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春节过后,我就十岁了。
『6』第六章
我的生日是正月初十。至于我为什么会记得自己的生日,那是因为我娘在我的衣服兜里放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我开始的时候没发现,后来才注意到的,当然那时候识字不多,但我知道那是娘的笔迹。娘的字很工整娟秀,后来我想,我娘一定也是一个大家闺秀,只可惜,我一辈子可能也见不着她了。
不过从那以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这张纸条,因为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了。
初九那天下午,我正想着第二天早起到院子东面的那颗最大的柳树下面给父亲母亲磕几个头的事,就听见春兰姑娘高尖的声音:“都过来!都过来!王妈妈有事!”
我正在厨房里择菜,听见声音心里就一慌,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哪个姐姐又------?
却也没敢怠慢,擦着手就出来了,却看见王妈妈陪着一个三四十岁、白白净净、却是表情严肃的人进来了。
来到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寻欢作乐来的,还很少见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王妈妈的表情也是少见的卑微。
别的姐妹也都出来了,连一向清高的莲儿看到那个人都眼神游离着,往人后躲,更别提那些小一点的了。
我低眉垂目,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明白状况,最好的方式就是装聋作哑,李大娘说的没错,人不能和命争,不管是好是坏,听天由命就是了。
那个人在每个人跟前都站立片刻,问几个问题,比如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识了多少字,老家是哪儿等等。
大部分的姐妹都被他吓得声音哆哆嗦嗦的,有的甚至答不上来。
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想,自己也不能太显眼,就也用有点颤抖的声音回答,不过能听的清楚就是了。
可惜的是,这颤抖的声音不怎么像。
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选中了我!
我纳闷极了,我才十岁,他要我做什么?虽然我现在知道接客的真正意思了,可毕竟我还太小,难不成他有---特别----嗜好?
王妈妈让其他人散去,却拉着我的手,笑呵呵地说道:“我就知道秋儿命好,虽然是去做个丫鬟,可毕竟是到大户人家,就凭你的姿色,以后说不定能熬个偏房什么的!以后荣华富贵了,别忘了你王妈妈!”
我压抑住自己狂跳的心,淡笑着点头应承着。
不是接客!不是被男人欺负,是做丫鬟!
我真的可以跳出这个火坑了!
那个冷脸的男人,在我眼里,一下子变得那么可亲!
第二天早晨,我告别了李大娘、灵儿姐姐和琳儿她们,随着那个男人上路了。
头天晚上,灵儿姐姐没接客,搂着我哭了半夜。
后来她叮嘱我,以后要留心,找个老实厚道可靠的人嫁了,也算替她过过幸福的生活。
我心里疑惑,不是男人不能碰,男人不可信的吗?
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命绑在一个不可信任的人身上?
不过我看灵儿姐姐伤心的样子,也没再多问。
第二次坐上了马车,不过这个马车比我四岁的时候坐的漂亮多了,马车四周刻着花纹,吊着丝质的挂帘,里面也很舒服。
到了车上,那个人告诉我,他姓李,叫李良玉,是现任的礼部侍郎,我是他寄养给别人的女儿,现在养父养母双亡,所以他接我回去。
我当时就蒙了,怎麽会?!--------
我的命怎么这么好,天上掉馅饼的事,就这样落在我头上?
我明明姓叶,我明明不是--------
可我知道,我不能说,说了,我就要重新回到那个火坑里了,灵儿姐姐就是我的明天!
可是不说,我总觉得良心不安,我如果认了,那他的亲生女儿不就再也不会回到自己家里了吗?
那人叫我磕头喊他爹,我双膝跪下,嘴里说道:“见过----父亲大人!”
那个“爹”字,卡在我喉咙里,怎么也没出来,我的爹爹,已经长埋在那堆黄土里了!
幸好他也没计较,只是扯嘴笑了笑就算了。
随行的还有一个人,五十岁的样子,面目倒是有点慈善,李大人----不,是我父亲称呼他李管家。
我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二个城镇,我们竟然专门停了两天,给我置办了两身新衣服。
我一路上迷迷蒙蒙的,像是做梦一样,有时候会半夜里惊醒过来,以为自己还是躺在那个万花楼的屋子里。
看着客栈陌生的摆设,使劲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才能分辨哪是梦境哪是真实。
快到京城的时候,我才慢慢醒悟过来。
『7』第七章
他不是认错人,第一,他那么大的一个大人,做事不会这么粗心,没有证人证据随便找个女孩就认为自己的女儿;第二,他对我,总是疏离的,不像是见了十年不见的亲生女儿的样子。
我对他,也没有亲人的感觉。
那么他为什么会买一个女儿回去呢?
我用尽小小的脑瓜,怎么也没想明白。
不过,不管怎样,总比在妓院里强了千百倍。
所以说我的命还是不错的。谁说我命苦来着?
有谁能平白无故地突然由一个青楼女子变成一个千金大小姐?
这是所有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家里好好表现,让他们觉得我值得他们对我这么好。
这个家真是美,门口雕梁画栋的,里面三进出的院子,第一排是招待客人的地方,第二排是我父亲和哥哥等男人们住的地方,最后一排是女眷的住处。
另外还有一个小花园。
我没想到,家里竟然这么多人。
两个娘,大娘,当然我喊她母亲,据说是我的亲生母亲,慈眉善目的,不过看着我虽然笑着,我却明显地感到她的笑也到不了眼底。她生了三个孩子,一个是哥哥,名字叫做李子谦,今年十三岁了,是个斯文俊秀的小书生,看见我倒是带了淡淡的和善的笑意,另一个是和我据说是双胞胎的妹妹,闺名叫做李心兰,长的也是眉清目秀的,只是带了三分好奇,五分戒备的眼神看着我,再一个就是我了,名字叫做李心莲。
其实名字路上父亲就告诉我了,当时我的心思在告诉不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世上,就没上心里去。
现在想想,这个名字不太好听,一个是原来老是欺负我的人就叫莲儿,另一个是名字倒过来就是莲心,那莲心虽然比不上黄连,可也是苦透了,我可不想自己的命像莲心一样苦。
可是没办法,名字父母大人已经起了,我总不能一进门就惹他们不高兴吧?
还有,我的新生日是在四月初三。
另一个是二娘,生了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今年刚六岁,小的女儿才四岁大。
我纳闷,这个家里并不缺孩子,他们要我来做什么?
房子竟然给我单独安排了一间,紧挨着心兰,还给我配了个丫鬟,名字叫做秋娟,我说自己完全可以照顾自己,用不着丫鬟,可是母亲非要安排,说千金小姐就要有千金小姐的派头。
我心里感激,就谢过了,由秋娟领着我回到自己房间。
从此以后,我还真过起了千金小姐的生活。和心兰一起,跟着聘请的老师学习琴棋书画,跟着母亲学习刺绣,穿的衣服,用的东西也都和心兰一样。
我心里一万个想报答的愿望,可是总没机会,我到厨房什么地方帮帮忙吧,下人们就把我赶出来,母亲也说那哪能是千金小姐做的?时常前去请安吧,她们说不用了。
所以我只能是偶尔瞅着机会给母亲锤锤腿,揉揉肩什么的。不过我看母亲也不怎么喜欢,她一看我动手,就示意丫鬟们接过去了。
我就知道了,他们把我买来,不是让我侍候他们,更不是让我讨他们欢心的。
私下里我和秋娟倒是很要好,她虽然大我一岁,可名字里有一个秋字,我对她就有了一份亲切,总想照顾她,自然她就很感动。
她倒是真的把我当成千金小姐了,可惜我心里有数,我不是。
我尽量和心兰交好,功课呢,我不能太差,不然她看不起我,当然也不能太好,我怎么能超过一个真的千金小姐?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所以我总是在她后面一点,偶尔有一次比她稍稍好点。
打扮呢,我也是尽量往平凡处打扮,比如如果穿绿色蓝色的衣服,我就往脸上扑黄粉,红色的衣服呢,尽量不穿,眉毛也尽量画的低垂点。
总之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比她美。
当然了,好吃好玩的我都紧着她,有事的时候抢着干,偶尔的要夸夸她。
所以三个月后,她对我的敌意就基本消失了,和我也是有话说了。
倒是那个二娘的儿子子亮,正是调皮的时候,子谦和心兰他不敢欺负,专门找我的茬,因为他看我从来不告状,也不会打他凶他。
有一天,我从花园里过,他拿着一个弹弓,用一个石子,一下子打到我额头上。
差一点就打到眼睛上,我疼得蹲在地上好半天没起来。
以前挨打,总是在手心和屁股上,这么刺骨的疼,还是第一次。
『8』第八章
正好这时子谦路过,看到我这个样子,急忙蹲下来,拿开我的手,一边查看着伤口,一边吩咐他的书童安儿去拿药。
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这么近的接触。
当然,他不算男人,只是个男孩。
听着他柔声的安慰和真切的关怀,很少流过泪的我忍不住泣不成声。
他以为我是疼得流泪,声音里就更带了份痛惜:“好妹妹,好心莲,别哭了,等一会上药后就不疼了!”
过了一会儿安儿也就取了药来,子谦哥哥轻轻地给我上了药,又把我送回到屋子里才回去。
晚饭的时候,子谦竟然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母亲。
我吓了一跳,看向二娘,果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显的嫉恨。
后来父亲也只是略略说了子安几句就算了,母亲也没说什么,二娘的脸色就缓和下来,我也长舒一口气。
当然,我也就更加认定他们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倒是子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看父亲和母亲,终于无可奈何地狠狠瞪了子安一眼作罢。
晚上,我躺在床上,心里第一次感到甜丝丝的。
后来我一激灵,就猛地坐起来,灵儿姐姐说过,男人是碰不得的,那今天----
然后我想,子谦还是个少年,算不得男人,再说我在他心里就是个亲妹妹,他疼我护我完全出于兄妹之情,算不得什么的。
想想也就心安了。
不过心里又有点失落,为什么我也想不清楚,后来也就不想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