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已经为了这个错误搭上了自己的命。”
“他真不欠你什么,你饶了他吧。”
我茫然地松开他,整个世界都好像突然之间变了个模样。这么热闹的街市,这么多的行人,一切的一切都和以往的每一天一个样儿。
独独少了那个人。
明天、后天、不论过去多么久,我都不可能再看见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我一直以为只要回过头就能够看到的存在,竟然……消失了?
邵凯让我饶了他。可是我饶了他,谁来饶过我呢?
吴铭明显流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死了?”
我点点头,心头酸痛难当。面对一个和这些恩恩怨怨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我突然间说不出叶川的死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意外。我真的说不出口。不是想要袒护什么,只是因为,我也是迫他至死的那一团阴谋里的一部分。甚至还是主因。
一个凶手,有什么资格跳出来对受害死了的人说一声难过?
当我泪流满面的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天知道我有多么庆幸那只是一个梦啊。
“死了的这个孩子……叶川是吧,”吴铭一脸深思地问我,“他现在?”
“他现在大一。”
吴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恕我冒昧,这位叶先生他对你的态度?”
我摇摇头,略有些自嘲地说:“从一开始就像仇人……”
话未说完我自己便愣住了。就在这一瞬间,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极其诡异的想法:如果叶川也知道这个梦,知道我和他在梦里曾经有过那样的一场纠葛,那么我初次见他的时候,他会有那样的反应似乎就解释的通了……
“我建议你不要贸然去打扰这位叶先生,”吴铭很中肯地给出了他作为专家的、昂贵的意见。
我惨笑,“你觉得我忍得住?你知道我从梦里哭醒的时候发现这只是一个梦心里有多么侥幸?我简直想趴在地上亲老天爷的脚底板了。”
吴铭的神色不温不火,“那你打算用什么样的身份去找他?追求者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正和你的搭档先生……嗯,亲密同居中。”
我像挨了一记闷棍似的呆住了。
叶时飞,叶时飞。
“李先生,作为医者的普遍观点,我们认为一个人的梦往往影射了他在生活当中所承受的压力。我的建议是,你的梦先放在一边,你可以出门走一走,换换环境。也许你和你的伴侣之间确实存在某种问题,而这些没有解决的问题堆积在一起所施加给你的压力,促使你虚构出了另外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形象。”
我摇摇头,他说的话站在他所掌握的医学的角度,也许是有道理的。但是那样的一场梦,清晰到无以伦比的程度。要我怎么相信它只是一场梦?
“你对于生活中的叶川先生也是抱有好感的,所以这个形象投影在他身上也是可以解释得通的。我认为现在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你和你的伴侣之间的矛盾。也许等你们解决了这些矛盾,这个奇怪的梦就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我身边的问题确实很多,我不能带着一个巨大的隐患出现在叶川的面前。我不能那个可怕的梦在我的眼皮底下再一次发生。
也许我是该出门走走。
吴铭说的有道理,一个梦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也不可能一直生活在这个梦里。我从来不是肯亏待自己的人,也从来不懂得退缩。从小被灌输的道理就是: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去争取。
去争,去抢。抢不来也要想方设法给自己创造出机会来。
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谢谢你,吴医生。”我头一次对这个蒙古大夫产生了由衷的感谢,“我不会一直沉迷在梦里,不思进取。”
吴铭却流露出不那么放心的神色来,“我给你开的药请你坚持服用。”
“我会的,我会的。”我满口答应。
敲门声响,李明琪难得聪明的适时出现了。我连忙把蒙古大夫推给了李明琪,借口有事先一步离开。
其实也不算是借口吧。我是真的需要离开一下。有些事是时候提上议程了。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和叶时飞好好谈一谈。
我曾经以为这样就够了,可是这个认知却终止于我见到那个孩子的那一刻。我还记得叶川穿着白色的制服站在西点柜前面的样子。那是一个年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漂亮的孩子。不同于叶时飞的清秀温和,叶川的漂亮里有一种很张扬的东西,小火苗似的跳跃不定。他站在那里傻乎乎地看着我们,表情有点儿呆滞,眼神无比惊讶。那个表情不像是见到了久别的家人,反而更像是行路的人目睹了一场泥石流的爆发。那么明显的反感,让人很难忽视掉。果然是精神有问题的人吧,我那时这样想。叶时飞说过他的情况。普通人哪里会对陌生人的示好有那么大的反应呢。他的态度,实在令我迷惑。我身边有过一些漂亮的男孩子。叶川也漂亮,但是我总觉得他和那些漂亮的孩子相比又有一些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我却又说不清楚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走夜路的时候看到黑暗中飘着一盏灯,明知那不是我将要前进的方向,可还是忍不住被那亮光吸引,不由自主的留神张望,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他。也许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在某个特殊的时刻遇到这样的人,明智不同路,但还是会被吸引。矛盾着。诱惑着。其实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找过他几次都碰了钉子。甚至连一次正式的约会都从未有过,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天他坐在黑翼的身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却有种莫名的不快。就好像自己看中的宝贝,还没来得及付账就发现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心情不好,又不能在那样的场合里有什么动作,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两杯。回到家的时候甚至昏沉,一直有种想吐的感觉。或许就是因为身体的不适,才引得我做了那样一个离奇古怪的梦。我梦见我站在叶家花园的紫藤架下,小径的尽头,眉眼青涩的叶川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正朝我走来,清澈的双眼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热烈的神色。即使是在梦里,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因为从认识到现在,叶川从来都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场景变幻,我看见他像一个小跟屁虫似的围着我转。明明是没有耐心的人,却偏偏能耐着性子等在我的宿舍楼下,在我开口之前就替我买来需要的东西。偶尔摸摸他的脑袋就能让他高兴得像个傻子。被人那样单纯直白地爱慕着,对我来说是一种完全新奇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的眼睛里只有我,只能看到我。世界那么大,每天我们都与无数的人擦肩而过,而他,却只看到我。
吴铭沉默地递过来一张纸巾。我诧异地抹了一把脸,居然满手的眼泪。***/的。“通常我们认为梦是在纾解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压力,”吴铭的眼神温和通透,像是能一直看到人的灵魂里。这是一种不那么让人舒服的目光,但在这一块,却让我觉得安慰,“咱们第一次谈话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对那个孩子是抱有好感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你们并没有走到一起……”我闭了会儿眼睛,有些疲倦地反问他,“你还是认为那只是梦?”吴铭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我的意思更倾向于精神力,或者说自我暗示的作用。”“什么意思?”“我举个例子吧。”吴铭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几个人在同一时刻看到了同样的一个……一个影子吧。有的人会认为是自己看花眼了,有的人会认为刚好有人从那里经过,有的人则会坚信自己看到了鬼。”“你觉得我是在自我暗示?!”他这个结论让我气得想笑,“就是说,你还是跟李明琪的意见一致,觉得我精神出毛病了?”吴铭轻轻摇头,“我认为你的潜意识里是愿意相信这种暗示的。所以,这种自我暗示就在你的认知中不断被加强、”我摇摇头。我知道这个蒙古大夫说的完全不对,什么狗屁暗示,那根本就是……就是……“你自己很清楚,”吴铭缓缓说道,“你在梦里看到的那一切,并没有真正发生过。”是的,问题就在这儿。那些让我心动的画面,确确实实,从来不曾发生过。可是所有的情节都太过清楚,我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孩子满眼深情地望着我。当我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上时,他的眼睛会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青涩的、迷醉的神色,无比诱/人。我甚至还记得手掌在他的皮肤上所感受到的那种光滑细腻的触感。如此真实。让我怎么能相信那只是一场梦呢?
“上次的谈话里你说到你们开始同居。”吴铭停顿了一下,温和地问道:“这个梦是到这里就结束了,还是……”我心里倏地一痛。“不方便说吗?”吴铭很敏锐地看着我,“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摇摇头。这些话并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我首先要说出来,其次才有可能弄清楚这个梦……到底是不是我精神错乱的产物。很显然,李明琪在餐桌上的胡说八道已经让家里黑六微微有些诧异,“怎么说着说着,还说的你不高兴了?”
叶川摇了摇头,搂在他腰上的手臂顺着他的胸膛爬上去,环住他的脖子轻轻朝自己的方向使力,“你亲亲我。”
黑六眼神幽暗,毫不迟疑地俯身过来吻住了他。
叶川略有些急切地迎合着他。不再去想那些本该封印在记忆深处的生生死死,恩恩怨怨。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求之而不得的东西,此时此刻已经被他拥在怀中。叶川模模糊糊地想着,就算李行踪真的想起了什么……这真是个奇怪的说法,就算李行踪真的知道了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黑六说的对,要紧的是现在活着。我们都活着,在做彼此都爱做的事,隔着温热的皮肤可以触摸到鲜活的心跳。
爱着,被爱着。
这就足够了。
在经过了被叶时飞敲打、被李行踪惊吓的诸多不顺之后,叶川终于在这天晚上接到了一个让他比较顺心的电话。电话是叶时峥打来的,听他的语气懒懒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下飞机还没歇过来的缘故。
“大哥你可回来了。”叶川一句话顺嘴溜出来,立刻就觉得自己没出息。自己这算是撒娇啊?还是抱怨啊?还是……
电话另一端的叶时峥却笑了起来,“怎么,想我了?”
叶川老老实实地点头,“想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叶时峥在家的时候叶时飞就不怎么联系自己,除了在家里碰上,连电话也打得少。叶时峥出门一趟,叶时飞都能想起来喊自己出去吃饭了……难道说叶时飞也跟自己似的有点儿怕这个大哥?
“想我了也不见你打个电话给我。”叶时峥冷哼一声,不过弟弟的一句想了还是让他很愉快,声音里转而又带上了笑音,“你现在在徳言还是白天上班?晚上几点下班?”
“六点半。”叶川想了想,又补充说:“没人加班的话就是这个点儿。”
“那你跟黑六说一声,明天晚上我去接你,”叶时峥说:“爸妈明天一早就回来了,我带你回去吃个饭。”
叶川顿时紧张起来了,“能行么?”
“你总躲着他们也是不行的。”叶时峥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你跟老黑的事儿为什么跟我说?不就是不想瞒着家里人么?除了不隐瞒,就没别的想法了?你总不至于打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吧?”
“那当然不是了。”叶川闷闷地说:“我当然是……”
叶时峥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想法自然是爹妈都知道,也能理解你,对不对?”
叶川倒是没想过那么深。他只是不想像上一世那样,等乔敏从别处听了风言风语,气得半死再回来质问他。乔敏的处境已然被动,落在自己这里就更被动,因此到最后闹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漏风的墙,何况黑六也不是懂得低调的人。b市就这么大,叶宁德和乔敏迟早会知道的事儿,由自己主动说出来,总比听别人说三道四好一些。至少他得让长辈知道自己是在用心经营的感情,并不是学那些富家子弟浪荡胡闹。
“我听爸妈的语气也松动了一些,”叶时峥说:“他们退一步,你也得有个表现。你想让他们理解你,你得有个姿态,对吧?”
“大哥你别说了,”叶川讷讷,“我懂。就是……就是有点儿不太敢去。”
叶时峥乐了,“这会儿孬了?”
叶川叹气,“怕他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