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质子,从十一岁时就到了大夏,住在听风殿里,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哦不。
    偶尔还是会出来走走的,在这样或是那样璀璨的节日里,作为一个战败的俘虏来见证敌国的繁华。
    这是周澜存在的唯一用途。
    想想他那时十一岁的年纪,便就知道此等艰辛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所以周澜也一定是寂寞,或者是害怕的。
    小满说他们相识在荷花池旁,第一眼看周澜的时候,他还赤着上身藏在池子里。
    他在偷鱼。
    上一世的小满是没有功夫的,捉不到泥鳅一样溜得极快的周澜,只是那人逃去的背影映在天边的烟火中。一派的璀璨迷离。
    少年总易动心。
    偷偷使钱跟人换了差事,只为每日送饭的时候多见那人一面。
    一天一天的盼着,日子也就不难熬了。
    不过周澜却不是个心小的。
    他要回到周国去,他要走到那个可以主宰他人生死的位置上去,他要他这一辈子再不受人所欺!
    所以夏欢不敢让小满喜欢周澜。
    甚至不敢让小满见到周澜。
    他太坚决太执拗太勇往直前太义无反顾,若是输了,就再没有退路。
    夏欢不想让小满陪着周澜赌。
    可事实的发展总不如人所料,即便错过几年,该遇上的终究会遇上,该爱上的人也终究会爱上。谁也没能阻止得了。
    “在想什么?”
    夏欢实在是太过沉迷,连栾子辰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见。栾子辰从后头抱住夏欢,呼吸就在他的耳际盘旋。
    夏欢说,
    “在想小满。”
    夏欢扭过身子来,正对着栾子辰站着,
    “我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景色总是月挂西梢,不满还亏,好似永远都没有满的一日。所以我给小满取了个名字叫‘小满’,希望他能有所圆满。”
    “小满从六岁起就跟在我身边,那时他已经辗转在几个人口贩子之中,想来不久,他就会被卖到宫里,做个宦官。我生生地半路拦截,就为他不要入宫,可现在他却早已跟那个地方有了瓜葛。你说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早就有了结果?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又都是枉费心机?天意所定,就是我如何苦心钻营,亦不能撼动其半分?”
    夏欢说着说着就流出了泪,一双手更是紧紧地拽着栾子辰的衣袖不松开,好似栾子辰是他最后的倚仗一般。
    栾子辰自然也没有松开抱着夏欢的手。
    他吻上了夏欢的脸,轻轻啄去了夏欢脸上的泪痕,
    “不过是个梦,不会成真的。小满会好,你会好,我们都会好。”
    可夏欢却不能信。
    “有人在织一张大网等我往下跳。这些年来,太子殿下在朝堂上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主战的底气也越来越足,想来今年的九月,定然不会太平静。可偏偏在这么最重要的节骨眼儿上,我却发现太子私挖金矿,草菅人命的丑事。”
    “有人想让我出这个风头,让我做打击太子的第一人。”
    且不论夏欢如何愁苦难当,便是只作听闻的栾子辰亦觉得无限怅惘。皇家子弟,纵使享尽天家富贵又能如何?终免不了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皇位之争。
    栾子辰双手捧起夏欢低垂的脑袋,让夏欢能够平视自己,
    “有我。”
    万事有我。
    栾子辰右手绕过夏欢的后脑,在夏欢的头发丝里略一摸索,就找到了那根挽着发髻的玉簪,右手一顿,三千青丝便就如水般泄下。
    “可以吗。”
    自然可以。
    夏欢没有说话,微微踮起脚尖就吻到了栾子辰的嘴角。
    重来一世,只为此时此刻捧你在手心。
    栾子辰嘴角微扬,似是含着无边笑意,将眼睛闭上,就加深了这个吻。左手离开夏欢的侧脸一路往下,就到了夏欢的前襟,左右一挑,就撩开了他的袍子。手底下的身子似是有些颤抖,可栾子辰的手却没有停的意思,一路往下,往下,再往下。
    直到不能再下的地方。
    不是没有肌肤相亲过。但今日总归不一样。
    夏欢也觉得不一样。
    不是没有跟栾子辰做过更亲密的事,但今日的栾子辰也总归不同。
    他再不是前世的栾子辰。
    所以夏欢有了一瞬间的迷离。这瞬间的迷离自然也没有逃开栾子辰的视线。栾子辰知道,依着夏欢此等身份地位,万万不会随随便便动心。
    只是,夏欢以前爱谁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因为从这一刻起,夏欢,是他栾子辰的。
    栾子辰将托着夏欢后脑的那只手也移到了夏欢的腰际,两只手将夏欢扣住就把他领到了床边。
    是你招惹我的。
    然后身子一倾,就把夏欢整个压在了床上。
    且不说屋子里头的两个人怎么浓情蜜意,咱们先来说说屋子外头那个由来已久的黑影。听墙角都听到县令大人家了,这还有没有王法!
    不过那个听墙角的人显然没有一丁点儿的不好意思,看那模样,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性致勃勃。
    正所谓平日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要是不小心做了一点亏心事,那就等着黑白无常来捉人吧。
    一捉一个准。
    所以性致勃勃蹲墙角的周子昌就被冷眼旁观的赵县丞给当场抓包了。
    周子昌往两边收了收衣服,天气怎么突然变凉了?不过周子昌那么个大棒槌,脑袋怎么可能会好使呢?何况他对于做坏事这样的技术活也缺乏比较深刻的见解,所以等到赵典走到他身后的时候,他还一本正经地偷看着。
    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回头看的时候,就被赵典吓得再也说不出话。
    当然了,赵典也被周子昌吓得不清。
    #这人鼻子下头两行血是什么鬼!#
    不过赵典多精明一个人啊,此情此景一出现,自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啦啦!当场拉住周子昌的前襟就把他脱离了第一现场,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足以见赵县丞雷厉风行的作风。
    等到赵典把周子昌摔在人迹罕至的后花园时,周子昌的小心脏又开始荡漾了。
    #第一次就在这么开阔的地方实在是太羞羞了!不过小典典都不介意,自己也要大方一些才好!#
    所以周子昌就十分不要脸地说了一句,
    “讨厌,死鬼,好好的怎么把我拉到这里来了,要弄不是应该会房子里吗?床上又大又软,那里才是好地方……”
    周子昌就算再蠢也知道现在不适合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因为赵典那里已经在冒冷气了。
    所以周子昌就十分识时务地问了一句,
    “赵大人有什么事能让小的效劳吗?”
    不过周子昌显然错误估计了现在的形势,这话要是搁在平日说,赵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是他周子昌一脸鼻血的情况啊!画风如此诡谲,叫赵典如何心平气静地面对!
    所以赵典一记旋风脚过去,就把周子昌踢了个脸朝天。
    “先把你那张脸给我洗干净了!”
    周子昌起先还不明白赵典的话是什么意思,等他反应过来拿爪子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血的事实。
    然后,他就晕了。
    彻彻底底地晕了。不知是因为心里羞愧还是因为本就晕血,反正他周子昌华丽丽地晕倒了。
    十分得干脆利落。
    不过这可就苦了一旁站着的赵典。
    #抬走这么个大老爷们真的是力气活啊摔!#
    何况赵典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周子昌。
    他来的,可是栾大人的房门前。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找栾大人啦。
    找栾大人做什么?
    提审陆文杰。
    金矿被破获以后,那里头的伙计们就都被放了出来,但因为这些人都没有见过郑锦的真面目,所以并不能将矛头直接对准郑锦,更不能将矛头对准郑锦后头的太子爷。
    可是金矿这边除了太子,还有一人。那就是为金矿里头百十来人送饭的陆文杰陆大官人。所以金矿破获之后,栾子辰就兵分两路,一路去畅春楼寻找夏欢,一路去陆府捉拿陆文杰。
    所以陆文杰收押在大牢里,已有一日的光景。
    栾子辰忙着跟夏欢完成爱的大业无暇他顾,赵典只好退而求其次带着周子昌去了打牢里头。
    当然,这就周子昌醒来之后的事情了。
    所以等到他们两个到了大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昏暗的灯光配着阴冷的空气,让这大牢里透着一股子发霉腐烂的味道。赵典皱皱眉头,用袖子掩住了口鼻。说来也甚是奇怪,这大牢明明是朝南所见,但这股子阴冷气,就从来没消失过。
    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陆文杰逃走,关他的时候就把他安排在了最里头,所以赵典和周子昌两个走得也不算轻松。
    本就不算宽的通道,硬生生被那些伸出来的手臂占了大半。
    每个人都说自己冤枉。
    却不知这年头,早已没有几个人配有清白。更不知这年头,早已没有几个人敢配有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栾大人和夏欢童鞋总算做了比亲亲跟亲密的事情辣~但是亏亏只写了三百字,不开森。【别扭脸。
    咳咳。河蟹太严重。大家各自珍重哈。
    还有就是亏亏酱要做日更党啦~
    然后的就祝大家有个美美的一天~
    ☆、赵籍之死(十)
    被抓进来的时候陆文杰就在想,自己的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要到头了。
    私挖金矿,草菅人命。
    无论哪一条,都是掉脑袋的罪名。何况作为唯一知情人,他怎么可能会有理由活下来。只是他还不甘心,还不甘心就这么死掉!他还不知道小婵为什么会死,他还不知道爷爷一直守护着什么秘密。
    他怎么能就这么死掉!
    至少,至少得有人帮他实现那个愿望吧?
    所以陆文杰在等,在等栾子辰来,好让他能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告诉栾子辰,好让他能在有生之年知道事实的真相!
    最最不济,坟前知晓也好。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提审他的不是栾子辰,而是赵县丞。
    还是那个一心想要为他弟弟报仇雪恨的赵县丞。
    陆文杰知道赵籍怎么死的吗?不好意思,他还真知道。他陆文杰不知道的事情千千万,可这一件,他陆文杰还真就知道。
    而且比一般人,都要知道的真切。
    因为赵籍就是在他面前死去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打手在那些人头顶上开了十字,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打手在那些人头顶灌了水银,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痛苦挣扎,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血肉模糊地从皮囊里爬出来!
    他都亲眼目睹了一切!
    他就在现场。
    为什么?为了这个金矿。
    当时陆文杰的爷爷陆轩还是雅安县的县令,官职不大,却也能掌管这一方水土,说不上天高皇帝远,但好歹都是能拿些主意。不过便是如此,他陆轩也没有那个天大的胆子去私挖金矿。所以发现金矿之后,他陆轩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这件事上报给了朝廷,只是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这发现金矿的事情竟然就被上头给瞒了下来。而那些不巧恰好知晓此事的村民,也就不可避免地给留在了金矿里。
    既是秘密,就不能有人把消息流传出去。
    而这些被抓起来的人里头,就有赵典的弟弟赵籍。
    多营镇里的巧手木匠赵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却不知临了却是这样的死法。
    陆文杰自然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太过残忍,可他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反对。因为做这事的人是他的爷爷,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