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张论调,令本已初见端倪的“武当威胁论”更加沸沸扬扬。武当虽然也尽可能地利用俞岱岩被害时间反击少林,但是因为指控无法落实到具体的个人而显得苍白无力,在强大的舆论压力面前不得不一步步退缩。
    诚如当时的一位江湖观察家所说:“他们[指少林]并不关心在龙门镖局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龙门镖局在哪里……他们只是反复告诉你,张三丰是一个独裁者,武当七侠都是他的刽子手,武当在龙门镖局屠杀了很多人,激起无知者的义愤去抵制武当,而真正的真相被隐蔽了。譬如,有谁能够知道恰恰是少林庇护了屠杀谢逊家满门的凶手成昆呢?有谁知道龙门镖局挂着少林的旗号在临安的横行不法呢?他们过滤了一切信息,只告诉你他们想让你知道的,这就是他们的公道和慈悲!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武当近年来的迅速崛起引起了他们的恐惧和敌视而已。”(司徒千钟:《醉侠回忆录》)
    在这种敌意下,武当昔日对江湖世界的一切援助,都被解释为为了控制武术界的狡猾手腕,武当的付出不但没有得到感激,反而更加激起了憎恨。少林、昆仑、华山、崆峒及丐帮等主流势力结成了反武当同盟,联合起来对武当进行打压。但濒于孤立无援的武当却很快找到了一个坚定的盟友——峨嵋派。
    在上世纪末,峨嵋曾经是和少林并立的一流门派,由于创派祖师郭襄的特殊身份,在它身上寄托了驱除鞑虏的崇高理想(见第三章)。但当郭襄死后,昔日的革命精神已经难以再维持下去,峨嵋的理想主义色彩随即淡漠,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衰落。风陵和灭绝两代领导人决定设法将它转型为一个普通的武术门派。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峨嵋,更多的人在此之前已经死去。在灭绝于1325年继承掌门之位后,峨嵋的成员几乎只剩下她和师姐孤鸿子两人。不久,孤鸿子爱上了明教光明左使者杨逍,并以“比武”为名义,将郭襄留下来的宝剑“倚天”带走,去送给杨逍,却为杨逍所拒绝。孤鸿子因无颜再回峨嵋而自杀(倚天剑则被帝国政府所收缴,后来札牙笃汗将其赐给了汝阳王阿鲁温。而灭绝在1332年将其夺回并重伤了阿鲁温本人。这次不幸成为阿鲁温决心组建其武术家团队的缘起)。
    尽管灭绝从二十年代末就开始广收弟子,但到了四十年代初,复兴中的峨嵋仍然只是一个由不到三十人组成的小门派,其中真正战斗力突出的武术家只有灭绝一人而已,在六大派中最为弱小。为了站稳脚跟,灭绝急需找到一个盟友。由于张三丰和郭襄在南宋时期的历史渊源,武当在创派时还得到过峨嵋的帮助(但当张三丰发现郭襄有意将武当变成其全国性革命组织的一部分时,他中止了与峨嵋的合作),几十年后的峨嵋和武当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灭绝看透了这场反武当风潮虚张声势的本质:只要张三丰还健在,就没有人敢真的向武当动手。而只要再过几年,武当就会强大到无人可以撼动的程度。她决心将赌注押在武当一边。1340年,灭绝内定的继承人纪晓芙和武当七侠之中的殷梨亭订婚。这是一桩赤裸裸的政治婚姻。它向江湖世界表明了峨嵋支持武当的立场。反武当同盟的叫嚣不得不收敛了一些。
    这次冷战断断续续进行了十年之久,到了1347年,少林终于等到了彻底摧毁武当的机会:失踪的张翠山和殷素素传奇般地从海外归来——并且带回来一个儿子。更离奇的是,张翠山在这十年中一直和“狮子王”谢逊在一起,却始终不透露谢逊的下落,而此时谢逊作为连环谋杀案真凶的身份已经被揭露。很自然地,种种稀奇古怪的谣言开始不胫而走:据说张翠山已经秘密加入明教并成为其护教法王,据说张翠山一直在日本的天鹰教分部和倭寇勾结准备大举进攻中原,据说那个孩子是谢逊的亲生儿子……龙门镖局的屠杀、谢逊的连环谋杀、以及屠龙刀的下落,各种各样的罪名和危险都落到张翠山和武当的头上。
    张翠山夫妇在俞莲舟的护送下返回武当,途中多次遭到各江湖势力的袭击。巫山帮、三江帮、五凤刀的暴徒不断生事,甚至一向和武当关系亲善的峨嵋派也一反常态,派人中途截击,让武当丢尽了脸面。武当本来希望能在预定夏天召开的黄鹤楼英雄大会中澄清误会,重塑自己的形象,但是少林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看到自己挑唆的几个帮派的骚扰没有起到明显效果,少林亲自动手了。在四月初八张三丰一百岁生日那天,以祝贺生日为名,空闻、空智、空性三巨头带领九个最精锐的武僧作为第一梯队,来到武当山上,而山下还聚集着数百名武僧分成三队待命。另外,昆仑、崆峒及数十个其它帮派的精英武术家们也在其领导人的带领下一起来到武当。对武当派形成了压倒性的数量优势。而一向声援武当的峨嵋只派来了几个次要的人物,含蓄地表明了中立的立场。武当派难以得到任何外援,这个在世界上存在了三十年的兴旺门派似乎注定要在这一天彻底覆灭。
    为确保摧毁武当计划的成功实施,少林制定了详细的战术。一旦谈判破裂,就由空闻、空智、空性三人围攻最为棘手的张三丰,而改名为圆真的成昆则率领其余八名少林精锐武僧聚歼张三丰的弟子们。考虑到圆真这张秘密王牌,少林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武当后来声称,自己拥有被称为“上帝的七等分”的超人战术,足以反制少林的挑战。事实上,这一点也被圆真料到,他指使包克图绑架了张翠山的儿子无忌躲在一边。如果少林战事不利,就抛出这张底牌扰乱对方的情绪。另外,据一份二十年后解密的文件,空闻方丈和昆仑派领导人“铁钢琴先生”何太冲已经有秘密协定:昆仑会在适当的时候出手,给予武当致命的打击。武当事实上毫无胜算。
    即使武当能够在战斗中获胜,面对的也是毫无希望的局面。死伤只能导致更大的仇恨,他们将在江湖世界被彻底孤立。没有帮会会接纳他们培养的学生,没有武馆会请他们做教练,没有镖局会托庇在他们名下,没有豪门大族的子弟会投奔他们的门下,以成为武当的毕业生而自豪。而这一切意味着没有收入,张三丰的徒子徒孙们只能去打家劫舍,或者和“天鹰教”这样的恐怖势力联合,成为主流世界所鄙视的邪恶轴心的一部分。无论哪一种前景都十分黯淡。
    张翠山的自杀拯救了武当。当他发现自己的妻子曾经伤害过俞岱岩时,因为极度羞愧而自杀。而殷素素——或许是知道武当不可能放过自己——也跟随着丈夫结束了自己生命。张三丰默许了这一切,他的确做出过救援的动作,然而却有意放慢了速度,眼睁睁地看着几米外的爱徒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仅仅是下一秒钟,他就以不可思议的高速穿过大厅,用一个手势就制服了在门外窥伺的包克图。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张翠山夫妇的死对武当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以无可置疑的方式表达了忏悔,并保全了自己的名声,也让对武当道德水准的诽谤不攻自破。武当在世界面前表明自己是一个负责任的大派,少林和其他门派没有任何理由再进行挑衅,只得失望地离去。张三丰丢卒保车的危机公关令武当安然度过了这次历史上最严重的公关危机。
    第十章.光明顶会战和张无忌的即位(1347-1357)
    chapter x. the battle of light summit ahro of zhang wuji (1347-1357)
    张翠山的自杀保全了武当作为正统门派的地位,但在此后几年,武当派的生存环境仍然不容乐观。仅武当派的重要成员被迫在少林、昆仑人士面前自杀,就足以造成持久的裂痕。几乎整个江湖世界都等着武当的报复,紧张关系无法得到缓和,又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武当来说更糟糕的是,殷天正充分利用了这一机会,他一边向武当派表明共同进退的立场,一边宣称要给女儿女婿报仇,吞并了几个在武当山上逼迫过张翠山夫妇的小帮派。这当然更加引起了江湖世界的恐惧。种种谣言再次不胫而走,反武当的情绪在一度平静后不久,再一次被煽动起来。武当的孤立到了如此程度,以致于1349年张三丰给灭绝师太写信,对方竟然一反常态地不予理睬。不久,纪晓芙和杨逍的亲密关系被揭露出来,和殷梨亭的婚约不得不取消,这更加速了武当和峨嵋联盟关系的名存实亡。
    张三丰以伟大政治家的魄力应对这一切。他首先严辞拒绝了天鹰教的联盟请求,将对方的使者驱逐下山,并再一次重申了和魔教势不两立的立场。武当派对张翠山事件的官方版本是:魔教挑拨正统门派自相残杀的阴谋,一切罪责都归到天鹰教头上。1349年,张三丰不顾弟子的反对,亲自带张无忌来到少林寺,卑躬屈膝地请求用武当武术交换少林所有的九阳功,这给了少林一个明确信号:武当已经向少林低头,表示臣服。少林的领导人傲慢地拒绝了张三丰的请求,给了他一生中最大的羞辱。但这或许正是张三丰想达到的效果:认为迫使张三丰低头的少林从此不再把武当看成主要的对手,中国人称之为“韬光养晦”。令少林更加如释重负的是张三丰在年底就辞去了掌门之位,从此闭关不出。张三丰有意给外界这样的印象:张翠山的死及张无忌的绝症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与此同时,张三丰已经悄悄开始了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不但要反败为胜,彻底压倒少林,而且要为武当实现无上的光荣与梦想。张三丰意识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幸运的是,他的寿命不可思议的长,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这一计划。当二十年后中国的新皇帝拜倒在他面前时,这个计划虽然经过了多次重大改变,仍然可以说是得到了充分实现。这或许是自“隆中对”以来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战略,而和前者一样,它决定性地改变了中国历史。
    这一切开始于1349年张三丰和一个年轻人常遇春的相遇。据历史记载,张三丰在从少林返回武当的路上搭救了后来明朝的开国元勋常遇春——当时只是“弥勒宗”周子旺的一个卫兵,在周子旺覆灭后被帝国军队所追捕。张三丰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提出让他托庇在武当的名下,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却被常遇春坚定地谢绝了,他不愿背叛自己的信仰。常遇春的态度让张三丰认识到,明教在占人口绝对多数的下层阶级中的影响力远比自己想象得大,并在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参看第八章)。对于底层人民来说,这一信仰不是消磨时光的精神寄托,而是反抗压迫的力量源泉。无论张三丰内心如何评价明教信仰,他都不得不承认其潜在的惊人力量。
    而随着明教的壮大,江湖世界中的精英和民众之间的分裂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武术界成名的精英们作为既得利益者,主张理性和忍耐,奉行儒家迂腐的仁义礼智的价值观并企图以此教化民众,鼓吹“练好武功才能恢复中华”,而反对激进的排外运动;与此同时,他们所不齿的愤怒青年们正在以高涨的民族主义热情捍卫“圣火”,抵制着腐败无能的帝国政府,烧杀抢掠的番僧和颐指气使的色目人。张三丰认识到,这股蓬勃的民族主义力量虽然目前仍然被主流势力的话语权所压制,但很快就会冲破重重封锁表现出来,它将推翻整个江湖秩序乃至改变中国政治。主流势力单纯的压制策略是不可行的,更好的办法是去理解这样的呼声,去与之相结合并加以改造,缔造一个焕然一新并且充满活力的政治力量,以成就历史性的事业。张三丰很快认识到张无忌的潜在价值:作为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儿子(以及谢逊的义子),他是沟通主流势力与魔教之间的一座桥梁。
    张无忌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出生在美洲的中国人。1336年,他的父母——张翠山和殷素素——被抢走屠龙刀的谢逊挟持着乘船出海,因为遭遇暴风雨而被黑潮(译者按:黑潮(kuroshio t)为西太平洋最大的洋流,从菲律宾流到北极海域)裹挟,越过日本以东洋面,带到白令海上。张翠山和殷素素为了求生,设法打瞎了谢逊的眼睛,逃到了冰山上,最终辗转来到阿留申群岛中的卡纳加岛(kanaga island),第二年张无忌就出生在这里。卡纳加岛是一个活火山岛,面积约为369平方公里,今天属于美国阿拉斯加州。张翠山夫妇因为目睹了冰雪茫茫中的火山喷发的奇景而称之为“冰与火之岛”,在他们登上这座岛屿后四百多年的1778年,英国航海家詹姆斯库克(j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