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诸葛宜远去,原本局促不安的醒之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床边轻轻坐下,将无恨扶起身来,一点点整理着他身上的衣襟。睡梦中无恨似是感到了醒之心中的不安,似小猫一般撒娇轻蹭着醒之的颈窝,无恨下意识的动作,让醒之更为难受。她有点酸涩地摸了摸无恨的苍白的脸颊,小心地错开他身上的那些银针,抚了抚无恨背后的乱发,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哄道:“你莫怕,诸葛先生看起来该是个好人,此次前去小望山,我虽不能日夜陪你,可白日里定然每日都去看你的。你要乖乖听话,姨娘给的琼羽令你要好好地戴着,万不可丢了……更不可随意伤人性命……你好好地跟着诸葛先生治病,待你病好了,姨娘也该回来了,到时咱们一起回西域。诸葛先生是长者,无恨不可再任性妄为……一定要好好的,乖乖地听话……”
    莫苛与诸葛先生静静地站在房门外,待到屋内没有动静以后,两人才再次走进来。
    醒之看向二人,“现在……现在就要走了吗?”
    莫苛摇头浅笑,无奈地说道:“不过是十多里路,瞧你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诸葛先生道:“他的内伤已经不能再拖了,多拖一刻便危险一刻,姑娘若放心不下,今日便一起去,看着他安顿下来,姑娘也好安心。”
    醒之眸中露出一抹欣喜,点头连连,艰难地扶起无恨。
    莫苛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和醒之一起扶起无恨的身子,撇了撇嘴说道:“这些事,哪需你亲自动手,让下人去便是。”
    见有人能医治无恨,醒之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看着莫苛如此心有不甘的模样,憋着笑意说道:“孔雀公子,小人又没让你帮忙,是你自己觍着脸非要贴过来的好不好。”
    莫苛咬牙切齿,“你个死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醒之得意之余笑得更大声。莫苛无可奈何,唯有故作凶狠地瞪着醒之苍白的笑脸,瞪着瞪着莫苛再也绷不住了,也微微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柔和,想了又想似是心有不甘,又毫无威慑力地说了句:“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七
    层层叠叠的山坡上,一望无际的秋色,各色的*开得正盛,白色、黄色、紫色,远远的甚至能看到一片火红色。秋风拂过,花朵如波浪一般徐徐荡漾在天地间,淡淡的花香缭绕鼻尖,一时间宛若坠入了云池花海。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29)
    两人并排躺在花丛的空地里,醒之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轻扬,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莫苛眯着眼,取笑道:“人家女子吟菊,总是喜欢它的娇艳秀美,哪有姑娘像你这般张狂,看个*都要喊着打打杀杀,从你身上还真找不到半点姑娘家的模样。”
    醒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小时候看过那么多吟菊的诗,看来看去还是这首最为顺眼。九月的天气不比春日,在九月开的花哪有那么多的娇柔缠绵,自是经历过酷热熬出来的。这样的花自是该坚韧大气些,哪里来的那么多小女儿家家的缠绵悱恻?”
    莫苛侧目看向醒之,“就你歪理最多!长安是哪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醒之随手摘了一朵小白菊,嗅了嗅,“我也不知道,也许在西域吧,那本书我都忘记在哪儿看的了。”
    莫苛浅笑,桃花眸内的光泽若隐若现,“你总是看些奇奇怪怪的书,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漠北人家都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不过这样也好,江南那些个女子如木偶一般,梳妆打扮甚至连表情都是一个样,说话又细又轻,时不时还爱低着头,真是扫兴得很!”
    醒之回眸看向莫苛,不怀好意地笑道:“那时在漠北就老听你说你家音儿,怎么我来了好几日也不见她人啊?是不是人家已经看透了你阴暗的本质,终于决定投奔光明去了?”
    莫苛皱了皱眉头,气鼓鼓地说道:“胡说什么,我家音儿才不会呢。这几日牡丹节刚刚结束,音儿应煜王爷的要求去牡丹苑赴宴,已经去了三四天了,想来今天晚上也该回来了。”
    “煜王爷?可是那天在门口帮我传话给你的人?”
    莫苛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醒之眉飞色舞地说道:“那是,我看着他就有种特别熟悉特别熟悉的感觉,好似认识很久很久了,可偏偏又是第一次见他。他人还真是不错,虽贵为皇族倒没有任何的架子,声音平和得很,不知道比你强多少了!”
    莫苛咬着牙说道:“死丫头!你是不是看见个好看的男子都是这副花痴的模样!……我劝你趁早少打人家的主意,人家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正宗的皇亲国戚,单是年龄也比你大太多了,他要是按照皇族的惯例十三四便成婚,女儿都该和你差不多了。”
    “是吗?可他看着好年轻,一点都不像三十来岁的样子,看他的模样好似也就比你大上两三岁,皇族的人就是会保养。”
    莫苛不屑地说道:“这和皇族的保养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去魔宫待上二十多年,你定然看着比他还年轻。魔宫的人不知修的什么邪功,个个都能青春永驻。听说这位尊贵的王爷幼年时期便被魔宫的人掠去,直到前几年才得以下山,不过回来时,身体也已破败不堪,宫中所有的御医均束手无策。当今天子为了他的病又是祭祖又是祭天还大赦了天下,医圣孔绪也从漠北赶了回来,这一场折腾下来才险险保住了性命,可即便如此,他光调养身体就花去了好几年,今年年初才开始露面。”
    莫苛的一席话让醒之的脑海清晰地映出了雨中的那张娃娃脸,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种莫名的隐痛。良久良久,醒之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他还真可怜的……好好的王孙子弟,怎么就被魔宫的人掠走了呢?”
    莫苛嘴角露出一抹恶意的讥笑,“这谁又知道呢?不过听说掠走他的是个不得了的女魔头,连皇家都不敢得罪她。那时候他的亲哥哥都已经是太子了,可朝廷并未出兵救他,甚至对这件事遮遮掩掩的。”莫苛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越发的重了,故作神秘地低声道,“不知道那魔女对他做了什么,竟然将他的身子淘成这般模样,想来也该是不得了的皇家大丑闻。看如今当今天子对他恩宠浩大的模样,分明就是在补偿,所以说他与那魔女……”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30)
    “你胡说什么!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醒之噌地坐起身来,指着莫苛怒声道,“枉你还是读过书的人,瞧着你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却如乡野妇人一般道人是非,真正的是不知羞!”
    莫苛猛然起身,怒道:“说说他又怎么了?这些个事金陵的人谁不知道?为何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般偏着他。他从漠北回来至今已有四五年了,直至今年才正式与人见面,若非有鬼,怎可能四五年都足不出户,什么病这般的见不得人?!”
    醒之不肯示弱地吼道:“你就是小心眼!定然是你家音儿和那人一起去牡丹宴,所以你才这般的嫉恨!你休想蒙骗我,大是大非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看他就不是个坏人。你们江南男子仗着会做几篇文章,个个婆婆妈妈酸臭迂腐到处论人是非,本想你是个例外,没承想你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比他们还小人!”
    莫苛喘着粗气,怒道:“就为了一个才见一面的人,你竟这般的说我,你又比我好哪儿去!真后悔当初认识你!”说完,利落地站起身来朝庐舍跑去。
    醒之坐在原地却没有丝毫的悔意,对方才吵架的话从始至终想了又想,却不认为自己有半分的过错。过了好一会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庐舍走去,一个绾着一对童子髻的少年远远地迎了过来。
    醒之看着少年一对包子般的发髻,努力压抑着笑意,故作镇定地浅浅一笑,“可是无恨从药泉出来了?”
    见醒之对自己笑,少年微红了耳根,腼腆地垂下头,“并非如此,静辉公子见姑娘一直不归,怕姑娘迷路,让我来迎迎姑娘。”
    醒之复又想起与莫苛的不欢而散,不以为然地低应了一声,边走边揪着身边的*。
    少年垂着眼心疼地看着一路的残花,白皙的脸皱成了包子,努力压着心疼赔笑道:“姑娘若有不顺心,同我说说便是,何必拿这些花花草草出气。它们,从发芽、散枝、花苞,咱们看来只是短短的一年,可对它们来说却是等了一生的时间才等到了开花,姑娘又怎忍心伤害它们?你看这山间的花,一片片的开得多好,我和师兄们为了让它们开得更好些,可是花费了一番工夫,平日里就算师父想喝花茶,还要等花快败了的时候才舍得摘。”
    醒之抬起头来,远眺了一眼,“是吗?你很喜欢雏菊吗?”
    少年大大的眼睛霍然一亮,白皙的脸上散发着别样的光彩,“喜欢,金陵人大多都爱牡丹,可我却喜欢小小的雏菊,它虽不高贵绝世,却不会与别的花争奇斗艳,秋日独自绽放,虽枯不改香,自是别有一番朴实之美。花到衰败之时,收起来晾干,泡水煮茶蒸糕做粥,常食雏菊对身体也有很大的好处,解毒润肠、养肝明目、生津止渴、清心健脑。有病治病,没病健体……你可见过比这更好的花儿了?”
    醒之不以为然,“花儿便是花,自然是开得绚丽绝美才更招人喜爱。做花便该有做花的本分,再好的花儿也比不了药材,既然没有惹眼的花枝,何必弄些旁门左道来哗众取宠,不过还是虚荣心作祟罢了!”
    少年涨红了脸,包子般的脸上满是愤愤之色,“你怎能这么说它!它既为花,为何要与药材作对比?再说单单的药材又怎能和它比?药材只能治病用的,它不但能治病还能养生,而且重阳时谁人不登高赏菊,你怎能说它哗众取宠呢?既然治病也是旁门左道,那你说什么才是正途?它开出花儿给人养生治病又有什么不对?你为何要如此的诋毁它?”
    第二章 爱恨情仇一线隔(31)
    醒之冷哼道:“不管是人还是物都该为自己活!它为何要为别人而活?它好好地开自己的花儿便是,为何要为别的人做药材?它做这些,还不是图了个虚名,说白了还是爱慕虚荣,它没有夺目的外表,所以才从旁门左道下工夫,不守本分自然也不会有人怜它爱它!”
    “你你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你是我见过的嘴巴最坏的人!你是最难看的、最刁蛮的……就连那个最最最讨厌的莫家庄小姐都比你强,强一万倍!!你你……怪不得静辉公子方才这般的生气,你简直是太过分了!”少年气到了极点,脸色变了几变,语无伦次。
    少年的眼中隐隐可见水光,一张脸紧紧地绷着才没哭出来。醒之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迁怒了不该迁怒的人,她心虚地看向山野的花海,干巴巴地咳嗽一声,开口道:“……远远地看这漫山遍野的花色倒是迷人得很……马上便要重阳了,为何不见周围的人来采菊?”
    小童气愤难平,喘了半天的粗气,才撅着嘴不甘地说道:“他们哪里进得来,要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进来小望山,这一山的花儿,大概早被四乡八里的人采摘干净了。”少年说罢,想了想又忍不住夸耀了一句,“每每九月九日重阳的时候,这金陵远近的山脉都不如我们小望山好看!”
    醒之疑惑地歪着头,看向少年,“我来的时候在山下并未看到守卫,为何他们会进不来呢?”
    少年顿时忘记了方才的愤怒与懊丧,抬头挺胸,包子般的脸上说不出的扬扬得意,“姑娘来时定然看到过一望无际的竹林吧?小望山外的‘丝竹阵’,乃是自我家始祖便流传下来的上古奇阵。虽不像婀娜山下的‘玄地’般至今无人能勘破,但是从祖师的夫君修改后,却还真没人能完好地闯进来。莫说是一般的乡野村夫,即便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想进小望山也要留下点什么。”
    少年眉宇之间越发的得意,摇头晃脑道:“这‘丝竹阵’乃是五百年前我始祖亲创下的,至今为此只被破过一次,那次破阵也并非是有人勘破了阵法,而是大奉开朝帝君为求始祖救治他的爱妃,砍尽了布阵的竹子方才破阵。始祖收个祖师,祖师的夫君乃当世不二的鬼才,祖师的夫君怕求医人叨扰了始祖与祖师,又将‘丝竹阵’修动了一番。后来那些求医人再次硬闯阵法的时候,便再也有去无回,久而久之世人终是不敢硬闯‘丝竹阵’。那时江湖人流传一句话‘丝竹阵,归魂处’。从祖师开始,但凡来我门派求医者,从没人敢私自进阵。”
    醒之紧蹙着眉头,“学医之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