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紧绷的弓。
李彧忽然停了下来,他扳过我的脸,秀丽的眼睛深深的看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不行吗?”
我语塞。
“是不是都不屑于把我当成替身了?”李彧说完这句话和我对视半晌,然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合上我的衣服,背对我躺在了床边。
原来理智和情感根本不是一码事,我盯着顶上的幔帐发愣。心中的那根刺扎得比我想象中的深,我在心中叹息,这伤口好像太深了,好像怎么也无法愈合……
弄玉风云 凤栖梧 六十三 皇族家宴
我合衣在李彧房里睡到天亮,早上起床的时候李彧已经不在身边了。宫女捧着金盆、香巾等鱼贯而入,我简单洗漱一番,然后便坐到了镜前。
“世子妃,今儿想梳什么头?”宫女鸳鸯摆弄着我的头发。
“简单就好。”我漫不经心的吩咐着,一旁早有人从我房里取来脂粉香膏等物,我抹了点润肤的香露,就吩咐她把东西端回去。
“都拿过来了,怎么还拿回去?就放这儿。”李彧迈步走了进来,吩咐道,“还有世子妃的首饰衣服,也一并都拿过来,快去吧。”
我蹙着眉从镜子里看着他,李彧望着我的脸微微一笑,然后走到我身后,接过鸳鸯手里的梳子然后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徐徐退下。李彧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我的头发,动作十分轻柔。屋中一时静悄悄的,只有窗前挂着的画眉在鸟笼里上蹿下跳,不时发出几声悦耳的鸣叫,桌上的金猊里缓缓冒出温香的轻烟。这样诡异和谐的氛围让我有了些许的不自在,我一偏脑袋,欲抢他手里的发梳:“还是让我来吧。”
“你好好坐着。”李彧按住我的肩,然后开始细心的绾髻。我从镜子里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面闷闷的,也只能由着他。
不多时,李彧大功告成,给我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凤髻,然后命宫女捧来首饰,亲自挑选了两样,别在我的头发上,然后拽着我走到外室的厅堂中吃早饭。一整天他都笑脸相对,搞得我有点尴尬。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李彧便邀我到御花园里散步。他牵着我的手走到园子里的一处水榭,清风徐来,湖面泛起层层波澜,远处回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也随风摇曳,极有古典的韵味和风情。
李彧站在我身边,拿了块芙蓉糕递给我。我摇摇头,李彧便优雅的将糕饼向自己的口中送去。
“怎么了?”李彧见我看他,秀丽的双眼向我望来。
“你这样我不习惯。”我微微蹙眉。即使婚前李彧追求我的时候也没有过那么体贴温柔。
李彧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我差点让你性命不保,现在怎么对你都不过分。”说完将剩下的半块糕饼丢进湖中,依稀有锦鳞游过来争抢夺食。“我知道你心里面有结。”李彧盯着湖水轻轻的叹了一声,“是我不对,我们之间刚刚培养的信任就让我轻易的毁了。”说完他咳嗽起来,从袖子里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的f1
我看看他的脸,月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漂亮的五官,那眉宇间的神色分明就是允谦的翻版。我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你现在把我当成替身也……没关系。”李彧语气艰涩,他伸出手臂环上了我的腰。
这么骄傲的男人,现在却低声下气的,我抬起头看到他眼睛里的痛楚和彷徨,仔细想了想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不要骗我了。”
“好!”李彧点头,“绝不会骗你!”
我字斟句酌的说:“是不是很喜欢萧梦竹?”李彧马上开口,我作出阻止的手势,然后接着说:“我想听真心话,这样的事还是不要隐瞒,否则时间久了一定会变成毒瘤。”
李彧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谈不上喜欢,只是感觉新鲜有趣。她有时候会使小性子,但是对我千依百顺,想方设法的讨人欢心,让人觉得有点感动。而且我一直利用她,所以有那么点愧疚。”
李彧放在我腰间的手不住收紧:“可是她把你推下山崖去的时候我真想捏死她!但是不救她又不能和你把事情解释清楚。其实我很后悔,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弥补,只要你肯原谅我……”
李彧刚说到这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大宁侍卫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单膝跪倒在地:“报——上京的八百里快件,请世子过目!”
李彧把信拿了过来,放在蜡烛上方熏开蜡印,取出信瓤,看过两眼之后脸色骤变:“糟糕!”李彧放下信纸轻声对我说:“李康在东郊骑马取乐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半个月前驾崩!”
我把信接过来从头看了一遍,心不由得向下一沉。原先的平衡被打破,李康猝死,他没有子女也没有兄弟,按照现在的情况李书阳无疑是下一任的君主,那么李彧也就理所当然的会被立为太子。我皱着眉,表情愈发阴晴不定。
“放心。”李彧握住了我的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大声吩咐,“准备车马,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回上京!”
我在李彧身边轻声说:“大咸初定,如果现在走了会不会有闪失?”
“大宁那边必须要回去。”李彧皱了皱眉头,“唯今之计只能先把一切布置妥当,然后让梁修和莫放留下暂时管理,只要不出乱子即可。”说完他顿了顿,“连琐战雪他们在大宁也磨练一段时间了,可以派到大咸来让他们试试身手。”
我一愣,看着李彧的脸有点感慨。这个聪明的男人,亲自把我的人送到大咸任职,一来是心中对我有愧,所以由着我的想法讨我高兴;二来知道我对李康驾崩的事情有所顾虑,所以他默许我培植势力也是让我安心。不过现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形势更加复杂了,我要怎么做?正想着,李彧使劲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牵着我的手往书房走去了。
几乎忙了通宵,早晨我们便匆忙的登了马车一路日夜兼程赶往上京。
半途上便传来消息,因为天气逐渐炎热,大宁皇室等不到我们回去便已发丧。李书阳众望所归成为下一任君主,立李彧为储君,李彧的两个哥哥全部封王。另外大周那边也传来了敏瑶和萧锦的动向。敏瑶带着亲信逃回大周,但身上中奇毒,每每夜晚发作都疼痛难忍,连名医林培风都束手无策,只得施针缓解痛楚。而萧锦的得力手下左立向萧锦进献了自己的义妹娇娇,萧锦爱若珍宝,让其住进藏娇楼,隆宠极盛。的f5
“看来萧梦竹还真听你的话,真的去给敏瑶下毒了。”看完密报我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彧。
“庄敏瑶饮食起居极其谨慎,萧梦竹也是难得亲近她。”李彧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转移话题说,“萧嫣然打算如何处置?”
“先在大咸关一阵吧,等一切稳定下来再把她送回去。”我撩开马车的帘子,此时已经进入皇城,现在李彧是太子,我们也必然要住进皇宫了。我看着从宫墙边露出的巍峨高殿,心中忽然冒出了异常悲怆的情感,就是这样的黄金路、帝王业啊,到底是用多少白骨搭建出来的呢?
到大宫外,我和李彧下马车,先沐浴换上丧服给李康的灵位行大礼,然后再重新装扮到正殿面圣。金殿之上,李书阳见到我们十分高兴,这回李彧平安收复大咸算得上奇功伟业,作为父亲李书阳自然喜气盈腮。原本因李彧有荒唐举止而反对他当太子的大臣也因此噤声不语。
接见过后,李书阳命人在馥芳园举办小型的家庭宴会,要李家所有嫡派子孙全部到场。我回到李彧在皇宫的住处,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身衣裳,才叫艳菲陪着我到馥芳园赴宴。
园子的正宅里摆了好几桌酒席,李书阳和沈宁安还没有到,但是小辈们差不多都来齐了。我首次近距离打量李彧的两个兄长,李凡和李江身材都很魁梧,仪表堂堂,长相酷似,都是浓眉毛细眼睛。只不过李凡色黑,带着武将之风,但李江色白,多了文士的秀气。二人都不算美男子,但是都有着特别的人格魅力。
远远的李彧就向我投来了目光,我快步向他走去,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了下来。正在这时从侧门走进四个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一干人等立刻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平身,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李书阳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沈宁安紧随其后。
我看到沈宁安身边的人不由得目光一紧——沈燕妮!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皇家嫡系的家宴上?她今日打扮得光彩照人,处于国丧期间不能穿艳装,她选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衫,肩上还笼着薄薄的轻纱,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更衬托了她雍容娴静的气质。沈燕妮梳了一个繁复的发型,头上别着珍珠玳瑁簪子和一只黄金点翠的鸾钗,脸上略施粉黛。她原本就美,经过这样一番精心的雕琢愈发显得美不可言。
我留意看去,场上的男人一时间全都被站在沈宁安身边的美人儿吸去了目光。沈燕妮垂下眼帘袅袅婷婷的站着,不卑不亢的承受着所有的目光,优雅从容。我错开眼神,刚好看到沈宁安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我。看来她是想把自己的外甥女嫁进李彧的门,我心里冷笑一声低下了头。
宴会正式开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逐渐活跃起来。过了一会儿,李书阳精神倦怠,撇了一大桌子人回去安歇,宴会就更加无拘无束起来。沈燕妮始终站在沈宁安身边,为她布菜斟酒,侍候得处处周到。
“老五,你这次在咸算立了大功,给兄弟讲讲罢。你怎么活捉褚君兰,又怎么让咸归降的?”李凡端了半杯酒的问道。
“诶,不应该叫‘老五’了,应该叫‘太子’。”李江在一旁纠正。
李彧微微笑着:“哥哥们还是叫我老五好了,亲切。叫‘太子’太生分了。”
“这话说得合我心意!”李凡笑了笑,“我说老三啊,你就是规矩多。”
李江摇摇头,抬起脸的的时候对上我的目光,不由一愣。大概是古代女人很少有我这样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看的。我连忙举起酒杯微笑示意,李江笑了一下,移开了眼神。
宴会在继续,李家三兄弟算上两位李家的女婿在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不是发出几阵大笑。女眷们也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还热情的把我招呼去,净说一些京城八卦,然后评价谁的衣服好,谁的首饰精,谁的指甲修得漂亮,谁的眉毛画得好。从大咸一路奔波而来,此时我的精神几乎消耗殆尽,只想找个床铺好好的睡上一觉,正没精打采还佯装笑容的听她们议论,忽然艳菲走到我身边,轻轻一拽我的袖子,附耳低声说:“太子妃,皇后叫您到后堂,有事情交待。”
听到这话,我原先昏昏沉沉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凝神望去,果然见到沈宁安在沈燕妮的搀扶下走到后面去了。该来的终于来了,我站起来整整衣裳,走进了后堂。
沈宁安坐在一张罗汉床上,沈燕妮站在她身畔给她捶肩。我走进来恭恭敬敬的跪拜:“臣媳拜见母后,母后千岁!”
“快起来,快起来。”沈宁安笑得一派慈祥,亲自挽起我的手臂把我扶到罗汉床边,坐下说,“好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母后抬爱,臣媳并不辛苦。”我微笑着说。
“听皇上说,这次平定大咸你可是有头功,真是巾帼里面的英雄,跟她们只知道拿针线的不一样。”沈宁安说完看了一眼沈燕妮。
沈燕妮亲自给我端了一杯茶放在桌上,笑道:“我见识少,人又不够机灵,自然不能和太子妃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