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醒之身边蹭了蹭,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翡翠金锁片,有些耍赖地说道:“当初我好心好意地送你生日礼物也不见你珍惜它,都给了我这些天也不见你要回来。”
    莫苛一边说一边从醒之颈窝里拿出项圈,将厚重的锁片再次挂了回去,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双眸凝视着醒之的脸,“你愿意叫初绿便叫初绿,我以后再也不会勉强你了……这锁片以后佩在衣袍的外面,姑娘家总是带些什么才好看,更何况这块翡翠石是正宗的碧色,凤凰也雕得栩栩如生,也正好搭配你的绿色衣袍。等明日让裁缝再给你裁剪几件罗裙,百家宴时定然会将那些个江南的丑丫头都比下去。”
    醒之不语,却红了眼眶,眼泪无声地朝下落着,一滴滴地滴落在莫苛的手背上。莫苛垂下头摸着手背上的眼泪,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拉下衣袖一点点拭去醒之眼角的泪水,“我虽不知你们都经历了些什么,可一个姑娘家将一个重伤之人从漠北千里迢迢地带到金陵已实属不易。他虽是受了苦,但是好歹还能活命,也亏得你当初并不知道他在受苦,否则若为了他的伤放慢了速度,说不定他此时已……你莫要自责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已经很好了。”
    醒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一双泪眼努力地睁开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地伸出手搂住莫苛的腰身,趴在他的肩头,哽咽地哭道:“他醒着的时候我并未给过他半分的好脸色……甚至和那人动手的时候还屡次将他推倒,明明知道他不喜欢我欺负那人,还逞一时之快对那人非打即骂,害得他挣扎起身与我厮打……我并不知道……我以为他只是很虚弱,怎知道他每日都在受苦?!”
    醒之紧紧地搂着莫苛的腰身,眼泪打湿了他的肩头,“姨娘拼了命才将我俩送了出来,她说让我们等她,可……可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回来,她那么爱怒尾叔叔,那么爱!她会不会舍不得离开叔叔,否则她为何,为何要逼我发下如此狠毒的誓言……姨娘虽放心不下无恨,可更舍不得怒尾叔叔……姨娘原是打定主意不要我们了,都不要了!无恨从小便吃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苦,我怎么能……”
    “不怪你的!”莫苛用力拥着醒之,那一滴滴的泪透着衣衫宛若灼燎着他的肌肤,快要将他的心烤碎。莫苛轻抚过她的长发,柔声道:“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你保住了他的性命,这对你姨娘和叔叔来说才是重要的。不管他曾受了多少苦难,只要他好好地活着,你便还有机会补偿他。你若真感觉内疚,待他伤好了,你便更好地待他便是。”
    “可、可以吗?”醒之抬眼注视着莫苛的双眸,轻声问道。
    莫苛狭长的眼眸微微地弯成月牙状,碧泉般清澈的眸子,在夕阳下反射出绚丽的光辉。良久良久,他柔柔一笑,“我何曾骗过你半分?”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36)
    醒之怔怔然地凝视着眼前俊美无俦的脸,宛若着魔般地点了点头,“我信你的。”
    顿时,莫苛眸底的笑意更加的深了,他用指腹擦拭醒之脸上的残泪,“这才是乖丫头。金陵有许多好去处,待到重阳节过,我带着你都逛上一遍,也让你领略领略江南的风光。你若是喜欢,哪怕是当今天子的皇宫咱们也去得。”
    马车不声不响地停了下来。醒之恍然醒悟,脸一撇躲开了莫苛的手,坐起身来退出了莫苛的怀抱,用衣袖粗鲁地蹭去脸上的泪水,垂着头红着脸,好半晌才敢再次抬起眼偷看莫苛。当触到莫苛忍笑忍得快扭曲的脸时,醒之顿时怒上心头,撇了撇嘴恶意地说道:“就会吹牛!皇宫也是你能随意进去的地方!”
    “死丫头,你敢看不起大名鼎鼎的静辉公子,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莫苛坏意地拽了拽醒之的长发,拽到一半莫苛再也绷不住了,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你……你居然也会害羞……哈哈……”
    醒之恼羞成怒,一脚踢在莫苛的小腿上,回头做了个大鬼脸,身形一闪跳下了马车。
    莫苛惨叫一声,疼得直抽气,蹦下马车,有点跛地朝醒之追去,故作凶狠地喊道:“死丫头!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你等着,我非让你看看本公子的厉害不可……”说着说着莫苛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他碧泉般清澈的双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远处欢快的身影。那回荡在四周的笑声,让莫苛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在什么时候,似是有那么一个人,也曾这般的肆无忌惮地笑着,如雪般的花瓣满山谷地飞扬着,天地间唯剩下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莺莺的黄鹂,潺潺的水流,一树的繁花,比不过她半分的音容笑貌。
    莫苛如着魔般一步步地追上醒之,拂过她额间的乱发,轻轻地牵起她的手一边朝庄园内走一边柔声哄道:“莫跑了,你烧了这些天,身体还弱得很,经不起你这般的折腾。再说江南潮湿,你初到此地难免会水土不服,秋日容易上火,更得注意才是。”
    醒之吐了吐舌头,“还以为你这几个月有所长进,怎知却比以前还要唠叨。江南的男子真是没得救了!”
    莫苛点了点醒之的额头,宠溺地说道:“说些什么呢,这里可不比漠北,金陵的公子可最恨有人拿他们和漠北的粗人比。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出去了可莫要乱说。”
    “呵,我才出去几日,怎不知莫家庄的少庄主何时变得如此的体贴?”说话之人漆黑的秀发用一根长长的火凤步摇随意地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鬓角的散发让那张美艳而又精致的脸,显得更加的惹人怜爱,一朵做工极为纤巧的黄金牡丹贴在眉间,一身的锦绣红罗裙,精致的金线点缀在领口与袖口,罗裙上点缀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水印,让眼前的少女看上去宛若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子般。
    看到眼前的人,莫苛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干巴巴地说道:“音儿何时回来的?我本还打算晚上亲自去接你的。”
    音儿嘴角轻轻勾起,眸光不经意地滑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莫苛察觉到音儿的目光,恍然醒悟,仿佛烫手一般连忙甩开了醒之的手。醒之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收回手。
    音儿露出胜利的浅笑,上前一步拉住莫苛的手,撒娇地说道:“阿苛哥哥还不曾给我介绍过这位朋友呢?”
    莫苛反手抓住音儿的手,“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这是我和师父在漠北时认识的朋友,她叫初绿。”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37)
    音儿眉头一挑,“嗯,从漠北来金陵专门投奔你?”
    “怎么会?!她是受人所托来找师父的。”莫苛急急地解释道。
    音儿拿出手绢擦了擦莫苛额头上的细汗,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如此着急作甚?不管她是来找谁的,可你该知道我们莫家庄是不留外客的,她当时病危你留了她几日也就罢了,可如今她已大好,再留也是说不过去的,即便是凤澈在时也是不喜外人住在庄内。”
    “师父还不知何时会回来,她一个姑娘家从漠北而来,在金陵无依无靠,我们怎能……”见音儿眉宇间已有几分不悦,莫苛的声音立即低了下来。
    音儿脸上的浅笑已消去,声音说不出的清冷,“她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她弟弟受了极重的伤,已被诸葛先生接去小望山了。”莫苛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人,“小望山不招待女客音儿也是知道的,她弟弟伤得极重,没有半年的光景也是恢复不了的,更何况她还要等师父。”
    音儿冷笑一声,“以前那些漠北来的人,无论多好的关系,也不见凤澈会逆着我留宿。你倒是好,凤澈还没有走两日,你便想欺负我了!好!你若说庄内不用我做主了,那便留下她,如果以后这庄内还是我做主,那么你自己看着办!”
    莫苛焦急地看着音儿,眉宇间隐隐可见恳求之色,“我绝没有要欺负音儿的意思,可规矩是死的,音儿你……”
    “莫苛不必求她。”醒之冷冷地打断莫苛的恳求,挑着眉头看向音儿,“不过一个容身之处,我住在哪里都是可以的,莫苛你方才不是说,你还有一处临近小望山的别院吗?”
    莫苛眼前一亮,惊喜地说道:“对对,你可以去别院,别院没有那么多规矩,而且那里离小望山很近,你去看他也很方便,可那别院在城外,离金陵城也远了些……”
    音儿上上下下将醒之打量了一个来回,一双美眸定格在醒之脖颈的金锁片上,手不自主地狠狠绞着衣袖,上前一步拽住莫苛的手,强笑道:“虽说规矩就是规矩,可这毕竟是阿苛哥哥第一次带朋友回家,想住在庄内也不是不行。”
    “真的?!”莫苛脸上毫不遮掩的喜悦,反握着音儿的手。
    音儿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当然是真的,她住在这里也是可以的,我正好还缺一个梳妆的丫环,这样也不必破了规矩,她也算是自力更生……”
    莫苛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忙道:“怎么能要她做丫环?!她在漠北也是大家的女儿,咱们怎能委屈人家做个丫环?好音儿,我知道你心地最好了,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音儿挑衅地看向醒之,“若她非要去别院白吃白住也不是不可,只是别院那些奴才的卖身契都还在我手里,到时候让她一个姑娘家住在荒郊野外的别院,你放心吗?给我梳妆的丫环都是高等的奴才,自然也不会吃什么苦,我莫家庄包她衣食住行,她靠自己的手吃饭,自是理直气壮一些。怎么?难道她连这点骨气都没有吗?”
    醒之与音儿对视良久,“音儿小姐好心思,如此说来我倒是别无选择了。”
    音儿侧目轻笑,“怎么?你不敢吗?我可是好心收留你,一个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的漠北人,如何能在金陵安身立命?看来你是宁愿为难莫苛,也不愿靠自己吃饭?呵呵,再说这金陵城内外上至大家大户下至乡野村夫谁敢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漠北人?只怕到时你连丫环都做不成!”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38)
    “音儿!你怎可……”不等莫苛说完,音儿狠狠地掐了一把莫苛的手,美眸之中已满是恼怒之色,她恶狠狠地怒视着莫苛。莫苛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了下来,他垂下头不敢再看醒之,好半晌方才低声道:“丫……初绿姑娘要是不介意,便在府内随便做点事,正好可以等等师父。”
    听到这一声“初绿姑娘”,醒之稍愣了愣,随即笑道:“多谢静辉公子与音儿小姐的好意,初绿有手有脚不需要公子小姐的施舍!”话毕转身便要离开。
    莫苛霍然抬眸,一双桃花眼中已满是焦急,却不敢挣脱音儿牵住自己的手,他着急地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慌慌张张地喊道:“丫头,你听我说,金陵城的人对漠北人成见颇深,你一个人怎能生活!”
    并排站在白色大理石门台上的二人,在夕阳的余晖下宛若九天下凡的*金童,别样的般配。醒之回眸,浅浅一笑,“不劳公子费心,初绿自有自己的活法。”
    “丫头别任性……要不你先住下,等几日我去给你寻一处……”
    “想走可不是那么容易!”音儿掐了莫苛一把,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的假笑,不怀好意地说道,“这几日你在我莫家庄养伤,诸葛先生虽与凤澈是至交,可公归公私归私,该得的诊金他一分也不会少要,还有你养病时吃去的药材、喝下的参汤,这些都是要银子的,更何况你弟弟在小望山养病,小望山的庐舍又岂是那么好进的?姑娘如此有骨气,难道这笔花费也要我莫家庄给你垫付吗?”
    醒之漆黑的眸子已经布满了寒霜,“那音儿小姐的意思呢?”
    “小望山的庐舍可不会白白医治你的弟弟,据我所知,你弟弟现如今所用的药材可都是莫家庄的药铺送去的。”音儿脸上的笑越发的恶意,“你若是有点骨气,便在我莫家庄做丫环来抵债,你是我莫家庄的人,你的弟弟我莫家庄自会帮你照应;你若是不愿,本小姐也不会勉强,明日一早你便去小望山领回你家弟弟。”
    醒之狠狠地咬着下唇,漆黑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音儿微微得意的脸庞,想也不想便答道:“我答应你!”
    音儿绝美的脸上绽放出完胜的浅笑,回头看向站在原处满是不安的莫苛,低声问道:“音儿如此安排,阿苛哥哥满意吗?”
    莫苛不敢再看醒之,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你若喜欢,怎样都行。”
    音儿似是很高兴,拉起莫苛的手就朝庄园内走去,好心情地说道:“奉昭今晚在庄内吃饭,中秋的时候你一直在忙,根本就没赶上吃蟹,好在这些螃蟹都好好地养着呢。我让厨子做了太湖的大闸蟹,还有你最爱吃的蟹肉羹,听说这几日我不在,你都没有好好地吃东西,一会儿定要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