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皱眉了:“你们是夫妻,这见面怎么还得求朕的恩典了?”
    这个大男人哽咽出声:“承蒙皇上不弃,让奴才尚了和婉公主,自从和婉公主与奴才成婚以来,公主久居公主府,奴才见公主一面是在为难,至今也不过见过四五次面,进来听说和婉公主身子……不大利爽,奴才厚着脸皮向皇上讨个恩典,求皇上让奴才见公主一面。”
    乾隆震惊了:“为何只会见了四五次?”
    德勒克双目泛红凄惨道:“公主居住在公主府,奴才要想见得公主一面须得公主召见,奴才后来才知道,公主身边的奴才辖制着公主,若要见的额驸须得行以贿赂,否则那些奴才就责笑公主……公主性子温和,也不好告诉别人,每次宣召奴才的时候都向那些奴才塞些金银财宝……奴才恳请皇上为公主做主啊!奴才听说和婉公主已经不大好了,奴才自尚得公主以来,公主都是性情温柔的,现在公主病了,奴才却不能在公主身边照顾她,奴才……奴才……”
    最开始的时候德勒克也只是顺着和珅所教的说,但是想到自己越说越觉得难受,最后已经是真情流露压抑的哭了出来。
    乾隆震惊的转过头,扫了一眼那几个低着头的额驸,再看那些摸着泪的公主们,其中就包括自己的三女儿和敬。乾隆完全懵了,他以为他的女儿在宫外和额驸们都是和和美美家庭和睦的,从没想过那些只是表象,乾隆抿了抿干涸的唇,哑着嗓子:“和敬,你在宫外……公主府……可是真的?”
    和敬凄凄惨惨的跪下哭道:“皇阿玛,儿臣见额驸也不过三两面,幸的有了巴拜,又用了些手段惩治了些不守规矩的奴才,儿臣的日子才好过了些,见额驸的面数也才多了些,但是那些性子温和脸皮薄一点的公主们……”说话只说一半,另一半则留给乾隆自行想象,“儿臣见额驸的次数也不过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公主们久居深宫,哪里知道是那些奴才奴大欺主,还以为本来就该是这样呢,只得顺着规矩来,那些妹妹们的日子才不好过啊!”
    再看晴儿兰馨和嘉这几个才出嫁的公主也都惨然跪下,一双红着的眼睛止不住眼泪。
    乾隆震惊了,永安害怕了,茫然的看向和珅,和婉公主怕病的最终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吧,出嫁那么多年连见个额驸都要那么困难,膝下无儿无女,还处处受奴才的辖制,这日子,光是想想就全身发冷。
    和珅像是感受到了永安的不安一眼,一双明亮的眸子瞧着永安,眼中带着五分暖意和五分安抚。永安忽然就平静下来了,今天的这件事情怕和和珅脱不了关系,而且,看皇阿玛的意思,肯定还是会处理好的,至少她以后……不会像和婉公主一样凄惨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冰嬉也没有心情看下去了,太后瞧着乾隆的面色不好,也明白这件事情需要早些处理了,便拉着皇后道:“皇上,哀家看这外面也怪冷的,不如早些回去吧,今儿兰馨晴儿和嘉和敬啊,都留在宫里陪哀家说说话。等到额驸们忙完了,再来接她们回府吧。”
    乾隆点了点头:“皇额娘说的是。”。
    来的时候是欢欢喜喜慢慢悠悠的来,回去的时候倒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急匆匆的回去了。
    各嫔妃都各自回宫了,太后留下那些出嫁的公主们和皇后在慈宁宫陪着她说话。永安也在,她安静的不发表任何一言,安安分分的坐下听着。
    但是开了个口子,桶里面的水就一点不停歇的流出来了,那些公主们大概也知道皇上肯定会为她们做主,在慈宁宫偶尔吐两句苦水,便也心不在焉的陪着老佛爷唠嗑,只希望皇上处理的结果早点出来,她们能够多见自己额驸几面,有个一男半女的就好了。
    太后心里也气,又幸好晴儿是嫁的永璧并没有建公主府,心里又为那些公主们鸣不平,又气公主们怎么就拿捏不住奴才了!没一会儿乏了便也去睡下了。
    皇后精神不济,在兰馨她们的劝慰下也熬不住的回去休息了。
    公主们仍旧在慈宁宫等着额驸们的消息,三两个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兰馨晴儿和嘉永安四人凑做一堆。
    兰馨握着和嘉的手安慰小声道:“多隆都跟我说了,这件事情他们会想办法的,和嘉你不用太担心了,我们就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吧。”
    和嘉牵着嘴角笑了笑;“但愿如此吧。”嘴角的弧度维持了那么一瞬又塌了下来。
    兰馨虽然安慰着,自己心里也没底,说了几句便也说不下去了,只得等着。
    永安心下皱眉,这种气氛,压抑的很。
    等待的时间异常的漫长,永安盯着“福”字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有太监来禀告额驸们来了。
    公主们喜笑颜开,忙不迭的整理了衣裳出去,永安批了件披风送她们出去,看到那些额驸们也都面带喜色,显然应该是好消息,也松了口气,既是为她们也是为自己。扫视了一圈,果然没见和珅,永安敛了敛眉面上看不出失望。
    殿前的人稀稀疏疏的都离开了,永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甚至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不进殿。茫然的看着外面飘散的雪花,许久才挪了挪发麻的脚往回走,只是回头间,却移不开目光了。
    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肩上积了层雪花,痴痴的瞧着她这边,永安愣了愣,忍不住的弯起了嘴角。
    ☆、婚期
    永安后来才听说,皇上那次是真怒了,核查之下发现果真是那些奴才们无法无天,甚至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甚少有孙子,大概都是这些奴才的错,将那些奴才们全都发配了,公主和额驸住在一处,再见就不用召见了。
    公主额驸们大呼皇上英明,便是和婉公主听得这个消息,又得额驸在身边照顾,身体竟然渐渐好了些。
    乾隆心情不好,迁怒了不少人,宫外有奴才辖制自己的儿女,不知道宫里又有没有奴才这么大胆,于是一查竟然也查出不少。乾隆趁着这次一并将那些不安分的奴才们全都换了一批,不少人绞着手暗叹自己安排出去的钉子和自己损失的财产,但是那之后宫里宫外的人果然都要安分了许多。
    这个年一过,纯贵妃还是没能撑到和嘉有喜就去了,和嘉在纯贵妃的灵前哭昏了过去,竟被诊出了身孕,又哭又笑的可怜自己的额娘,又惋叹这个孩子怎么不来早一点,否则就能让自己的额娘走的无牵无挂了。
    纯贵妃的去世让宫里消沉了一段时间,永安过了年也大了一岁,虚岁都二十了,太后即使再不舍得也不愿意耽搁了孙女的婚事,正好距离连子书去世已经一年了。于是永安的婚事也渐渐被提上日程。
    纯贵妃是从潜邸就跟着乾隆的老人了,这一去世,乾隆也觉得自己的青春年华逝去了不少,听太后要将永安的婚事办了,觉得永安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虽然万般不舍这个贴心的女儿,但是也只得命令和珅自己将这个事好好办好。于是这次到没有给和珅派其他的事情了,让他专心致志的将这件事情一定得办好。
    和珅得了命令,自然是喜不自胜,喜滋滋的开始筹备起来了。
    那日永安送走了和敬回到坤宁宫,看到的就是众人打趣的目光,皇后扶着容嬷嬷扶着肚子笑眯眯的对着永安笑。直笑得永安红着脸低下头,皇后才指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道:“这是和珅的聘礼。”
    永安飞快的抬头绯红了脸颊。
    皇后又指着桌上好几个帖子双喜的坛子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永安你自个儿瞧瞧。”
    永安应下,只觉得那几个坛子很是眼熟,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轻巧的揭开上面封着的那层红布,一阵酸甜的清香气息扑面而来,熟悉的香味萦绕鼻尖。永安忽然感动的想哭。
    “是什么?”皇后好奇问。
    永安赶紧背着皇后擦了擦眼角,调整好表情道:“皇额娘,是些山楂蜜饯。”取了一个碟子,盛了些出来递给皇后道,“永安以前在五台山的时候最喜欢吃这种小点心,都是自己家酿造的,清甜可口还开胃,皇额娘,您尝尝。”
    皇后疑惑的看了眼永安,鲜红色的蜜饯散发着可口的香味,皇后将这种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小小的咬了一口,嘴里溢满的香甜,隐隐还有丝丝的酸味。皇后忍不住惬意的眯起了眼睛,笑道:“我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味道倒是不错,和珅有心了。”
    永安颔首吃下一个蜜饯,甜丝丝的味道一直甜到心里。
    皇后食指大动,忍不住吃的多了,见那一碟见了底才依依不舍的在永安的制止下停了嘴。想了想让永安亲自送了坛给老佛爷,给皇上留了一坛,忻嫔、婉嫔分用一坛,其他宫妃又分用了一坛,剩下的则都留在坤宁宫。皇后这是光明正大的偷食。
    三月十一,是永安的生辰,但是却没人敢庆祝,因为那一天同样是孝贤皇后的忌日。
    乾隆也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下了早朝之后一个人在御花园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长春宫。长春宫留着以前伺候孝贤的嬷嬷太监们打扫,乾隆挥了挥手免了礼,怅然的往内殿走进去。
    乾隆恍惚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是墩儿?墩儿怀着孩子哄孩子睡觉的时候就爱唱这首歌,孩子们总是很听话,不哭不闹的。他就坐在书桌边看着,昏黄的烛光打在墩儿的脸上,现在越发的柔和了,在长春宫的日子总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
    乾隆挥退了太监,独自一人循着歌声走去,桌边站着个熟悉的人影,留恋的抚着桌上的书页,乾隆不敢走近,生怕这是一个梦。
    那人渐渐抬头,和墩儿八分相似的容貌,却年轻了不少,那是永安。
    乾隆说不出心里既欣慰又失落的复杂情感,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永安,你也来啦。”
    永安愣了愣,放下书本朝着乾隆行了一礼:“皇阿玛。”
    乾隆走进,笑问:“舍不得了?”
    永安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乾隆的意思,红着脸不说话。
    大概是这样脸红的模样取乐了乾隆,乾隆难得的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你刚刚哼的那个歌怎么会的?”
    永安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不知怎么的就会了,大概是以前在哪里听过吧。”
    乾隆道:“这首歌是你娘最喜欢哼的歌,我记得你们几个小时候最调皮的是和敬,总是吵着闹着不睡觉,但是你额娘一哼这首歌她就乖乖睡了,你们几个在你们额娘面前最听话了。”
    乾隆憋了这么多年,想到自己和孝贤的最后一个女儿如今也长大也要出嫁了,也许是今天的气氛太低沉,也许永安和他有着共同的羁绊,乾隆忍不住就开始讲述他和孝贤少年时的那些事情,从新婚在潜邸到登基在皇宫,中间那么多年发生那么多事,足够他回忆很久了。今天忽然就有了欲望在永安面前诉说出来,也许心底是觉得两人有着同样怀念的人。
    永安静静的笑着,不说话,安静的听着乾隆的讲述。
    乾隆讲了许久,永安也听了很久,将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就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乾隆欣慰的瞧着永安,幽幽的闭上眼睛:“你刚刚哼的那个歌,再哼一次给我听听?”
    永安轻声的哼唱起来,或许是乾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永安才真的觉得这个九五至尊,她的皇阿玛,其实也是有软弱的时候的。
    乾隆就在那阵歌声中沉沉睡去。
    乾隆恍惚做了个漫长的梦,梦到他和和孝贤在潜邸的那段日子,举案齐眉,红袖添香好不快活。
    梦醒睁眼的时候瞧见自己身上搭了件衣裳,而永安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乾隆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下来,这是他和孝贤的最后一个女儿,他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天下最好的东西最好的人,和珅对永安好也就罢了,若是敢有什么对不起永安的,便是肱骨之臣他也能给折了。
    永安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乾隆拿着本话本看的起劲,看到永安醒来才放下话本,带着她一起回坤宁宫。皇后自然是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的,她很聪明的没有问,只是今晚准备的菜品,多了一道长寿面。
    乾隆为皇后越来越贤惠感到欣慰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对不起永安,她的生辰,怕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让她那天快乐的话。
    他不说,永安却也不怨,笑着谢过皇后,含着泪吃完了那碗面。
    皇后摸着她的脸擦了擦:“好好的一张脸,现在可变成了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