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随着马车逐渐驶出宫城,我的心也越来越冷。
    刚刚和玉梅调换衣服的时候,我把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金锁挂到了她的胸前。李彧临走的时候把莫放留了下来,莫放手中有金锁的钥匙,我和他之间约定一旦京城中出事,我的心腹会拿着金锁找他,他那时候就可以打开金锁,锁里面的布绢上详细交待了一些后事。以莫放的机灵沉稳,必然能够暂时稳住局面,然后迅速派人请李彧回京。我一直信奉狡兔三窟,做事情必然要留好退路,自从李彧出征我便心绪不宁,所以拟了几条应急预案,想不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马车走了很长时间,然后停了下来。从外面隐约传来了交谈声,随后帘子被掀开,一件斗篷盖住了我的脸。下一秒钟我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拽了起来,萧锦将我抱到另一辆马车上,然后车子便飞快的向前行驶。
    过了一会儿,萧锦扯掉了蒙在我脸上的斗篷,我垂下眼帘,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解开了我的哑穴,将我轻轻放在马车里的软垫子上。我长长的出了口气,抬起脸打量四周。
    黑暗中,萧锦坐在我的对面,眼神好像两把锐利的刀,邪魅冷然。他伸出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慢条斯理的说:“大宁的水土还真是养人。”他的脸埋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摄政王坐拥娇妻美婢,自然阅尽了人间绝色,妾身姿容粗陋,摄政王谬赞了。”我躲开萧锦的手,头向后靠了靠。
    萧锦坐直了身体,脸曝露在微弱的光线下,他锐利的桃花眼半眯了起来,右手习惯性的摩挲着小指上的尾戒。良久,他叹了一声:“阿娇,你在怪我?”
    听到这句话我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盯着他邪美的桃花眼,嘴边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到如今这步田地,你我今时今日所处的立场和经历的种种过节,你不会还想着和我互诉衷肠,重叙旧情吧?堂堂摄政王做出这样小儿女情长的事情会让人耻笑的。”我沉静的望着他,这个漂亮的男人依然邪美逼人,即使身穿着太监服也难掩魅惑众生的那一段风流。
    萧锦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他眼底仅存的感慨很快一闪而逝,随后他摆了一个大剌剌的姿势,舒服的靠在马车里的垫子上:“看来太子妃急于撇情你我之间的交情,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担心,担心的要死。”我微微一笑移开了目光。刚被挟持的时候我确实心急如焚,但是躺在马车里我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我去芬露庭完全是临时起意,萧锦似乎是早就呆在那里的,芬露庭已经空闲许久,萧锦潜到皇宫必然是另有所图,我只不过是他的意外收获罢了。萧锦只挟持了我,我可爱的小女儿还是安全的。虽然不知道前路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是至少萧锦对我还没有杀念,那我还就有机会。
    马车里静了下来,萧锦一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我,他的眼神忽而迷惘,忽而锐利,有时候又好像把我看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轻声一叹,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萧锦将车帘拉开一道缝,向外看了看,然后长臂一伸将我抱在怀里,扬起宽大的斗篷将我包了个严实,起身跳下了马车。闻到他身上的桐花香,我有些许不自然,头向外偏了偏。萧锦动作微微一顿,胸膛里忽然发出一声闷笑,手臂紧了紧,差点就把我勒得断了气。萧锦大踏步的走了一阵,然后掀开蒙在我身上的斗篷,把我放到一张床上,随后放下幔帐,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依稀传来几声交谈,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现在应该还没出京城,这个时间城门口都戒严了,萧锦不能把我带出去,没准明天一早他就会带我出城。不过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京城这么大,藏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没准他也会选择按兵不动。皇宫里现在群龙无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皇家一定会封锁消息秘密寻找我吧……头脑里各种年头纷至沓来,不一会儿就乱成了一团,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慌,闭上眼睛命令自己休息。
    在床上揪着心躺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我逐渐感到手臂和大腿热了起来,恢复了知觉。小心活动了一下四肢,我坐了起来,伸手撩开了幔帐。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民房,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门窗紧闭,只有微弱的阳光从窗缝投射到地面上。我下床,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刚刚吃了半盏,一个壮汉便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的托盘里放了几样饭菜。我的确没什么胃口,但是强迫自己多吃了一点,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发了一天的呆。
    以后的几天仍然如此,外界仍然没有消息,我被严密的监控起来,每日那个壮汉给我送吃送喝,但是没有人和我交谈,我连萧锦的人影都见不到,镇日无聊的坐在床上发愣。
    第五天的时候萧锦终于露面了。他推开门的时候我正哼着小曲,用手指蘸着茶水无聊的在桌子上练习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他看到我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太子妃真是会给自己找乐子。”说罢坐在我的对面。
    “不然怎么办?不给自己找乐子,难道要抱着被子哭?”我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里不错,很清静,就是有点无聊。”
    萧锦哈哈一笑:“看来是我待客不周了。”随后他脸色一凛,邪美的桃花眼中射出森然的目光,口气却是一派说不出的愉悦轻巧,“不过,太子妃现在过的日子和韩轻烟比起来还算好得多了。当年她被施了摄魂术,独自一人被关在房中长达两年,终日模仿你的言谈举止,居然也惟妙惟肖。哈哈,李彧还真的给我送了份大礼。前一阵,这份大礼偷了我的玺印和兵符,而后大宁的细作携带此物混入峡玉关,让大周在战事上惨败。”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霾,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邪佞一笑:“不过老天爷也是公平的,我本来到大宁另有计划,想不到竟然还有了意外收获。”
    我微微定了定神,看来李彧在边防打了胜仗,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峡玉关的危机算是解除了。看着萧锦阴沉的脸色,我心里有点惶恐,但是脸上仍然笑意盈盈:“既然这样,摄政王一定考虑好该怎么利用我了。”
    萧锦仔细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一笑,长指轻轻滑过我的脸:“果然是人间的绝色,难怪就连我也迷恋你这么久,不知道李彧对你的感情如何。不过……听说他昭告天下从此以后只娶你一人为妻,不再有别的女人,看来是个痴情的种子。”说到这里,萧锦的桃花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他顿了顿,然后摇摇头又是一笑:“但不知道这江山美人在他心里孰重孰轻了。”
    萧锦露出邪魅的笑容,手加大力道,我疼得蹙起了眉。忽然,他英挺的鼻子凑到我的面前,轻声问道:“太子妃觉得自己身价几何?值几座城池?多少银两?”
    “哈哈哈哈!”我咯咯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说,“摄政王太高估我了。如果摄政王想利用我占点小便宜,李彧没准会满足你的要求。不过若是想利用我捏住李彧的七寸,一举扳倒他或者扳倒大宁,恐怕就打错了算盘。”我敛起笑容,一字一顿的说:“李彧一定会牺牲我而顾全大局的,这个我知道。”
    萧锦愣住了,我趁机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揉着被捏青的手腕,平静的说:“我了解李彧,他虽然待我有情有意,但是决不是整天谈情说爱,小儿女情长的男人。封疆扩土建立万世不拔之基才是他最终的理想。成大事的人不会为了一己私情而破坏祖宗的基业,功亏一篑。如果他真爱美人重于江山,也算是我看错了他。”
    “怎么听起来倒像是你所托非人了。”萧锦半眯的桃花眼里射出锐利的光芒,手摸着下巴细细琢磨着我说话的可信度。
    我失笑:“那倒没有,他专一待我,我的生活还是很幸福的。我没这么无聊,非要拿自己和江山去比。人和人不一样,选择自然会不同。即使他选择江山也不能证明他不爱我。”
    萧锦听完我的话,双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良久他嗤笑一声:“看来太子妃是做好为大宁捐躯的准备了?”
    “基本做好了。”我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感慨,“这几天我把经历过的事情都好好的回忆了一遍,发现这一辈子活的很划算,没什么可抱怨的。所遗憾的是不能看女儿长大。还有,不能亲手捉了庄敏瑶,为母亲报仇!”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目光炯炯的看着萧锦,他的脸色不自然起来,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取下我左手的戒指,然后说道:“我的条件已经向李彧开出来了,如果他拒绝了我的要求,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把你带走,把你囚禁在大周一辈子。”说完他把戒指穿在一根项链上,转身走了出去。
    我轻声笑了一下,囚禁在大周一辈子?总好过真的去死,萧锦对我始终都有几分情面。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在房间里已经被关了三十天了,萧锦再也没有来过。如果不出所料,萧锦现在一定已经放出了我已经失踪的消息,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重重的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禁不住开始思念宝宝,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是不是每天都吃得饱睡得香。我的手不自觉的抚摸起李彧送我的玉坠,我的丈夫,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部署好一切,有没有想到解救我的办法。
    胡思乱想中门忽然开了,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萧锦手捧着一件衣服走了进来,他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邪美的桃花眼向我瞥了过来。我站起身,拿过枕头边的梳子,轻轻的梳理着头发。
    萧锦微微一笑:“太子妃,恭喜你要和我去大周了。不出您所料,李彧拒绝了我的条件。”
    我一愣,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心还是被拧了一下。我强压下心里不舒服的情绪,坐到萧锦的对面,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很好奇,摄政王提出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我要峡玉关。”萧锦很干脆。
    “怪不得。”我了然的点头,“峡玉关是要塞,把它给了你等若向你开放了大宁的国门,你的胃口也太大了些。”
    萧锦仔细的观察了我的表情,我平静的对他笑了笑,他别开脸,目光中带着一点复杂,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衣服:“既然如此,请太子妃换上衣服和我走吧。”
    萧锦给我准备了一套老年贵妇装,等我穿戴完毕萧锦便点了我的穴道,在我脸上贴上易容的面皮,然后把我抱到了马车上。马车不紧不慢的行驶起来,萧锦扮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眼皮恰到好处的耷拉下来,遮掩了醒目的桃花眼,他坐在我身边闭目养神,但时不时地掀开车帘向外观看。
    外面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大概是到了大街上,我可以清楚地听见小贩传来的叫卖声。马车走着走着忽然一停,车帘子被掀开,两个大宁官兵望马车里看了看,萧锦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两位军爷,老朽和夫人到城外探亲,还请通融。”
    官兵作了一个放行的手势,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正在这时,我听到一个正处于变声期少年的声音:“站住!车上坐着什么人?”
    是魏小鬼!我浑身一个激灵,心怦怦狂跳起来。
    弄玉风云 番外 庄景卿
    我出身贫寒,父母早亡,无兄弟姐妹,只跟奶奶过活。奶奶年迈,我年幼,常常受人欺侮。所以,自记事起我便不甘屈居人下。小时候放羊,每每到学堂偷听先生教书,如饥似渴。先生看我可怜,便在门口放置一凳,准我听课,不收分文。我聪颖,擅辞令,常能举一反三。十三岁做文章一篇,先生看后惊呼:“此子非凡人也!”
    奶奶在我十四岁那年去世。十五岁,我卖尽家产,四处借债,凑足路费赶考,终于考取功名。
    此后并非一帆风顺。我无依无靠,官职卑微,朝堂之上处处受人冷落排挤,看尽了官场的黑暗倾轧。和我相同处境的同僚,愤然甩袖:“安能摧眉折腰!”辞官而去,携妻儿隐入山林,从此闲云野鹤。我咬牙苦忍,立誓终有一日要登上权力的巅峰,一展所长。
    五年后,边疆战事日益吃紧。蛮夷屡犯边境,烧杀抢掠,民不聊生。我自动请缨到边陲做地方官。兵部尚书孙万永镇守边防。那是个豪情洒脱的汉子,四十多岁,和我一见如故。不嫌我官小权弱,常常邀我喝酒。
    我苦心治理,这饱受战火蹂躏的城镇逐渐恢复生产。我来到这里的第二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