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焰灼灼的珠子飞出,珠子中隐约可见一株碧色的三叶细芽被龙火吞噬,焚作劫灰。
    白姬张口,龙珠飞入了她口中。
    白姬吞下龙珠的瞬间,元曜听见了一声雄浑而悠长的龙吟。
    白姬蓦地睁开了眼睛,眼眸金光莹莹,眼角泪痣如血。她满脸、满身都是金色的花叶图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看上去触目惊心,十分可怖。
    元曜倒并不觉得害怕,他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白姬,你没事吧?”
    白姬笑了,道:“我没事。”
    太平公主恢复了正常,她看见白姬满脸、满身的金纹,也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白姬道:“公主不必担心,我没事。无忧树是非人界的灵物,你吞下了它,它也不会死去,它会汲取你的血肉精气成长,直到有一天,从你的体内破体而出,化为人世的妖魔。而那时,一切就晚了。人类的身体难以承受无忧树的灵气,逐步叠加的巨大的喜悦感会让人慢慢癫狂,直至死亡。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无忧树尚未破体而出之前,毁灭了它。”
    人类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毁灭不了无忧树,白姬就以龙珠为媒介,将无忧树从太平公主体内移入自己体内,以龙火毁灭。
    太平公主起身,走到铜镜前,望着自己恢复正常的脸,高兴地笑了。蓦地,她感到有些奇怪,“咦,无忧树已经不在本公主体内了,可是为什么本公主还是会笑,甚至会感到一丝愉悦的心情?”
    白姬笑道:“我留下了一片无忧树叶。公主的笑容很美,多笑笑也无妨。”
    太平公主低头,发现她的左手背上,有一片小小的金色叶子没有消失。
    白姬道:“这片叶子不会给你造成任何伤害,但却能让你心情愉快。就当做是刺绣的回礼吧。”
    太平公主神色阴沉,冷冷地道,“我讨厌笑。”但是,继而,她又笑了,“算了,偶尔笑笑,似乎也不错。祀人,难得你送本公主回礼。”
    白姬也笑了,“啊啊,不要把我说得这么小气,我以前不是不给您送回礼,而是送公主礼物的人太多了,公主也不缺少我的回礼。我一向喜欢雪中送炭,不喜欢锦上添花。”
    “不要为你的一毛不拔找好听的借口!!”太平公主和元曜异口同声地吼道。
    “唉!被人误解,真伤心。”白姬忧伤地叹气。
    休息了一会儿,看天色不早了,白姬和元曜告辞离开了太平府。
    回缥缈阁的路上,元曜问白姬,“无忧树已经毁了,你怎么向十三郎交代?”
    回缥缈阁的路上,元曜问白姬,“无忧树已经毁了,你怎么向十三郎交代?”
    白姬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的。我想,我得重新给太平公主做一个护身符了。”
    “为什么?”元曜好奇地问道。
    白姬神色凝重地道:“之前,我只考虑到非人恶意地袭击,没有考虑到灵物无意地接近。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机缘巧合时,没有恶意的灵物也会置人于非命。如果不是今日恰好发现了,再晚几天的话,太平公主就没救了。”
    “白姬,小生想问你一个问题。”
    “轩之问吧。”
    “太平公主曾说你讨厌人类,是真的吗?”
    白姬笑了,没有回答,却问道:“哦?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你因为人类的缘故,才会遭受天罚,不能入海,不能成佛。”
    “啊啊,这应该是武后告诉她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版本,我只对武后说过。”
    “啊?难道你的过去还有几个版本?”
    “对啊,不同的版本应对不同的人。我觉得以武后的性格,会相信这个版本,所以就对她说了这个版本。嗯嗯,以轩之的性格,应该会相信煽情版。”
    元曜冷汗,生气地道,“小生不要听煽情版!如果可以,能告诉小生你遭受天罚,不能入海,不能成佛的真正原因吗?”
    白姬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时间太久了,我记不起来了。不过,不能成佛的原因是我还没有收集到足够多的‘因果’。”
    元曜道:“恒河沙数的因果?唉,你一定被骗了,连小生这么笨的人,也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收集到那么多的‘因果’。”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可能?轩之,做人要勇于尝试,挑战不可能。”
    “可你是非人……”
    白姬改口道,“做非人也要勇于尝试,挑战不可能。”
    元曜挫败。
    白姬、元曜正走在大路上,行人都被白姬满布金纹的脸吓跑了。
    白姬走在前面,大声道,“轩之,其实,我不讨厌人类。”
    元曜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今天,人类却好像不喜欢你。白姬,你脸上、身上的金纹不会一直都在吧?”
    白姬道:“不会,过几天就会消下去了。哎哎,早知道,在太平府就该找公主要一个鬼头面具戴着。”
    “那样更吓人!”元曜吼道。
    白姬和元曜回到缥缈阁,栗还被吊在牌匾下,十三郎正站在门口,仰头和它说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十三郎和栗侧头,看见白姬脸上的金纹,它们都吓了一跳。
    十三郎关切地问道,“白姬,你的脸怎么了?”
    白姬笑道,“没什么,十三郎不必担心。”
    栗幸灾乐祸地道,“龙妖,出去一会儿,就毁容了,真是报应。”
    “我如果毁容了,一定剥一张美丽的栗色狐皮遮脸。”白姬走进缥缈阁,手微微抬起,蜘蛛丝断了,栗“砰”地摔在地上,痛得“哎哟哟”直叫唤。
    白姬解开栗,叫上十三郎,坐在里间谈话。
    牡丹屏风后,青玉案边,白姬、栗、十三郎坐着,元曜站在旁边。
    十三郎道:“难道,白姬找到无忧树的下落了?”
    白姬对栗道:“你是自己向十三郎坦白,还是让轩之说。”
    元曜嘀咕,“这关小生什么事……”
    栗想了想,虽然很不愿意,也只好向胡十三郎坦白了它引太平公主去偷无忧树的事情。
    胡十三郎很生气,也很伤心,“栗,你怎么能这样?!!”
    栗强词夺理地道:“无忧树那么显眼,还发着金光,即使我不引那女人去,那女人在山谷中乱走一气,也会被金光吸引去吧?”栗又瞥了一眼白姬,道,“说不定,那女人本来就是受了某人指使,去偷无忧树的,十三你到了贼窝喊捉贼,还帮贼人干活,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栗,你不要胡说!”十三郎生气地道。
    白姬倒是没有生气,她望着十三郎,道:“拿走无忧树的女人,确实和我有关。”
    “欸?”胡十三郎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栗哈哈大笑,“看吧,看吧,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吧?”
    元曜望着栗色的小狐狸,冷汗,“栗兄弟,小生觉得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听起来实在有点儿奇怪……”
    栗瞪了元曜一眼,元曜急忙闭了嘴。
    白姬对十三郎道:“事情是这样的……”
    第十章 蜃梦
    白姬将太平公主梦入翠华山,误食无忧树,以及今天在太平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十三郎。
    小狐狸听了,张大了嘴,继而失望,“那么,无忧树已经回不来了……”
    白姬遗憾地道:“没办法。如果不毁去无忧树,太平公主就会死去。我不能看着她死。”
    栗不高兴地道:“那你就把我们的无忧树给毁了么?区区一个人类的性命,哪里比得上无忧树贵重。”
    十三郎道:“栗,你住口!人命和无忧树比起来,自然是人命比较重要,更何况还是一位尊贵的公主的性命。”
    虽然无忧树没了,让十三郎很伤心,但是不管怎么样,知道无忧树丢失的原委,它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去跟父亲和族人交代了。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去把太平公主送的刺绣拿来。”
    “好。”元曜应声去了。
    装刺绣的木匣放在柜台后,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了。元曜拿了木匣,回到里间。白姬从元曜手里接过木匣,吹去灰尘,摆放在青玉案上,掀开了匣盖。
    木匣中,静静地躺着一幅卷做卷轴样的绣图。
    白姬微微抬手,卷轴浮上了半空中,缓缓打开。
    随着绣图打开,元曜、十三郎、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幅绣图上绣着一棵美丽的金色大树,花朵繁密叠坠,如同金色的火焰,又如一件一件金色的袈裟。太平公主绣得十分用心,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都栩栩如真,整棵大树散发着一股让人宁静愉悦的气息。
    白姬微微一笑,伸手触碰绣图,“这就是无忧树了,无忧树又名甄叔迦树,《过去现在因果经》中说,如来佛祖出生在无忧树下,无忧树乃佛诞之树,为佛光普照。人或非人只要坐在无忧树下,就会忘记所有的烦恼,无忧无虑。”
    白姬的手指触上绣图的刹那,她手上、身上、颈上、脸上的金纹缓缓流向绣图。绣图上的无忧树瞬间散发出万道金光,夺人眼目。
    白姬、元曜、十三郎、栗仿佛站在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下,树上有无数金色的花朵缓缓绽放,花瓣随风纷飞。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红尘染明镜,无忧心中觅。
    白姬道:“十三郎,这幅绣图出自太平公主之手,她曾经吞下无忧树,又曾梦见无忧树,她绣出的无忧树也会有灵气。我没能替你拿回无忧树,就把这幅绣图送给你吧。”
    十三郎道:“这么美丽的绣图,真的可以送给某么?”
    白姬笑道:“当然可以。”
    十三郎高兴地道:“谢谢白姬。”
    栗不冷不热地道:“用绣图冒充真正的无忧树,真是奸商。”
    白姬笑了,望着栗:“无忧树不是人间的东西,即使种出了树芽,在凡间的土地上,也无法长成大树。”
    栗不再做声了。
    白姬道:“十三郎很久没回家了,老狐王一定很想念你,牵挂你,你不必再留在缥缈阁干活了,拿着绣图和栗回家吧。”
    十三郎也很牵念父亲,给白姬和元曜做了晚饭之后,就和栗回家了。
    月圆如镜,清辉万里,白姬和元曜坐在后院赏月。
    “唉——”元曜望着月亮,叹了一口气。
    “月色这么美,轩之为什么叹气?”白姬问道。
    “就是因为月色太美了,才让人忍不住想叹气,担心以后的月色还会不会这么美。”
    “轩之多虑了。千百年以前,月色就这么美,千百年以后,月色还是会这么美,美丽的东西会永远不变。”
    “唉——”
    “轩之又叹什么气?”
    “月色的美丽虽然亘古不变,但是千百年后,小生却不知道在哪里了。”
    白姬喝了一口茶,“轩之还真是多愁善感。”
    元曜摇头吟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白姬笑着接道,“但赏眼前月,莫任韶光流。”
    “话是这么说,但是小生还是很忧愁……”
    “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