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答案叫穆岚大为意外,又说:“这……他一直也没有好好发挥演技的机会,面目平淡这个,化妆也是可以解决的。孙导……”
孙国芳正色说:“你说得也都有道理。其实是他的公司那边顾虑更大,你也知道,何攸同是个多好用的摇钱树,每年广告代言都了不得。这个角色不算讨喜,他们担心对他的偶像形象有负面影响,所以提出的条件很多,还有改剧本的意思。这尊大佛还是别出供着吧。”
“这些未必是何攸同的本意。”穆岚忍不住为何攸同辩解,“这样吧,孙导,我去和他谈一谈,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他诚心想演,您看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至少来试一次镜?”
沉吟片刻,孙国芳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看着穆岚说:“这件事情既然你这么上心……也好。剧本不能改,片子里也没什么给他鲜衣怒马风光出镜的机会。陶其瞻的戏份很重,是整部片子的线索人物,要稳,要朴实,要压得住场。我心里其实有合适的人选,但是既然决定了你做女主角,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配合默契也很重要,他如果觉得可以,那就再谈一次。”
“我会把您的话转告给他,我也替他谢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孙国芳摆摆手,示意这不是大事,“我也没承诺你什么,演员还没定,谁都有机会。还有一件事情,穆岚。”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郑重,穆岚也专注地点点头:“嗯?”
孙国芳打量了她两眼:“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还是先告诉你知道——《长声》的制片是程静言,不要紧吧?”
这个名字无论在何时听到,都在心头惹起涟漪。只是一年年过去,掩饰的功力也一年年进步罢了。穆岚发现现在的自己甚至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管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哦,我知道了。程先生不是长居瑞士了吗?”
孙国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觉得线条有些僵硬,只当做不知道,语重心长地说:“为了这个片子回来了。穆岚,感情在不在了,事情都是要做下去。大家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好了,我等一下还有个会,也不留你了。”
从孙国芳办公室出来,穆岚一刻也不停,进了电梯直接往地下车库走。没想到电梯在半途停住,门打开,进来的人却是amy。
见到穆岚,amy愣了一愣,很亲热地说:“穆小姐,好久不见了,什么风把你吹到公司来?”
“来见孙导。”
“为了《长声》的事情吗?”
“对。”
amy一只脚还留在电梯外面,又说:“你康复得怎么样,这段时间还好吗?说起来也真是巧,我正要去探望你的,今天晚些时候有空吗?”
穆岚看了她一眼:“只是被泼了水,不要紧。探望不敢当,你也忙,就免了吧。要是有什么事情,既然碰到了,就一并说了好了。”
amy笑容不改,对穆岚刻意表现出来的客气和生疏也不在意:“那上次公司送的花,穆小姐收到了没?”
“都收到了,谢谢记挂。”
“应该的。也是公司的一点心意。”amy笑得愈加甜美,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另有一件事情……”
穆岚看她卡在电梯口,不进不退,索性自己先出来了,说:“出来说吧,不然整架电梯都卡住了。”
“是这样。关于前不久你遇袭这件事情,如果穆小姐有意起诉,公司支持你采用一切法律上的手段,捍卫自己的权益和安全。如果有必要,我们会为你安排委托律师。”
穆岚直接推谢:“不必了,对方还没有成年,不是大事。”
“也包括了把死动物送到你病房的那个人。穆小姐,我知道你有心与人为善,但这是涉及人身安全的大事,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穆岚抬起眼,略略打量了一番始终不改职业笑容的amy,轻轻摇头:“我说过不必了,也替我谢谢程先生的美意。”
“穆小姐,”amy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份礼物……”
穆岚这时已经又一次按下电梯:“我也心领了。”
她再没有停留。
……
没多久《长声》的合同敲定,穆岚爽快地签约,回来的路上白晓安告诉她,男主角据说也定下来了,是何攸同,过几天也要签合同了。
距她打电话转告何攸同孙国芳的意思也才短短几天。穆岚诧异地问正在开车的白晓安:“怎么就定下来了?这么快?几天前孙导还不置可否呢。”
“我在新诚等你的时候遇到amy姐,她说的,应该错不了吧。”
“这样……”
穆岚不知道何攸同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孙国芳,心里好奇,找出手机来想问问何攸同本人。没想到电话打不通,她又懒得去找他身边的人,就留了个言恭喜他,放下电话后问白晓安:“几点了?”
“四点。六点的飞机,现在赶过去正好。”
“你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好了,你的行李我也检查过数目了,穆岚姐安心吧……哎呀,amy姐托我给你一份小礼物,说是为你压惊。”
“这次打开看过了,不是死老鼠死蟑螂什么的?”
白晓安没心没肺地笑:“仔细看过了,是吃的,看起来像酥糖。”
穆岚怔怔,又猛地问:“东西呢?”
“哦,在,我放在这边了,你等等,我给你……”趁着一个红灯的机会,白晓安解开安全带反身从车子的后座够到一个铁皮盒子,“就是这个。对不起,穆岚,为了安全起见,我先打开检查了。”
里面果然如白晓安所说,摆着满满一盒子酥糖,她默然注视良久,终于伸手拣起一块放进嘴里,玫瑰馅的。
这时白晓安又说:“我之前还以为会是什么东西呢,不过amy姐真贴心啊,好吃不好吃?”
穆岚塞了一块到她嘴里,又在白晓安惊呼“好甜”的声音里,淡淡笑说:“好吃。”
却已经和回忆毫无一丝瓜葛。
时值七月,穆岚捐助的小学竣工,她远赴边远山区剪彩,并考察另一个需要资助的地区的实地情况,即将远行十天。
按佛经的算法,一念,是一昼夜的四百八十万分之一。也就是在这比弹指还短的一瞬间,已经足够拿定一个主意或是发生一件事。如果这个算术成立,在穆岚动身起程的十天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念头和事端生生灭灭周而复始,但至少其中有那么一个,在她回来之后,将多少让一群人眼前的道路或多或少地产生偏移,而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后半生的很多瞬间,也在这一念里决定了。
可眼下这一刻,无人知晓。
chapter 16 long echo 长声
[草一年年地发,树一寸寸地长,又有什么不好?]
孙国芳的去世,是一个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消息。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那天他回到家,扶着门弯腰换鞋,忽然说一声头晕,然后就这么在家里人的眼皮底下歪倒下去,第一时间送去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是突发的脑溢血。
穆岚接到这个消息是在从山区出来往机场赶的路上,留守的唐恬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这个噩耗,穆岚一时间面如白纸,连声问了好几次:“这是真的吗?已经确认了吗?”直到唐恬再三肯定地告诉她家属已经在出面确认了,她丢下电话,眼睛一红,泪水再没有藏住。
除了白晓安和几个同车送行的外人,这次跟来的都是在穆岚身边两三年的老助理了,都知道她私下里是不哭的,如今却为一个电话泪流满面,都吓傻了,好一会儿才七七八八连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穆岚整个人就像霎时被抽空了力气,往后重重一倒,单手遮住眼睛,嘶哑着声音说:“孙导过世了。”
一路上崎岖难行,车子一共开了十多个小时才把穆岚一行人送到最近的机场,这时距唐恬给她打电话也过了快三个小时,穆岚却是哀容不改,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了,过安检口时白晓安看她走路都走得东摇西晃,忙上前搀了她一把,低声提醒:“穆岚,这是在机场,万一有记者……”
穆岚猛地扭头盯着她,眼睛亮得出奇,倒把白晓安吓了一跳,剩下半句话没说完就统统咽回肚子里;可这时穆岚嘴角一紧,眼看着眼眶又红了。
候机的过程也是浑浑噩噩的,白晓安给她买了咖啡,她接过后,脑海里没任何道理地闪过何攸同的脸。穆岚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看着落地窗外天远方最后一点晚霞,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穆岚闭上眼,哑声说:“攸同,孙导去世了……”
他的声音依然沉着,又略略有些低沉,清晰地从话筒里传到穆岚的耳中:“嗯,我看到新闻了。你在哪里,下飞机没有?”
“还没登机。”她顿了一顿,握电话的手都在发抖,“我……唐姐打电话告诉我的,我总是不信,出发前还在新诚见到他,还好好的,怎么人一下子就没了?”
“你别先慌。”
“我不是慌……”
何攸同在电话另一头安慰着她:“听我说完。别慌,也别多想,回来再说。飞机几点到?等一下我来机场接你。到时候要去医院还是去孙导家里,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穆岚陡然觉得自己变回了十五岁之前,但就算是那个时候,也不曾有人对她这样温存地轻言细语。这一刻穆岚简直都要感激起何攸同来了:“同行的还有记者呢,唐姐也会去机场……我就说心里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你,就给你打了个电话,你现在忙不忙,是不是有别的事情……”说着说着又心慌意乱起来,再说不下去了。
“不忙,也没有别的事。随便说点什么吧,上飞机还有多久?”
“还有一会儿。”穆岚握紧话筒,“谢谢你,攸同。”
“好好的又道什么谢?”
“谢谢你一直都在。”
何攸同静了下来。
穆岚用力眨了眨眼,眺望远方,竭力挥开心里的酸楚感。她不敢让自己过深地沉浸在孙国芳去世的悲伤里,就想方设法地找些别的话题闲扯:“攸同,和我说说话吧,说说你是怎么说服他把《长声》里的角色给你的。”
“哦,这个啊……我向他行贿了。”
“什么好东西能贿赂到孙导?”穆岚刻意放轻快了语气。
“好久不怎么用也忘得七七八八的意大利语,丢开所谓‘偶像光环’和配合一切宣传的承诺,还有,在威尼斯的一栋房子,免费借给剧组作拍摄场地。”
“你真是有办法让人一次次地吃惊。怎么还有房子,还是在威尼斯?”
“没人住的小房子,也不在主岛上,能用来增加筹码,也算是物超所值。”
穆岚转念一想,又问:“攸同,这角色你要了多少片酬?”
何攸同也不瞒她,干脆地报出一个数字。
这下连穆岚都皱了眉:“难怪孙导松口签你了。我知道你不缺钱,但这也太……”她没法说这也少得太离谱了,倒是奇怪他的经纪公司竟然也会答应他去演。一时又想到尽管何攸同对孙国芳有诸多承诺又简直像是贴身家一样表示诚意,但现在合同白纸黑字尘埃落定,本来该执导筒的人却先一步去了另一个世界,又难免心中悲凉起来。
何攸同轻描淡写:“这片子对我很重要,别的都不要紧,拿到角色就好。”
“你啊,要是你经纪人是唐姐,一定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在白晓安提醒穆岚登机之前,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不停转换着话题,在这没主题的闲聊中,接到讣告的悲恸和沉重终于暂时被放在一边,不再像初听到消息的几个小时里无边无际地折磨着她。
回程的飞机遇到气流,颠簸得异常,穆岚却一点也没感觉到,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全是孙国芳生前的音容笑貌和他们相处的许许多多的细节。他是自程静言之后的另一个师长,教她在程静言那里学不到的东西,怎样与人相处,怎么真正成为一个大剧组的一员,还有怎样和其他演员配合、走位、看镜头、对台词、人前人后的应对,乃至周到地照顾每一个人……《不夜之侯》拍摄的前两个月,穆岚因为程梁两家的婚事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孙国芳也还是耐心细致地指导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