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有七户人家,如今人口也不过五十余,田地多贫瘠,比隔壁的苏家村要贫困很多。村里人大多都是世代比邻而居,性情淳朴,彼此很和睦,但对二十多年前才搬到这里的“外人”井家有些疏远,对“读书人”井禾,也是敬畏大于亲近。平时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井禾都免费医治,药也只是收几个铜板罢了。村里不管谁家做了好菜、打了果子,都会给井禾送来一份。除此二事,双方却是轻易不来往。
    所以,如果微生茉没有来,怕是要过上好些天,这对小夫妻的尸体才会被人发现。
    踏着夜色,微生茉走到独立于一处的院子前。夜眠的鸡被脚步声惊动,咯咯咯叫了一会儿,声音又低了下去。
    “吱呀——”
    木门被缓缓地推开,被咬了一半的馒头滚在门槛边。门后,纤细的少女趴在桌子上,桌上还摆着一碟已经凉了的芹菜,茶碗翻倒了,倾出的水渍已干,唯有碗口还残留着浅浅的一点茶水。
    微生茉站了一会儿,忽觉不对:少女“尸体”的后背微微起伏着,仿若呼吸!
    这房间里,原本只有微生茉自己的精神力。但现在,有另一个人的精神力由弱变强,渐渐如活人一般了!
    而那精神力表现出的,并不如苏贞一般的温婉,而是……跳脱的,活跃的,隐隐透漏出阳刚的意味!
    奇异的是,微生茉却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许凌亚
    苏贞还在昏迷中,微生茉一时也无法判断这种熟悉源自何处。她想了想,将“苏贞”抱进里屋的卧室里,将正屋收拾干净。一时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当皇帝那会儿因为身体原因整日躺在床上,现在是半点儿睡意也没有,干脆就守在床边等自己的“妻子”醒来。
    东方微微发亮的时候,“苏贞”的精神力猛然外扩了一下,接着就见她眼皮轻轻颤动,似要醒来。少女挣扎了一下,拉高被子盖住脸,咕哝了一句,翻身朝墙躺着,一条腿还搭在被子上,睡姿极其不雅。
    微生茉瞪大眼睛:她自己穿成了男人,而床上的那个,精神力却明明白白是属于男子!
    ——这下有趣了。
    她握拳挡在嘴边,掩住笑意,轻咳一声,以饱含柔情的声音唤道:“贞儿,该起身了。”
    “今天不上班,我再睡一会儿。”
    少女含含糊糊地说,将脸整个地埋在被子里,身体蜷成虾子模样。微生茉也不催促,含笑等着。果然没几秒钟,“苏贞”猛地掀开被子,看看床上挂的帘子,看看微生茉,又看看房子里的摆设,最后被子底下蠕动了一下,似乎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
    “啊——”
    “苏贞”长长地尖叫了一声,两眼一翻,竟昏了过去。
    微生茉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
    ……
    许凌亚不敢相信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穿越了呢?昨天晚上,他还和宿舍里的两个哥们儿在玩新出的一款游戏,他凭借自己出众的操纵杀出重围,站在复活点哈哈大笑,等其他人都冲过来时才从容不迫地下线,然后顺从睡意,拉开被子和衣睡下了……半夜里似乎听到一阵噪杂的喊叫声,他估计着是宿舍里的其他人沉迷在游戏的厮杀中在忘我呼喊,本着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原则,许凌亚用被子蒙住头当做没听见继续睡,忽然听人嘶声喊道:“地震啦——”
    再然后?许凌亚就穿越了。
    穿越这种事,如许凌亚这样沉迷在游戏和网络小说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自然也是幻想过的。但他怎么想,自己穿越以后不是左魔法右武技地打遍天下无敌手,就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将相,再不济富家公子或者努力向上奔小康、终有一日跨越龙门的贫民小子也行啊,只要帅气逼人才高八斗就可以考虑,同时一定要有高傲地公主邪恶的魔女狡猾的商人之女天真可爱的小萝莉妩媚多情的青楼女子等等都非他不嫁,建立一个庞大的后宫……
    怎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后宫一员?
    许凌亚伤心地掩住脸,简直都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那天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俊秀的少年俯身关切地看着自己,他漆黑的眼眸如泛起星辰的夜空,笑容温雅淡定,肤色微黑,青色的粗布旧衣笼罩住匀称优美的身形,在这粗陋的房中,简直就像琼花玉树般闪闪发光。
    任何男人面对着这么一个少年,对自身魅力的自信都会受到严重的打击。许凌亚虽然换了壳子,但内里还是深深地受伤了,几乎泪流满面。
    ——为毛他没有穿成这个少年?为毛啊??
    眼看着大好的、建立后宫的胚子就在面前晃悠,自己却成了一个其貌不扬的村姑,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吗?
    许凌亚对着铜镜,悲伤地摸了摸脸。
    镜中模糊的人影也摸了摸脸。
    只在铜镜中,苏贞的容貌还算不错的。但许凌亚照着水缸里的水,立刻将这容貌从八十分降到了六十分。
    少年肌肤细腻若脂,连毛孔都看不见;这皮肤却粗糙的紧,鼻翼还有好几个雀斑;少年的头发乌黑而光滑柔顺,这头发却又细又柔,还有不少分叉;少年十指修长骨节纤细,这双手却指尖粗圆,还有不少茧子……
    许凌亚不知道,少年的身体是微生茉初步改造、基本等同于易经洗髓过一次的,只是在比较之后又一次悲催了:
    ——为毛要穿成这个村姑啊啊啊!
    就是穿成个现代的女人也好啊!说不定还有机会搞搞百合。但现在,是古代!古代呀!他不敢流露出一点异样的地方来,就怕被这些古代人架上火堆烧了,或者沉进河里淹了。
    ‘而且古代女人的地位好低……’
    许凌亚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被打击地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从自己那个少年“夫君”的话里艰难地、咬牙切齿地分析出,这个家里,洗衣做饭喂鸡浇菜洒扫缝补,竟然全都是自己的活儿!丈夫只需要采采药、看看病,平常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好在许凌亚以前父母工作忙的时候,都是自己弄吃的,饭做得虽不好,但也不陌生。磕磕绊绊做了一顿饭(尝调料尝到舌头没了感觉,还差点把一包毒粉当成糖),看小丈夫(其实外表比自己现在的样子大,但在许凌亚眼中也就是个上高中的小男生)没有异样地吃了,猜想自己大概蒙混过去了,长松了一口气。
    许凌亚不知道,自己露出的破绽已经有一车多了,这还是微生茉一直在旁边隐晦提醒后的结果。
    “怎么不吃饭?身体不舒服吗?”微生茉见许凌亚一直不动筷子,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边,佯装关心地问,伸手就要摸“她”的额头。
    “没什么没什么。”许凌亚急忙避开,灵机一动想为自己减负,“就是好像有点累着了,精神不太好。”
    “井禾”蹙眉,“那就更应该多吃点儿!来——”她把菜中惟二可见的两块肥肉夹到许凌亚碗里,“别总是紧着我,你也该好好补补身体。”
    ——我最讨厌肥肉啊!
    许凌亚心中哀嚎,偷偷瞥了一眼,见“井禾”正含笑看着他,好像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把这肉咽下去才放心一样。他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吃吧!
    肥肉只嚼了两下,恶心的感觉就直冲脑门儿,胃里更是翻江倒海!许凌亚捂着嘴冲出门,蹲在墙边连连呕吐。“井禾”追出来,连连问:“怎么了?果然是生病了么?”他仔细打量着许凌亚的模样,忽然露出惊喜之色:“难道是——”
    许凌亚突然觉得浑身一寒。
    “井禾”已经抓住他的手把脉了。
    “怀孕”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劈在许凌亚头上,他眼前一黑,只等判决下来就要晕过去。
    过了许久,“井禾”把许凌亚的两只手都把了脉,才摸着下巴沉吟道:“奇怪呀……不是怀孕……倒像是饿得……”
    许凌亚松了口气,身体晃了晃,肚子适时地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他的脸霎时间红得通透。
    ——自然是饿得!苏贞昨天中午中毒死亡,然后许凌亚穿越,忙了一大早,连口水都还没有喝呢!
    微生茉对这原因心知肚明,却不说话,装出惊讶了一下又匆忙掩饰的样子,在许凌亚已达极致的窘迫上再添一把火。
    动心?
    在许凌亚穿越后的第三天,小丫鬟果儿终于回来了。
    在那个穿着半旧的碎花蓝布衣裳的小身影出现在路口的时候,许凌亚正抱着一盆刚刚洗过的衣服进门。远远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夫人!”
    许凌亚是听“井禾”提过果儿的,听到这种称呼,立刻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当他惊喜地循声看去的时候,脸却是立刻皱了起来。
    果儿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关系,看起来只有十岁上下。她头发枯黄,面有菜色,但眼睛亮亮的,精神劲儿十足。再看衣着,样式什么的许凌亚不好判断,但也看得出来布料十分陈旧,至少用了三四年的样子,膝盖和后肘处都打着补丁,衣裤边角起毛。至于脚上的鞋子,面上倒还好,只是鞋底已经磨得很薄了。
    许凌亚默默扭过头,在职场上消减得不多的良心一窜一窜地往上顶。
    ——他是指望着有个使唤的人来分担自己的工作,不是要虐待童工呀!
    而且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小萝莉。
    萝莉果儿并不知道自家主母的心里转着什么念头。她脚步轻快地跑过来,十分顺手地接过了许凌亚手中的盆子。
    “夫人,多亏了您给我的银子,我娘如今已是大好了。爹让我带了家里的一些鸡蛋,说是多谢夫人慈悲呢!”
    果儿说起话来就像铃铛叮叮响,许凌亚觉得自己的耳朵“嗡”了一下,接着才发现果儿背后还背着一个不小的筐子,筐子上面盖着一块暗青色的旧布。
    许凌亚正要发挥绅士风度把筐子接过来,就听果儿尖叫一声:“啊——”
    “怎么了怎么了?”许凌亚被吓了一跳。
    “夫人!这是姑爷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啊!怎么……怎么染成这个样子?!”果儿放下盆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浅蓝色的长衫,只见这原本碧水一色的衣服上,有好几块黑褐色的斑痕,如同美玉生藓,愈发刺眼难看。
    果儿捧着衣服的手微微发抖,虽然因为主从的关系不能谴责粗心大意的主母,但其目光仿佛在说许凌亚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地罪行一样。
    许凌亚脸涨得通红:他以前的脏衣服不是送洗衣房或者送回家让母亲代劳,就是扔进洗衣机搅两圈后甩干晾晒。现代的工艺使得大多数布料在洗涤中都不会掉色,哪知道洗衣服竟然还有染色危机。
    “应该……能洗掉吧?”他呐呐地说。
    “啊——”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