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冰冷的瞳孔中倒映出银发男人的笑脸,对方正欣赏着棺材里那具美丽到令人作呕的尸体。
    “嘻嘻嘻……是伯爵啊,好久不见了呢,已经过了五年了,时间这种东西还真是不禁花……”
    “别废话,回答我的问题。”夏尔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觉察到少年的不悦,葬仪屋也稍微收敛了些,不再欣赏那具作呕的尸体,来到夏尔的面前,笑着解释道:“别介意伯爵……我只不过是,把你的半个灵魂,还给你罢了。”
    听完后,夏尔的表情总算有些变化,眼底满是震惊。因为,在他变为恶魔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灵魂了,所以那个恶魔才杀了他。但现在想想,有没有灵魂都无所谓了,反正……都会被杀。只不过,一种是如同毁掉废物的杀法,另一种是对灵魂垂涎的杀法,也就这点区别罢了。
    “……为什么我还会有灵魂,在我变成恶魔的时候就已经……”话还未说完,葬仪屋的食指便抵在了夏尔的唇上,意识少年不要做声。
    男人银色的长发拂过夏尔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只听葬仪屋轻笑:“嘘……伯爵,我慢慢跟你解释,不用那么慌张……”
    然后,世界再度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岁月又匆忙的带走了一年,两年……到最后又是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夏尔终于再度遇见了那位一身漆黑的执事,执事依旧披着人的皮囊,内心则是属于恶魔的疯狂。
    在那之后……还发生了好多好多事……直到少年的身体即将到达极限,冰冷僵硬。
    ……
    呵,原来,是这样吗……
    染血的记忆充斥着柏得温的大脑,方才眼前的黑暗被驱散,少年惨白的面孔再度映入眼中。男人终于支撑不住了,宛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的倒在了夏尔的身上。
    “咳、咳咳——!!”一口鲜血喷出,柏得温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两人在此刻都显得狼狈不堪。微微抬头,注视着夏尔那只被自己戳穿的红色右眼,明明血肉模糊,但并不可怕,男人不禁开始怜惜眼前的少年。
    死亡,在向他逼近。
    “哈哈……”男人不禁笑了笑,碧绿色的瞳孔始终盯着夏尔,“你还真是……居然有这样的过去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是啊,怎么办呢?到这个地步了,我只能杀掉他了。”忍着右眼传来的剧痛,夏尔的语气里有无奈,有迷茫,有痛苦……但看向柏得温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温暖。
    “……我不会再阻止你了,夏尔。”柏得温气喘吁吁的说着,“但是,你要小心,安德烈夫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那个人太疯狂了。”
    “我知道。”夏尔低着头,握着银枪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双肩微微颤抖,“我会小心的。”
    此时,柏得温不禁为自己的镇定感到可怕,明明马上就要死去了,也不可能获救。他被杀了,被眼前的少年杀了,但是他感受到的,只有如静水一般的平静。
    “呐……夏尔,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说。”
    “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记忆?那是你的软弱,你的一切,以前的话……咳咳……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柏得温的身体渐渐冰冷。
    乱糟糟的蓝色碎发挡住了夏尔表情,看不清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怀中的男人快要撑不住了,才开口道:“……我不知道。”
    而男人像是早预料到似的,吐露出最后一笑:“哈哈,果然,是这个回答吗……但是啊夏尔……”柏得温用尽剩余的力气,抓紧了夏尔衣服的一角。
    “我还是觉得……你,很……温柔。”
    然后,男人的手再也抓不紧衣服的那一角,失去生命般的滑落下来。碧绿色的瞳孔也失去了光泽,沉重的闭上了双眼,嘴角残留着一丝温度,就这样,陷入了永恒的睡眠。
    夏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不知何时被咬出了血,缓缓流下,皮肤的苍白衬托着那一抹耀眼的红,胸口处硬生生的疼。
    放开了怀中死去的柏得温,夏尔重新站起身来,扫视了一遍在场剩余的猎人,拿起银色的□□,张了张嘴,仿佛每一个字都背负着一些东西。
    “受死吧,安德烈夫的走狗们。”
    整场战斗,蓝发少年只觉得身体如沉在大海深处般沉重,四肢都使不上力,眼中倒映出猎人们疯狂,愤怒的神色,周围的景色一片灰色,充满死寂。听觉也变得麻木,人与人之间的叫嚣,哭声,怒吼,如噪音般被隔绝在耳外。
    少年最终还是撑着那副快要死去的身躯,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本能的想要让不适感缓解,但终究是徒劳之举。就连吸入的空气,都像是毒品,快速的削弱他的生命。
    然后,一个漆黑的人影从远方浮现,避开了森林中的树杈和残叶,来到夏尔面前,吸引了少年的全部注意。
    漆黑的头发有些凌乱,暗红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紧锁着对面的人,原本整齐的执事装有被树枝划破的迹象,唯一不变的,就是那虚伪的不能再虚伪的笑容。
    塞巴斯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夏尔,再扫视了一遍满地的残肢断臂,从头到尾,整个过程,都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此刻,夏尔才记起,这个恶魔因为发现自己不见了,所以刚才在寻找自己。
    “你去哪了?”恶魔冰冷的口吻透露出丝丝凉意,危险的气息直扑而来,少年不悦的蹙了蹙眉。
    ‘现在还不能让这个男人知道……’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你说呢?连协会的人入侵了都不知道,都因为你这混蛋,害我少了一只眼睛。”夏尔血肉模糊的右眼的血早已干涸,可疼痛还在继续,不停的刺激着他的神经,蓝色的眼中流露出愤恨。
    “……这可真是失职了,竟然让你一人出来应付,十分抱歉。”说罢,一副名为‘愧疚’的面具戴在了恶魔的脸上,心里则毫无愧疚可言。
    “那么,我送你回宅邸,伤口需要马上处理。”塞巴斯边说着边向夏尔伸出了手,但是不到一秒钟,这只手就被对方冷冷的打开,不带一丝温度。
    “不用你假惺惺,恶魔。”语气也是依旧冷酷,对面的男人先是小愣了一会儿,随即便又挂上敷衍的笑容。也正是如此,少年才会觉得,比起自己露骨的无情,男人的笑才更加的残酷。
    不是他表现的太冷,而是这个男人真的很冷。
    十年来他对恶魔的处理方式,就像十年前男人对他的处理方式。
    “夏尔,你怎么这么说?伤口还是赶紧处理会比较……”
    “闭嘴。”塞巴斯不理会夏尔的厌恶,继续笑着说,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年硬生生的制止了。
    夏尔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可双肩的微颤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混乱。于是,少年叹了口气,眼神开始变得坚定,直视面前的恶魔,沉重道:
    “你别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早已没有你想要的灵魂。等着被我杀吧,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
    高傲,是人类的本性,倘若是变成恶魔的人类,高傲就更是如此。
    听闻,恶魔笑了,笑的那样邪魅,那样诡异,他来到少年面前,摘下手套,漏出紫色五芒星的印记,单手挑起对方的下颚,直视那不再混沌的蓝眸,轻笑着:
    “呵……很有趣,我曾经的少爷……但是凭我的直觉,你身上就有我想要的,能杀的话,就尽管杀掉我把,呵呵……”
    “当然,我亲爱的执事先生……”夏尔不禁勾唇,下一秒就将银枪抵在了塞巴斯的心脏处,“绝对斩杀你。”
    ……
    那一刻,快要死去的米色头发的男人对少年说: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记忆?那是你的软弱。
    多年后,当少年再度回忆起时,他对着森林深处,一座简陋的坟墓低语:因为你太傻了,所以我才让你看。
    而坟墓面前,堆放着一束从路边采摘下来的白色小野花,那是比任何一种花都要圣洁,都要高贵,献给那无名之人。哪怕名字早已烙印在他的心底。
    葬仪屋(1)
    黑漆漆的夜染上一抹银白,衬托着那皎洁的圆月,显得清冷。少年靠坐在屋内的玻璃窗边,漫无目的的盯着混沌的夜空,身体的冰冷和僵硬使他内心的怒火更加猛烈,痛苦日日夜夜的如潮水般袭来,淹没身心。
    自那之后,安德烈夫派来的猎人们,除了夏尔解决的那一部分,剩余的都被塞巴斯清除,尸体被抛进一条河中,清澈的河水染上淡淡血色。
    前几天,夏尔想过要去葬仪屋那里,但因为这次闹的太凶,那恶魔会对自己加倍关注,生怕到嘴的美食会跑掉。于是夏尔也没立刻动身,只是静静的休养个几天,抓准时机再行动。
    夜晚,总是让他失眠,几乎没睡过一次好觉,永远只有月色相伴。
    就在这时,脑海里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
    ‘夏尔……’
    阿洛伊斯的灵魂还留在体内,对方的意志在冲击着自己。
    ‘有事?’夏尔也选用意识交流的办法,为了不让那恶魔有所察觉。
    ‘你的身体还有不到一个月的使用时间,出于濒死状态。今夜你必须行动,到葬仪屋那里。’
    ‘现在根本不可能,’夏尔眯了眯深色的蓝眸,整个人有些焦躁,但又无可奈何,‘我会被他杀死,如果被杀,一切都前功尽弃。’
    ‘不,’阿洛伊斯的脑海中浮现出莱西的影子,‘那恶魔现在已经陷入沉睡,一个星期后才会醒来。我所中意的那个身体的主人,已经有所行动,很快就会看到大面积的流血事件。’
    听闻,夏尔先是一惊,没想到莱西居然会如此大胆,他只知道,那个留着奇异血液的少年,跟葬仪屋做了一笔交易。但反过来想,近期的确是实施计划的最好时期。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说罢,夏尔就起身离开了房间,直到他走出宅邸,都没有再感到一丝的,那个男人的气息,盯着美食的那抹贪婪目光,也烟消雾散。
    离开宅邸,出了森林,城外被黑夜覆盖,一片寂静,唯有那老旧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夏尔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白日繁华的商业街,找到一家装潢简陋的店,推开门走了进去。不出意外,映入眼帘的是莱西平静的面孔和葬仪屋满是笑容的脸。
    “嘻嘻嘻……欢迎光临小生的店铺,我们等您好久了,亲爱的伯爵……”
    “客套话就不必了,”夏尔蹙了蹙双眉,带着几分不耐。接着便将目光落在莱西身上,冷哼道,“你还真是费了不少力气啊,想必从死神那里获得不少好处,这次还真得谢谢你。”
    “嘻嘻……克莱因伯爵可是以很大的代价换取了小生的帮助呢,那么伯爵您想知道什么呢?”
    昏暗的烛光使得银发死神的眼睛更加幽绿,笑的愈发诡异,常人会受到一定惊吓,但夏尔倒也习惯了与死神的场合,更何况与葬仪屋十年来都没断过联系。
    “我的另一半灵魂在你这里是否完好无损?”
    “当然伯爵,小生可是很负责的。”
    “你把那半个灵魂给我,”夏尔冷声道,“顺便给我点药,这具身体已经十分僵冷,快要撑不住了。”
    “好的伯爵。”说罢,葬仪屋将一个装有一团白色烟雾的玻璃瓶和一个装有药的袋子递给夏尔。接过东西后,少年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转身便要离开,也不问莱西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管莱西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换取了怎样的结果。
    “慢着伯爵,”葬仪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尔停住了脚步,并没回头,“别忘了之前小生给你忠告,一个人的灵魂只有一个,要好好珍惜。至于剩下那半个灵魂,也劝你妥善处理,若再死去,即使是小生,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夏尔顿了顿,什么也没说不去,有的只是片刻的沉默。最终在死神的目送下,关上门离去。
    回到夜晚的街道,少年的影子因月光愈发的深刻,混沌将娇小的他渐渐淹没,黑暗中闪着两点金色的光。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兽性的气息。
    白狼矫健雪白的身躯出现在夏尔的视线内,而在白狼的身后,则跟着一位没有翅膀的天使。在见到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