己也不晓得,专注细看着每一份转瞬而过的街景。
    ryan速度稍缓的驾着车,不时侧目瞥向一旁至始都静默的人。
    相较于多个月前,虽是一面之缘,但印象深刻却没有让他忘记这少年的气质与面容,而此时的他,明显削瘦许多。
    “你父亲知道你回来吗?”
    望着窗外的人视线蓦然一顿,最后落回前方,缓缓的点了下头。
    车子进入了市中心,ryan没有再追问下去。瞥地看了眼腕表,挑了眉道:“那家伙也应该起来了。”
    知道指的是谁,苏澄下意识看向车上的显示时间,接近正午了。印象里,那人的睡眠时间很短,总是比他早起,也比他晚入睡。
    像这样的醒来时间,几乎不曾有过。
    “那家伙啊,可真有他的!”像是想到什么,ryan摇摇头叹道。
    突如其来带笑却又带了些无奈的语气,随即招来一道不解的目光。出声的人见状,莞尔的搔搔头,解释道:
    “在他屋子里待了近一个月,他瞧都不瞧我们一眼,简直把我们都当隐形人了!也亏他可以做到这点,要是以前……我看比登天还难,只怕没在第一时间把我们这群闲杂人都轰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喃喃地复颂了句,ryan慵淡散漫的笑了,反问:“你是说我们为什么要进住他家里吗?”
    还未等到苏澄回答,男人脸上犹是浑不经意的笑,笑意却带不进眼里。转头,望进那双平静如昔的黑眸里。
    “那家伙一个月前出了场车祸。”
    向来温善的人脸上多了点少有的严肃,却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就在你离开台湾那天。”
    心脏,紧紧的缩了起来。然而目光却还是那样的平稳与沉静,没有逃开与那人相似的绿眸,只是无法克制隐握成拳的双手,正隐隐的颤了起来。
    “你担心了吗?”将视线从后照镜调开,ryan霍地低笑出声,不再是严厉的试探,更多的是如沐轻松的笑意。
    “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最欣赏的就是那份从容不迫……这次,你也没让我失望。”
    话里透露着看穿心思的满意。苏澄只是凝视着窗外静默不语,此时车子正转了个弯,驶进了某地段内,在宁静的社区里停下。
    抬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视线停在最高顶端那一层,拳头不觉握得更紧,连指甲都抵进了掌心。
    ryan率先走进了公寓,管理员礼貌的招呼在看苏澄时变作讶然,却只是瞬间就转为友好的微笑。
    “苏先生,您好久没来了呢。”
    淡淡地垂下目光,苏澄避去前方男人转头过来带着兴味的神情。
    这里的一切,熟悉的令人无法不正视。
    电梯里缄默无声,门“当”的一声滑开,深色的大门即在前。在那扇门的背后,偌大的空间总有那人的气味,沉默的眼里一阵飘离。
    “我很好奇。”钥匙叮当声在际,就在插入门缝瞬间,男人开朗的声音又响起。
    “你的冷静,是因为有自信他会没事吗?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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