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因为不想死,所以他奋力的反抗着,哪怕这具身躯有多么的脆弱不堪。
    因为不想死……
    那么他为什么不想死?
    疼痛传来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漆黑的身影。
    ……
    该死的……
    (2)
    “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盛放的曼珠沙华的细细低语。红的耀眼,红的触目惊心,红的,红的……
    伴随着那撕心裂肺的剧痛,那人死死的咬紧牙关,如镜面一般的蓝眸反映出深深的倔强,以及身为人类而活着的最后一点尊严。
    “你给我……滚!!”几乎是用尽最后一口气挤出这几个字,夏尔一脚将柏得温从自己身上踹开,用双手狠狠的拔出了陷入红色左眼的银色利剑,金属与血肉分开的声音在那一刻落入每个人的耳畔,然后只见蓝发少年死死的捂着左眼,深红色的血不断涌出。另外一只蓝眸则泛着锋利的光,如刀尖一般,毫不留情的贯穿面前震惊不已的柏得温。
    ‘这个人很痛。’柏得温注视着少年因痛而不断颤抖的身躯,这么想着。
    但是他不会哭。
    因为他品尝过更痛的。
    那是旁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的,不会了解的,刻骨铭心的,好似血肉融化一般。
    “滚……”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个字,站都站不稳的少年,皮肤渐渐变成死人般的灰白色,意识不断模糊,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搅成一团烂泥,却唯独那个人的影像依旧清晰。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不行……那家伙还在,我还得杀掉他才行……我要亲手……杀掉才行!”
    双手不断发抖,继续握紧银枪,银色的子弹从枪口飞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柏得温动作慢了几拍,银弹击中了左肩,鲜血渗出,疼痛蔓延。
    男人赤手空拳的再度来到夏尔跟前,掐住那纤细,仿佛稍稍用力就会立刻断气的脖子,但这次却没方才那么狠,像是刻意留了口气。只听见男人低语,不解的盯着夏尔惨白的脸庞:
    “为什么……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恶魔到底……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想死的理由就是为了要杀死他?开什么玩笑!我们是猎人,而他们是猎物,没有一个猎人,会为了一个猎物执着到把自己逼上绝境的地步!”
    有些激动,但却透着愤怒。夏尔吃力的睁开眼,看着柏得温翠绿的眸子,轻笑道:
    “呵……你大概,不理解吧……当初,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你这混蛋也才跟我差不多高,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莫名其妙跑来找我搭话。还说了一堆笑死人的废话,说什么‘明明是这么漂亮澄澈的眼睛’,‘很温柔’之类的。傻得可笑啊。”
    “……”柏得温一时间没有说话,头低了下去,看不清神情,夏尔见状,啧了一声,紧接着传来无奈的叹息。
    纤细的双手从后面死死地扯住男人米色的头发,逼对方与自己对视,柏得温有些吃痛的眯了眯眼。在目光的注视下,少年张了张嘴,十年来都未曾变过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个温柔的人?在我作为凡多姆海威伯爵的时候,在我还是个人类的时候,究竟杀了多少人?对着镜子看都会觉得浑浊污秽的这双眼睛,竟然说澄澈。就因为你是个傻瓜,”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方才刺中自己的银色长剑,“才会被我骗到啊……”
    捕捉到了对方一瞬间的失神,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利剑穿透了柏得温的胸膛处,刺伤了心脏。碧绿色的瞳孔猛然睁大,倒映出夏尔的冰冷面孔,鲜血溅了出来,染红了惨白的脸,男人强壮的身躯倒在少年弱小的身子上,还留有最后一口气。
    “所以说,你是个傻瓜……”夏尔眯了眯蓝眸,在柏得温耳边轻声道。然后便感受到了男人狠狠的抓紧了自己的衣服的手,夏尔沉默了片刻后,咬破了其中一只手的手指,伤口处冒出点点血珠。
    “你太天真了,所以才会被我杀。所以……”夏尔将手指放在了柏得温被刺穿的地方,两人的血在那一刻相结合,“我就让你看看,夏尔·凡多姆海威的十年前。”
    鲜血相触的那一刻,柏得温只感到眼前一黑,眼前景色瞬间消逝。
    取而替之的,是一片深沉,可怖,却又悲哀的黑暗,在那轮血色圆月的注视下。
    一个漆黑而又修长的身影,怀抱着那娇小的,易碎的人儿,在无边际的黑暗中穿梭。猩红的眸子闪烁着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心生畏惧。
    衣服上还残留着黑白色的蔷薇花瓣,一阵冷风拂过,带走了那份鲜艳的美丽,换来了永恒的凋零,花瓣落地。在这个满是漆黑的,奇形怪状的岩石的地方,只剩下他们彼此,两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恶魔。
    血色的圆月衬托着他们的红眸,黑发的男人脸上毫无表情,手里怀抱着娇小身躯,使他的眼神更加冰冷。
    曾经有这么一部话剧,作者是一不知名的老妇人,老妇人根据自己年轻时的遭遇,编写了这部话剧。但是这部话剧并不出名,只有少数人知道。
    故事情节大概是这样子:
    曾经有一位魔法商人,爱上了邻国的一位公主,商人和公主在一起度过了非常甜蜜的时光,他们深深爱着对方,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于是商人决定了,他要对公主求婚。
    商人对公主宣誓:我爱你,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包括我的生命
    但这件事被国王得知,国王异常愤怒并用尽手段摧毁商人与公主的恋情,因此提出了三个要求,分别装入三个锦囊,赐给商人。若商人能够达成这三个要求,即可和公主结婚。
    要求一:带回神兽的皮毛,为公主编制温暖的衣裳。于是商人用魔法杀死了神兽,获得了皮毛。
    要求二:求得神的祝福,保佑公主一生平安幸福。于是商人用自己的诚意与爱意打动了神,求得了祝福。
    但是当商人打开第三个锦囊时,纸张上面写着:请为公主献上你的生命。于是商人害怕的连夜逃回自己的国家。从那之后,公主再也没和商人见过面。
    十年后,魔法商人早已娶妻生子,安居乐业。直到某一天,他遇见一位流浪的姑娘。商人出于好心,将姑娘接回家,管吃管喝。
    姑娘看着热情的商人,问了个问题:你愿意为你的妻子献上你的生命吗?
    商人笑着回答说:我愿意啊,她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也是我最初爱上的女人。
    于是,商人将姑娘安顿好之后,便出去工作了。到了夜晚回归之时,商人打开家门,闻到的是刺鼻血腥味,看见的是妻儿惨烈的死状,以及那位姑娘手中的匕首和扭曲的笑脸。最后,姑娘用商人的魔杖,将商人变成了石像,并抽出了那滚烫的心脏。
    眼神空洞的姑娘,亲吻着商人死掉的带血的心脏,笑着说:我爱你,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包括你的生命。
    其实,夏尔最初看到这部话剧的时候,只觉得幼稚且可笑。商人并不知道自己为公主献上生命之后,国王会用魔法让他复活。换来这样的结果,只能说商人自作自受。
    这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故事,却不知为何,在蓝发少年离开那片花海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个话剧。
    “少爷,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那边探一下情况。”面无表情的黑衣执事将少年安置好之后,转身离去。暗红的眼里泛着显而易见的冰冷。让夏尔蹙起了双眉,原本深蓝色的眸子转瞬即逝,被一抹猩红替代。
    “站住,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高傲的口吻,语气里是强烈的不满,眼神犀利的盯着黑衣执事的背影,像是要将其贯穿一般。
    听闻,塞巴斯停住脚步,转过身,冷冷的注视着身后娇小的身影,“少爷,有何吩咐?”
    “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变成了恶魔的空壳,用契约永远的束缚了你,你很不满是吗?”
    恶魔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夏尔面前,单膝跪地,将手摆在心脏处,低下头:“怎么会呢?我将永远都是您忠实的仆人,永远。”
    “……”夏尔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干脆走上前,伸出手,用力的扯住执事的黑发,将头向后仰。逼塞巴斯与自己对视,用力的咬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空气渐渐被冻结。
    “你究竟在想什么?”夏尔问。恶魔暗红的眸子看不出半分情感,冰冷的宛如利剑,就这样对准那鲜红的,跳动着的心脏。
    “什么都没想,少爷。”
    那个人如实回答。让人不禁回忆起最初的那段时光。恶魔用他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回应着这个人的命令,让这个人安心——恶魔是不会说谎的。
    黑暗逐渐的淹没一切。无论是数个月前那背负着复仇的重任的生活,还是这几年来他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血色愈发的浓厚,染血的圆月蛊惑着罪人,散发嗜血的芳香。
    那一刻,站在黑暗中的少年盯着恶魔的背影问:你究竟在想什么?
    于是,恶魔用了另一副皮囊,来掩饰那内心的疯狂与扭曲。
    (3)
    漆黑的夜,在这远离人类社会的荒芜野草的地方,四周除了那些坚硬的黑色岩石,看不见任何事物。没有以往熟悉的灯火照亮前方,有的只是血色的圆月投来的阴冷红光。
    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那双深海一般的瞳孔,映入眼帘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蓝发少年躺在黑色的岩石上,结束了短暂的梦境。起身环绕四周,依旧是毫无生机。
    那个人呢?
    夏尔蹙了蹙好看的眉,记忆变得模糊,开始毫无方向性的行走。眼前的大部分景色都被黑暗所埋没。他不禁想起那个浑身漆黑的执事,若隐藏在这片黑暗中,恐怕是很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血与黑暗,黑暗与恶魔,交融在一起,罪歌的音符不断敲击在人心脏的肉上面。
    渐渐地,前面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个人影由模糊变得清晰,借着月光,夏尔看清了不远处的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刚想发泄心中的不满,询问恶魔究竟趁自己熟睡时去了哪里,声音却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深处,怔怔的看着站在塞巴斯身边一个女人。两人像是在说些什么,看上去十分愉悦。
    女人的余光不小心瞟向了夏尔,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有些惊讶的叫道:“哎呀,那孩子是谁?长得还真可爱呢。”
    塞巴斯也将注意力移到了夏尔身上,笑着解释道:“这是我的主人,夏尔。”说罢,走到夏尔身边,好心介绍,“少爷,这是克丽丝塔小姐,算是我的熟人。”
    克丽丝塔听到塞巴斯的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盯了夏尔许久,才缓缓开口:“……米卡利斯,他是个恶魔。”
    “这我当然知道。”眯了眯暗红色的眸子,眼里倒映出女人柔美的身姿,扬起一抹敷衍的弧度。
    “……跟一个恶魔契约,你到底在想什么?”克丽丝塔看着如此脆弱的夏尔,她不明白没有灵魂的驱壳有什么好,根本不能饱餐一顿。而且还是个原本是人类的恶魔,简直让人倒胃口。
    “克丽丝塔。”塞巴斯一字一字,重重的咬着女人的名字,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又像是有别的意图,克丽丝塔听闻,立刻闭了嘴,没再多说什么。见状,恶魔继续对夏尔低语道:“少爷,这里没有地方可以休息,我们先到克丽丝塔的宅邸去如何?”
    少年冷着脸,扫了一眼旁边的女人,再看看眼前的男人,语气里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性,“凭什么……听你的?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让人作呕的恶魔,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完夏尔的话,塞巴斯不由得发出一阵轻笑,细细碎碎的笑声落入耳畔,惹的人毛骨悚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娇小的他觉得这笑声来的不明所以,同时也让他十分火大,胸口像是被火点燃一般,烦躁感不断袭来,但感到最多的,还是被黑暗所掩藏的野兽们投来的犀利目光,以及那伸出的獠牙。
    克丽丝塔看着发笑的塞巴斯,嘴角也扬起一抹弧度,轻哼:“看样子,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少爷呢。”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修长的指甲,红色瞳孔倒映出少年漂亮的面孔,“接下来该怎么办,米卡利斯?找借口貌似行不通了哦。”
    “是呢……到底该怎么办呢……”细碎的笑继续从黑色恶魔的口中倾泻而出,单手捂住了脸,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