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立,恐惧自心而发,却仍端端定住,冷静道:“如此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叛党……我清清楚楚听到了这两个字。”
    “我要去听一听。”若熙恼道。
    她蹑手蹑脚地靠在房门上,听着龙篪和副将的谈话。然达琳稍稍犹豫了一下,也附耳过来。外面太吵,里面也吵,因此龙篪的话很难听清,然而两人还是设法捕捉到了一些信息,足以推知当前形势了。
    自东华门进来……全靠了玉牌……御林军反被他们堵在城外……他们应该会抢时间,在御林军破城而入,包围他们之前,直接来找皇帝的寝宫……现在大概已到延僖宫方位……我们目前的人手撑不到太长时间……
    延僖宫?然达琳脑中嗡的一声。
    秀殷回来之后一直住在延僖宫。叛军会不会知道那是公主,当朝皇帝的妹妹?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样?然达琳心惊胆战,她知道一般叛党会做的,无非擒王篡位,杀人掠地。目前所有的守卫肯定都已集中在圣泽宫了,谁会去保护延僖宫的人呢?
    她是李拓的妻子。
    她怀着李拓的孩子。
    这不行!
    然达琳想去打开窗户。若熙急道:“你疯了!他们会往里面放箭的!”然达琳毫无反应,一扇窗户打不开,又去摸另一扇,竟也开不开。
    她急的抓耳挠腮,登时抽出了腰间的瀛部圆月刀。若熙急了,抓住她的胳膊,叫道:“你要干什么?他们会发现我们的!”
    然达琳一把甩开她。“别挡着我!我要去延僖宫。”
    “延僖宫?”若熙不知所措,“你没听他们说叛党正在那里?喂,你……”见然达琳用剑去劈窗户,她又大叫了起来。
    这木制的窗框竟十分结实,然达琳用上了十成的力气,狠狠地劈下去,终于有些松动了。若熙还在哇啦哇啦地叫着,她不耐烦地猛然转身,剑锋就撂在了若熙脖子上。
    “帮我从这里出去!我要去救秀殷!”
    若熙见然达琳一双凤眸如今凝了她从未见过的惊慌,玉颈上几道青痕高高隆起,霎时懵了。
    风定片隙,话犹在耳,若熙心中竟陡然生了一种敬意。
    许是小肚鸡肠,勾心斗角已太久了,她不曾记得世间是真有如此一种无私之爱的。
    “用那椅子。”片刻思索,若熙纤指一扬,指向偏殿中的红木椅。
    然达琳明眸微微转动,立时明白了,转身疾走几步,双手执起木椅,猛地一掷,椅子出手,窗框应声断裂。
    提起裙摆,她如小鹿一般敏捷地跃上了窗棂,正欲跨出窗外,眼角却见林若熙一张俏颜苍白起来,眼中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若熙只觉身上一阵不适,却不以为意,只定定地看向然达琳道:“我林若熙生平头次与人说如此的话——然达琳,我是真心地佩服你。帮我带把剑回来,我要让叛党尝尝我的厉害!”
    二人对视片刻。
    外面仍烽火连天。
    然达琳用力点点头,消失在窗外。
    延僖宫。
    数匹骏马蹄下驰电,流星般划过空气,一瞬过隙,扬起乱烟障目,微尘乱舞。
    清碧宫阙中此刻一片死死的寂静,嗅不到一丝人的气息。为首的人轻拍马头,它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随即服帖垂首。他身后数十名杀手,俱是颀长清瘦,面色如铁,身披的暖红戎装,只显别扭。
    这是自玉华门而入最近的一处宫殿。
    对于紫禁城,他的丝微回忆,便随着漫天的血雾。如今回来,他要掀起自己的一片血雨腥风,让那个夺了他一生所念的人付出代价。
    夜风袭来,渗入他每根伶立的骨间,倾吐着迷人的彻寒。他并不觉冰冷,因此当那只纤细柔手轻抚上他肩头时,他心中涌起的绝非温暖的宽慰。
    回头看去,白马上的褐发佳人,那双绛紫珠瞳如今已染了罂粟般的血红。
    他冷峻眉宇也慢慢凝了雷雨将至的一丝兴奋。
    对于任芙,他不过是释放了她心中本便有的嗜血野性罢了。
    任芙瀑布般直至腰间的淳浓褐丝再不高高束起,只肆意地披在肩头,仍是倾国倾城。
    见聂潇引马长立,她不解道:“为何在此停留?我们该趁着城外混乱直捣那皇帝的寝宫……”
    聂潇冷道:“事先说好的计划,你竟都忘了么?”
    任芙微张了娇唇,舌尖舔过唇角,按捺不住似的品尝着恣肆杀戮的甜蜜。以她的灵术,世间只有她的亲姐姐尚瑾可以压制。被压制了这许多年,一昔得离,她再不顾及心中日渐稀薄的道德与良知。
    鬼魅般的笑爬上她眼角。少主,姐姐,你们在这里,我感觉的到。看看如今的我吧,我不是屈从的舞女,也不是无知的妹妹,我是冷血无情的杀手,只有他才看的到真正的我。
    如今,只有疯狂的爱,与疯狂的自由。
    他说的话,她便只有听。吟鞭东指,马蹄疾驰,依他的吩咐,她该去毓琛宫了。
    路凝云……
    婉依,是你所信;我,是你所救。
    聪明一世,亦善良一世,你又何曾料到婉依和我今日会分别对你最爱的两个人大开杀戒呢?
    刹那的不忍和愧疚转瞬即逝。她回望一眼,聂潇仍定然立着。他的眼神,却已渐渐开始期待着什么。
    她心中猛地一抽。
    他是在等着什么人吗?
    任芙汹汹而去,聂潇又立片刻,耳边传来一声相熟的呼唤。
    “哥哥!”
    素色剪秋的纤细身影柔柔飘入了他怀中,婉依以沉默倾诉着重见的欣喜。他的雪鸢,每月两至,然而展翅的鸟儿,牵不起跨越山河的相思。
    任芙的妩媚并不能让聂潇深邃的眼中有丝毫波动,而婉依脉脉无语的柔情,亦只能给他一抹轻微的涟漪。
    他心中已有的人,是任芙婉依都不能比的啊。
    轻轻推开婉依,他冷道:“那皇帝还未死。”
    婉依一惊。“怎么会未死?连日的良药,最后一味是毒药。我用足了剂量,怎么会出差错?”
    他抽出腰间的剑,递给婉依。她去行刺,较他的胜算更大。
    “你的‘以眺’,我带来了。去结果他,就用这把剑。”婉依惊喜。以眺,亦是她入宫以来心心念念想着的。聂潇手上的‘绝巅’,与她的‘以眺’,连起另一把剑‘众生’。
    昔日绝配的三元神器,如今两剑易主。
    绝巅以眺众生。
    此刻,延僖宫内殿一扇隐蔽的门后,然达琳和秀殷正摒住呼吸,心惊胆战地看着纳兰潇带着手下四处找寻。
    然达琳恨自己仍是晚来了一刻。刚找到秀殷不久,聂潇便带着人马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了。然达琳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示意秀殷出来。两人穿过漆黑的庭院,摸到了宫门,于是推门。刚要庆幸逃出了生天,她们愣住了。
    聂潇正在门口守候,如猎人般居高临下睥睨着两只落入他手中的兔子。
    婉依的情报精准而及时,因此他才知道,秀殷公主此刻身在延僖宫,孤身一人。
    在这世上,他最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狗皇帝,另一个就是李拓。他甚至觉得后者比前者还要可恨,因为他是一个可耻的叛徒。
    枉他李拓也与龙晟挚友一场,如今竟效忠那个弑兄夺位的皇帝。
    今日,他要让叛徒付出背叛的代价。他要亲手杀死那个狗皇帝的妹妹,那个叛徒的妻子。
    面前两个同样衣着华贵的女子,他不知道哪一个是秀殷,那么便两个都杀掉。
    话无半句,他抬剑出招。
    然达琳面无惧色,一手将秀殷推至自己身后安全的地方,另一手沉着应对着聂潇凌厉的攻势,一时竟滴水不漏。
    聂潇自是惊讶,却对这女孩儿的蛮勇颇是不以为然,亦不认为她会什么真正高深的武功。于是漫不经心地腕底生力,层层深入。
    两人大战百余回合,竟不能分出胜负。
    于是他不耐烦了,决定如今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先解决了那个弱小的再说。他抽身出了与然达琳的战局,向秀殷攻来,同时用眼神示意他的手下一起上。
    然达琳再强,终不及十数名高手夹击,很快便体力不支,且战且退,然而仍用身子牢牢地护住秀殷。
    她咬紧牙关,终想不出可杀出的生路,只得东躲西闪,稳固防守,就是不让聂潇的人靠近秀殷一步。
    秀殷正是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唰的一声,冷寒一道光影划过,血溅上了她的脸颊,炙着她的肌肤。她尖叫了起来,但见然达琳湘红色衣袖登时成了骇人的大红。
    “你……你受伤了……”她颤抖着。
    “我不能让李拓的人死在他们手上!”然达琳的剑已掉落在地上,却仍死死护住秀殷。
    聂潇不屑地瞥瞥然达琳,心道如今没有必要对付她了。
    步下生风,他不费吹灰之力绕过了然达琳。她只抵抗几次,便再无还手之力,只得眼睁睁地瞧着他举剑刺向了秀殷。
    剑划过时飒厉的气声格住了然达琳的喉头,她发出一声听不见的尖叫。
    不可以,不可以……
    然而,没有血腥味,没有人倒下的声音。她重又睁开眼。
    聂潇的剑被格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来。一支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控在了他的前臂上。然达琳和秀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李拓。
    三五 漫血夜幕香魂断
    作者有话要说:龙胤,我听到了,我全听到了。
    玉牌,竟是玉牌!
    若非路家,今夜的圣泽宫被围,你生命垂危,是原本不会有的事!
    即使你能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就让我最后再保护你一次吧。  如此一夜,果如一幕近终时□涌起的戏剧。
    当人人撕下自己的面具,当人人面对旧昔与现今的交织,当人人可以搭上自己的命放手一搏,紫禁城上空将凭添多少瞬逝的烟花,过隙的流星?
    聂潇心道,如今见了李拓,随后便是龙晟,或许还会有她。
    昔日的兄弟,终于也到了兵戎相见,不共戴天的一刻。
    英雄无奈是多情——他,李拓,龙晟,龙篪,甚至那个皇帝,全是被绕在了一个情字上。
    看着李拓如今可喷出火来的一双坚目,他冷笑了,后退几步,剑舌舔上秀殷的粉颈。
    他的手下登时会意的分成两股,分别围住李拓和然达琳。
    “居然伤害两个弱女子——聂潇,你果真变了不只一点半点!”李拓狠咬了牙,握紧的双拳指节格格直响。他不能抑制的胆战心惊。黄沙战场,他可快意着奋勇杀敌,身负重伤仍豪情不减的释放着高笑。
    然而,如今搁在妻子颈边的剑已瞬时绵软了他的心,让他不寒而栗。
    聂潇冷哼。“你背叛龙晟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你不明白!”李拓急道。
    “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那个弑兄夺权的狗贼怎么能安稳坐在王位上!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为龙晟报仇,你却老老实实地被那个狗贼收服,一门心思为他尽忠!”
    “不!”李拓咆哮道,“你不明白的是,龙胤并不曾辜负这天下,他比龙晟更适合那个皇位!昔时两王相争,已是牵涉众多;如今龙晟已经死了,我们又怎么能为个人恩怨再掀起惊涛骇浪,荼毒众生?”
    聂潇嗤之以鼻。“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
    不久以前,任芙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将那个石破天惊的秘密送到了他的面前——龙晟还活着。
    当他赶到众生殿时,已是人去楼空。
    然而他的复仇从此有了意义,他更加尽心地为自己背后的大人物竭力。终于等到这一晚,他不信再逼不出他。
    李拓见他神色有异,却还只一心为秀殷和然达琳起着急,并未深想。“放她们走!我们两个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聂潇神念闪回,眼见李拓因愤怒扭曲的五官,嘲讽的笑笑。
    叛徒,必须被处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