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体内的郁结随着汗水排出。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在2个小时后,我光剩下寒战了。
    “我顶不住了。”终于,我大喊一声,用力地把球拍一扔,双脚双手躺在地上,作死尸状。
    “你不是最喜欢运动吗?每周三、五、六、日,雷打不动的瑜伽锻炼,就这体力,起来。”
    一双红色运动鞋在我眼皮底下晃动,鞋尖轻拨我,鞠惠挑着眉露出发蛮时的招牌表情,七分艳丽三分刁蛮。
    我手一拍,按住她那只像小拨鼠似的鞋尖,“惠主子,您换灵魂了吧?从哪儿穿越来的?说说你的身份来历,我保证不把你送去桐锡实验室异形研究所,哪怕你是借尸还魂男身女体,轰天雷我都接受,就是不要再让我起来打球了,你饶了我吧。”我直哼哼。
    鞠惠嘴角轻颤半响蓄出个妖娆的笑意,“小玲子,你也就这点儿出息。”
    对于敌方蓄意的激将我是完全保持清醒的头脑的。
    躺在小休息室里,我有预感,明天这腿这肌肉肯定都不是我的了,酸啊,我欲哭无泪,欲诉无门。
    “再看,再看就起来打一局。”鞠惠躺着闲闲地说,闭着双眼都能感受到我的目光,可见怨力之重。
    “等我把这一关忙完了,再来和你pk,那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运动。”我破釜沉舟地下决心。
    鞠惠雪白的牙齿从浅红的唇下露出来一点,空气中发出“嗤”的气流声。
    身下的被子松软,洗过澡的身体,全身混合着水气,温温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一波一波倦意袭来,耳边传来声音的飘远,飘远,我睡着了。
    睡得并不安稳,身体仿佛被什么绞缠着,怎么也翻动不了,床边有一个黑影在走近,慢慢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一惊而醒。
    醒来的那瞬间,瞳孔里似乎真的看见床边有人,但清清楚楚的是没有,身上涌出冷汗,头发汗湿地贴在鬓角,旁边鞠惠睡的那张床上,空荡荡的被褥齐整。
    “樊小姐,你醒了。”服务员递过一张热毛巾。
    “麻烦你把窗子开大点。”
    “樊小姐,今天降温了,外面很凉的,你刚起来还是不要着凉的好。”服务员很周到地
    规劝。
    我立起来靠在床边,坚持着。
    服务员边拉开窗户边告诉我:“樊小姐,你朋友有事先走了,她说,有事给她电话。”
    迎面扑来的风卷走了室内的窒闷感,也让我打了个寒战。
    我拨出手中的电话,“莫砾,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我保证你一定会被我钉在法庭上,道德法庭。”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莫砾开口时带有无奈,“樊玲,你有点追求好不好,别老看港台剧,那已经过时了。”
    “鞠惠发生了什么事?”我单刀直入。
    莫砾淡淡的答:“你知道鞠惠想你知道,你不要卷进来,这不适合你。”
    一语盖棺,言简意赅,够绝的。
    “如果你不肯告诉我,我也不是找不到倪森,那个tnaf珠宝在本市醒目得很。”我准备挂机。
    “倪森的妹妹住院了,从三楼摔下来,她摔倒的时候身边只有鞠惠,倪森赶到的时候,对鞠惠只说了一个字:‘滚。’”
    我的腰弯了下去,那种不适感来得迅猛而突然,我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口灌下,凉透了的水,穿肠入肺,我用手肘顶住胃部,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
    “你为什么没有和她在一起,莫砾?“
    “如果一个人愿意画地为牢,那么是没有人能走进她的世界的。”莫砾淡淡的声音,溢出莫名所以的感觉。
    我坐进车里,手指扭动钥匙,打火,车子发出引擎空转的声音,我再试,不行,再试,再试。我一锤砸在方向盘上,车子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前面一个年轻的女孩回过头来,她笑着对她身边的男友说了什么,她笑容明媚灿烂,她男友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扑到他背上,双手掐他的脖子,笑语连声。
    人生里走得最急的永远是最美丽的风景,生命中伤得最深的总是那些最真的感情。
    我的车直接开到了长平医院,这是本市最有名气的医院,我下车径直向住院部走去,今天医院里异常的安静,偶尔闪过的一两个人影,眼神却是极狠,绝非善类。
    鞠惠就站在住院部的门口,她漆黑的长发垂落腰间,精致的脸包围在蓝色的立领之中,风吹着她,这流动的固体把她的衣服一层层地裹在身上,像是一副枷锁,令她动弹不得。
    我的手指慢慢地触到了鞠惠的外衣上,“鞠惠。”
    鞠惠缓缓地侧过头来,柔薄的唇上泛出无比脆弱的艳色。
    我握紧了手中冰凉的衣服,我的嗓音沙沙的,“鞠惠,不如一起去喝酒。”
    浓烈的酒气随着鞠惠的呼吸弥散在空气中,一瓶茅台,半瓶红酒,三杯洋酒,这应该是鞠惠生平喝得最多最杂的一次。
    我看着鞠惠沉静的睡颜,这些酒,这种醉足以使她人事不知地昏睡到明天中午,然而沉睡终有时限,此时睡去,他时醒来……
    醒来依旧是不能不面对的现实。
    鞠惠临醉前的那一笑再次浮现在眼前,苍白的唇角没有起伏,只有眼尾婉转地一扬,“因为我爱着他,他就可以这样伤我。”
    胃部绞痛起来,一直持续的不适感终于达到了极致,恶心眩晕头痛同时狂涌了上来,我单手撑在水管把上,全身抽搐地剧烈呕吐,眼前一团模糊,呕吐逼出的眼泪有一种热辣的
    刺痛。我想直起身,稍微一动,汗水从额头流下,浸湿了长发,腹如刀割,上吐下泻。
    好,果然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我咬着牙趴在沙发上,止痛药止吐药止泻药,最大剂量地吃下去,可是这个夜晚疼痛像是附骨之髓,在黑夜里一刻不息吞噬着我,直到把我整个人掏空为止。
    我睁着眼睛等待着天明,室内一直漆黑,夜光表的指针在表盘上机械地移动着,1点,2点,3点,沙发冰凉冰凉的,那种无法阻挡的寒意浸入四肢、胸肺。
    我听见一个很轻很轻的,像小猫呜咽似的声音低低唤着,心底里包裹得最深的那个茧慢慢裂开,往外渗出殷红的血丝。
    6点的时候,我试着要起身,可是全身虚软得连立都立不起来,最可怕的是,每一处的关节和骨头都在抗议,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了似的。
    我喘息着昏昏沉沉地又躺了1个小时。
    7点,我才勉强撑起了身子,一步一步地趴在楼梯杆上移动,浑身的肌肉猛烈地颤抖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才下到了楼下,打了一部的士。
    “去南和医院。”说完这一句,我靠在椅背上,额头一片湿凉。
    医院的急症病人很多,每一个都在喊,都在催。
    “医生你能不能先过来看看?”
    “医生,药到底什么时候配好啊?”
    ……
    紧急的一声接一声,然而,医生八风吹不动,端坐着按部就班地一个一个顺着次序来,我已经疼到不疼了,只是软,坐着都直往地下滑。
    直至9点才轮到我,医生持着器械在我身上移动检查,指腹按压着,“这里痛不痛,这里呢?昨天吐了几次,上了几次厕所?”
    正询问着,我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闪动着柏铭涛三个字,啊,我痛木了,把今天的看片会都忘到了九霄云外,按惯例大boss是肯定要到场的,我居然没有任何交代就缺席。
    我按下接听键,医生收起器械。“消化不良导致的胃肠功能紊乱,先输液吧。”
    输液,打吊针。
    “樊玲,你在哪儿?”电话那边传来柏铭涛那特有的温润的声音。
    “在医院。”完全的条件反射,“呃,柏台长,很抱歉我没来得及请假,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你在哪家医院?严重吗?”突兀的问句切断了我未完的话语。
    “我在南和医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肠胃不太好。”
    “我知道了。”电话挂了,我有点茫然。
    “输3天的液。”这医生简直是夺命追魂的主。
    “不用吧,我已经不痛了,吃点药就好了,我身体一向都很棒的,医生。”我絮絮叨叨的,只想逃此一劫。
    医生停下了笔,眼睛咪了起来,那目光不是看“人”的,看青蛙还差不多,我收声。
    “你已经脱水了,需要补充大量的葡萄糖和能量,不输液的话,你能保证你不会晕倒?小吕,带她去三号床,下一个。”医生不再理会我。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面,这种重复再重复的惨白灼痛我的视线,我闭一闭眼睛,再睁开,天花板处依旧是日光灯管映射出的各式涡纹。
    “勤洗手,讲卫生,身体健康最重要”,一串串映入眼底的押韵标语伴随着外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交谈声,躺在这里就好似流水线上等待处理的残次品,这种煎熬在护士配药时间的拉长中越发的深刻。
    终于我慢腾腾地爬起来,确定自己即将要挨的那一针实为不值,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土办法,多喝糖水,多休息也是能好的,不过时间长一点点而已。
    我下定决心弯下腰去穿鞋子,一阵眩晕传来,我往下栽倒。
    医生诚不欺我也,我苦笑着用力闭上双眼。
    身体蓦地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绵长的气息拂过我的耳郭,鼻尖沁入一缕淡淡的混着人体味的木香,淡而微醺,我慢慢地仰起头,渊然的两道深潭,静静沉沉地看着我,涣散的意识迅速凝聚,我被惊到了,眼睛大睁!
    柏铭涛从容地将我扶回床上,“你要去哪儿?我帮你叫护士吧。”
    我尴尬地瞟向旁边,“没、没想去哪儿。”
    嘶,一口冷气灌入,护士端着盘子进来了,那针管散发出幽幽的冷气。
    “输液了。”护士拿出棉签,“打哪只手?”
    我头皮发麻,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怎么就这么巧,饶是我胆小如鼠智计百出,现今也只能束手就擒。
    “左手吧。”我把头侧向一边,紧紧地握拳,“护士,我的血管有点细不太好找,麻烦你了。你看看能不能一次就过。”我低声下气地说。
    棉签凉凉地擦过我的皮肤,我屏息。
    尖锐的异物刺入,痛感抵制住我的呼吸,“好了吗?好了吧。”我迭声问
    针抽出,我龇牙。
    “你放松一点,血管本来就细,加上拉虚脱,更是看不见了。”护士拍打我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这种等待痛觉的滋味毛骨悚然,针刺入。
    “呼吸,樊玲。”柏铭涛清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强烈的屏息让我的肺部发疼,气息还未呼出,一股尖锐的痛像火似的燃至全身,我叫都叫不出,这个天杀的护士她找不到我的血管,刺进去后在里面转了两下。
    手被人一把握住,沉稳的掌控一切的感觉由指尖萦绕而来。
    “你不要打了,去请你们的护士长来。”柏铭涛平和的声音里有一种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威严,护士低头,匆匆而出。
    我爬起来,白痴才在这里再等着挨第三针。
    “我回去吃药好了,其实不用输液这么麻烦的。”我使劲缓和面部的表情。
    “你有脱水的迹象,输液会好得快一点。”
    “早恢复晚恢复终归会恢复的,也不急这一两天啦,我不赶时间。”
    “不行。”柏铭涛平平静静地说出两个字。
    我下意识地扬了扬下巴,我就不信了,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还做不了主了!
    柏铭涛看着我,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将耐心和有趣按捺在雍容的外表下,那表情好似他面对的是一个顽固不听话的孩童,“樊玲,如果你输液,那么华创集团的业务就由电视台和旭升公司平分,他们还是由你们的业务员去负责接洽。”
    我定住了,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柏铭涛沉静自然的目光中流露出星辰般的狡黠,“你不就是因为这事郁闷到胃疼的吗?”他一顿,“其实它并不难解决是不是?”
    他低沉透亮的声音带着温暖的气息,像是一潭最适宜于人体的温泉,让人慢慢地浸下去,自由自在。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为什么唐僧是孙猴子的师父呢,因为金箍咒?
    错,答案是----唐僧太了解孙猴子了。
    第三针,我是已经认命了,手当然伸得很温顺,任她摆弄。
    “换只手打吧。”护士长提议。
    “就打这只,要痛就痛一只。”
    针头向着皮肤下纤细的青色血管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