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枭獍:“有你来救我,我不怕!”
    海枭獍挑一挑眉梢:“又发什么疯!”
    星靥抬高头格格地笑了:“在栖云岛的时候,小婶婶整天都说我是小疯子。能自由自在发疯的感觉真好,我已经很久都不敢发疯了。今天再让我疯一次好不好?就今天,你陪着我!”
    海枭獍的眉梢越挑越高:“你怎么了?”
    “没有!”星靥拉着他的手,围着他转了个圈,再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我就是,玩得太开心了,这里有冰有雪,象回到星宿海一样!”
    海枭獍听着星靥清脆的笑声,情不自禁也露出一丝笑意:“小疯子?又疯又傻,你还有点太后样子吗!”
    星靥象个孩子一样抓住他的衣袖摇晃:“那天,你在湖面上飞来飞去帮我捡花,还记得吗?带我也象那样飞一次吧!”她说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再看看海枭獍身上,把手伸进他袖子里摸出整齐叠着的丝帕来随手一展,顺着风使劲丢出去,指着被风吹远的丝帕大声说道:“就去捡那个,把它捡回来吧!”
    话音刚落脚已腾空,海枭獍双手横抱起她,乘着风和她的笑声,在湖面上飞掠着。星靥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枕靠在他肩头,怕冷似地在他怀里蜷着身体。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怀里抱着个素裙少女,在漫天大雪里,在平镜似的冰面上,追逐着一块在风中翻飞的丝帕。
    雪花落在海枭獍的眼睛里,象是想让他忘了身在何处,口鼻里呼吸出的热气再把它们吹化,执着顽固地让他看清眼前的平静只不过是一只华丽的泡影。
    在一伸手就能抓住丝帕的时候,北遥国君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宽阔的冰面中央低低喘息着,眯起眼睛,看着丝帕翻卷着,被吹出了视线。星靥在他脸边蹭蹭,低声道:“你没追上。”
    海枭獍笑:“我老了,跑不动了。”
    星靥张口咬住他耳朵,咬了一会儿才松开,咂咂嘴,很好吃似地笑道:“不老不嫩,火候刚刚好。”
    海枭獍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还没疯够么?”
    星靥摇头,更加依恋地贴进他怀里:“在你决定杀我之前,都让我这么疯吧,我憋得太久了,快要真疯了。”
    海枭獍沉默,转过身向岸边迈开步。
    “不要回去!”星靥低声喊着收紧手臂,用力吸着他身上的清冽气味,“就在这里,再多抱我一会儿……”
    “小丫头……”
    星靥把冰冷的手伸进他的颈子里,偎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取暖。象冰块从领子里滑了进去,所到之处海枭獍的肌肉绷紧,吸着冷气笑道:“天底下敢把我当成手炉使的,你还是第一个。”
    雪落在两个人身上,星靥轻轻吹着气,把海枭獍眉眼上的雪花吹开,呵气化雪,再凝成细小水珠,海枭獍不耐地眨眨眼睛,伸伸脖子,在星靥的脸上把这些水珠蹭掉。她笑着,把手往下又伸了伸:“天底下把我当手巾使的,你也是第一个。”
    海枭獍笑出了声:“雪大,玩够了就回去吧。”
    “还没够!”
    海枭獍象哄孩子似地拍拍她:“丝帕已经飞没了,没东西追了。”
    星靥的手在衣服底下来回轻轻摩挲:“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就回去。”
    北遥国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眸色有些深沉地说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星靥的手停住,停了好一会儿。靠着他的手心被暖热了一些,可是手背还很凉很凉,她抽出手来,把手心的温热贴在自己的脸上,象是她的脸颊也贴在他的皮肤上一样。她眨动着眼睛,视线在风和雪好象也有点被冻住的感觉。她看着海枭獍,低声说道:“我要你,记住我。”
    他皱眉:“这算什么条件,我当然记得住你。”
    星靥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什么时候都要记住我,什么时候……我都是我……不是别人,不是乌兰……”
    海枭獍身体一僵,表情迅速也变得僵硬:“你……”
    星靥靠回他怀里,微笑着说道:“如果记不住,那就快一点忘了我,我不要在很多年以后,你怀里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却对她唤我的名字。这样很残忍……不论那个女人喜不喜欢你,这样都很残忍,你对我一个人残忍就够了,千万不要再对别人也这样……”
    “星靥!”
    “怎么样?答应了,我们就回去。”星靥的笑声听起来一点没有悲哀的意思,海枭獍咬咬牙:“星靥,我……”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星靥把手又伸回他领子里,继续取暖,海枭獍怔住,她调皮地用指甲掐他一下,“谁啊?谁好看?”
    海枭獍深深地看着她的脸,好半天才沉声说道:“你好看!”
    星靥笑得开心极了,她凑过去在海枭獍脸上亲了一下,嘴唇在那里停留着,慢慢滑到耳边,吹在他耳朵里的呼吸又热又痒:“君无戏言,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相信了!”
    温暖如春的祥景宫里,北遥国君看着星靥在他面前慢慢地褪尽衣衫,沾了雪的衣服滑下去,露出底下洁白的身体。她那么温柔的眼光让海枭獍觉得自己几乎被蛊惑了,他低叹着,目光忍不住在她周身流连。星靥低下头,任由他拔去她的发簪,披散一头长发。
    发丝在海枭獍指间象河水一样穿行,揭衣欲渡,彼岸或许有阳光和青草香。他对这具身体已经很熟悉了,可今天却又象是从来没有触碰过一样,重又渴切地开始探索。星靥看着他的手指和嘴唇和眼神,毫不羞涩地回应他每个动作,喘息颤抖或是微笑,或甘或甜,这一次有了与共的愿望。
    只有当他埋身而入的时候,她挣扎着抵抗住,咬住嘴唇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在海枭獍对她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后,星靥才放松身体,笑出了眼泪,被他彻底占有。
    身体上的快感也许不是最强烈的一次,可是在海枭獍带着她攀上高峰时,星靥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了,星宿海栖云岛,燕国北遥,故去的人和未来的路。
    只剩下海枭獍凝视着她的一双眼睛,那里头似乎可以看到流离尽头的一点希望,虽然很远,但只要望着,总可以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一点尘埃(注)。
    流年成虚度
    第八十章
    海苍狼并没能救回星家的那些人,夜探大殿的那一天晚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死在了禁军的刀箭之下,检验尸体时,好几个人身上还残留着当初海枭獍逼迫星靥进食时抽出的鞭痕。星枫受伤被擒,而星垣,也就是真正的尉元膺,在所有同伴的拼死救护下,居然神奇地逃脱了,至今仍然没有抓获。
    星靥没有机会知道这些,她困在祥景宫里,焦灼地等待着海苍狼那边或许会传来的消息,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里,春节到了。
    春节原本并不是北遥的民族节日,只是入主中原后入乡随俗才开始过这个节,过节的规矩自然也就不象以前的燕国那么复杂隆重,要简朴了很多。星靥在祥景宫里吃完一个人的年夜饭,站在窗口看了看外头放的烟花,就被海枭獍差人叫到了他那几间简居里去。
    皇上还在和后宫嫔妃以及皇亲国戚们宴乐过节,星靥闲得没事,蜷在炕上翻看一本海枭獍放在枕边的草药图谱。这本书不知海枭獍是从什么地方搜罗来的,书上既有汉字也有北遥文字,草药图样画得十分精致仔细,有好些药草花都很漂亮,星靥看了十分喜欢,跳下炕趿着鞋走到书案边,铺上白纸,随手研了几下墨,就到笔筒里去拿笔,想把它描下来做绣花的样子。
    海枭獍闲时爱写字,一只漆成乌色的竹根大笔筒里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笔,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都有,描花样要找一枝最细小的笔,星靥翻了几下,笔插得太多不便利,她索性把笔筒里的笔全倒在了桌上,一枝一枝地扒拉。
    血色一下子从她的脸上消失,星靥几乎傻了,她看着这一堆毛笔里头的那根乌色发簪,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丢了那么久的阴檀木发簪,居然一直就在这只笔筒里!想来那天海枭獍捡到以后,随手就和笔插在了一起,而她在屋里翻来找去,根本没想到发簪就在她眼皮底下这么显眼的地方放着。
    星靥一把抓起发簪,就听见外屋里海枭獍走进来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藏起来,他已经笑着走进里屋,看见了书案上的一片狼籍,和她手里拿着发簪的慌乱模样。星靥下意识把握着发簪的手背到身后,睁大两只乌黑的眼睛盯着海枭獍。他愣了愣,笑着走到她面前:“这根簪子是你的?它……怎么会落在我的房里,嗯?”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
    海枭獍朝星靥俯下身子,唇畔有淡淡酒香:“我想起来了……那天这间屋里……”
    “那天我什么也没听见!”星靥低声嚷着,海枭獍哈哈大笑:“你没听见什么?”
    星靥知道瞒不了他,她咬咬嘴唇,低声说道:“我没听见……你让金王妃回去准备后事……”
    海枭獍点点头,绕过书案坐进椅子里,抱住星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把阴檀木簪拿过来插进她的头发里,自嘲地笑道:“你是不是又想说,我真是个可怕的人。”
    星靥抿唇不语,海枭獍看见书案上有星靥放着的那本草药图谱,他拿起来翻看两页,清清嗓子,朗声读出其中一段:“枫斗,又名铁皮石斛。甘淡微咸,性属清润,清中有补,补中有清,补内绝不足,平胃气,长肌肉,益智除惊,轻身延年,民间俗称‘救命仙草’。”
    星靥看看书页,上面画着几朵简单的小花。海枭獍的神情不知怎么地变得有些凝重,好一会儿才轻声笑了笑,把书合起,放回书案上。
    “我年轻的时候练功贪图进益,气息不小心走岔,受了很重的内伤,幸亏遇见个神医给了一张验方。药方里有一味铁皮石斛,这味药十分名贵稀少,我当时虽然身为皇子却没什么权势,更没有多余的银钱,手下人想尽办法也弄不到。我那时候已经快要病死了,乌兰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铁皮石斛,救了我一命。”
    星靥眼波流转着,静静倚在海枭獍身上。
    “后来我才知道,这药是乌兰父亲的珍藏。她的父亲禀承祖训胸怀大志,用这味药逼迫乌兰答应嫁给了我的三皇兄。同为皇子,地位却天差地别,三皇兄的母妃家世显赫又极受先帝宠爱,他的权势前途绝非我可以比拟。就这样,等我病稍好一点能走动了,才发现乌兰已经成了我的皇嫂。”
    星靥把手搭在海枭獍的手臂上,轻轻握住:“后来呢?”
    “后来?”海枭獍的眼睛微微眯起,眉头皱着,眉心现出一道深纹,“后来我急痛攻心,伤未痊愈便又复发,这一生再也不能根治。”
    “再然后呢?乌兰……是不是就是征南王的母亲,舒皇后?”
    海枭獍笑了,喉间一个明显的吞咽,薄唇也跟着抿了一下:“再然后……在我有能力夺回乌兰之前,她就去世了……”
    星靥情不自禁吸了一口凉气,海枭獍拍拍她:“其实有时候回头想想,也许死对乌兰来说、对我来说都不是坏事,至少她可以不用看着我变得有多么利欲熏心、多么不择手段,我也不用在看着她的时候自惭形秽无颜以对。”
    “皇上!”
    “苍狼和青狼的母亲是乌兰的妹妹,舒贵妃也是。在乌兰嫁给我的皇兄以后,舒家在北遥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我这个没人理会的皇子想要踏上夺权的道路,找一门可靠的姻亲支持是唯一的选择。”海枭獍看见星靥听得入神,摇头笑道,“不说了,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
    “我想听!为什么不说!”
    海枭獍抚着星靥的脸颊,指尖下的皮肤细嫩光滑,象是还没有经过风吹雨打霜侵雪蚀的样子:“小丫头,你爱听的都是我的旧疮疤,今天是你们汉人的除夕,非要在这个时候让我再自揭一次伤口吗?”
    星靥垂下眼帘,看着海枭獍的胸口,崭新的龙袍上用金线绣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龙,周围有云纹簇拥:“你的伤,真的就再也不能治好吗?”
    “怎么,舍不得我死?”
    星靥猛地抬起眼睛,带着些让海枭獍觉得好笑的郑重神色十分严肃地说道:“大过年的,童言无忌!”
    海枭獍被逗乐了,他刮刮她的鼻子,笑道:“大过年的,来,说声好听的,朕给你压岁钱!”他说着,当真从腰间取出一只喜气洋洋的红色荷包,荷包里装着几只金银锞子,一晃就在里头哗啦哗啦响。星靥打起精神来,对他微笑道:“那我就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