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说,怎么可信?况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当然是你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那就不必他说,我们一点一点查下去。”叶香山笑道,“金叔做事时胸有成竹,自然不怕留下把柄,因此我的证据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金叔怒睁双眼,虚张声势一般瞪着叶香山,良久良久,终究先败下阵来。
“他毕竟是你弟弟,你放了他吧。”金叔看着委顿在地的年轻男子,轻轻叹了一声。
没想到为之准备许久的一场好戏,竟会这样草草收场。
从火根那里得知叶香山竟还有一个私生弟弟在世上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曙光。
多年来受人冷眼如何,多年来任人轻视如何,他终于可以借由一个傀儡得到谨义帮的控制权,成为真正的主宰。
可为什么,明明每个环节都没有错误,自己竟然还是一败涂地?
叶香山叫人拖下已经吓得不会走路的火根,转过头来,对金叔道:“金叔,我敬重您为谨义帮立下汗马功劳,这次只当您是一时糊涂。我已经叫人给你和金婶买好了出国散心的机票,傍晚的飞机,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
金叔一怔:“你……”。
叶香山对自己竟然不杀不罚,只是送出国了事?
他是转了性,还是出国后,对自己有什么特殊安排。
金叔满心忐忑,却终究在保镖的半强迫下,缓缓步出了会议室。
至此,这场闹剧圆满结束。
人去的速度,比人来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倍。叶香山静静地坐在椅上,看着一室空荡荡的椅子,呆呆地出了神。
曾几何时,那些踌躇满志竟然都已经化作了此刻内心的一片荒芜。
一场闹剧结束之后,还会有另一场,这只是个开始,绝不会是结束。
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深深攀上了他的心头。
他忽然很想跟谁说说话,好叫自己的心不要空荡荡的。
几乎下意识地,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快得几乎像把手机抓在手中,就等他的来电一般。
“喂?”熟悉的声音传来,仅仅是简单的一声,却仿佛有实体一般,迅速地填满了他的心脏。
叶香山仰起头,仿佛享受对方的呼吸般,深深地闭上眼睛。
那边也就配合地沉默许久,每一声吐气都刻意地撩动他的心弦。
“不客气。”在一声长长的呼吸后,对方似乎是微微笑着,淡淡说出了这句话。
叶香山肩膀一动:“我没有说谢谢你。”
“可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说的。”那边的人似乎非常开心,一直在笑,“我还知道,你觉得你欠了我的,心里非常不爽,却又拉不下面子来问问我,如何还我这一份人情……”
“你在哪里。”叶香山猛地坐起身,语气冷硬,“我去找你。”
第66章
石诺此刻身在山中别馆。
叶香山曾与他在这里度过了此生难忘的一个星期,脱身后便对此处讳莫如深,石诺约他在这里见面,要说不是刻意真是谁也不信。
所以当他听到地点时,心口条件反射般麻了一麻。
他叫司机远远地把车停在路口,自己顺着寂静的山路一点点走进林间别馆中。门口早就有人迎接,对方对他并不陌生,恭恭敬敬问了声好后便引领他往里面去。
今时不同往日,叶香山一路走,一路看着自前庭到主宅的树木,往日看这树木茂盛欣欣向荣,今时却只觉得每片叶子都萧索了许多。
下人走到主宅门前便不再往里头进,朝他略微躬了躬身便退了下去。叶香山迟疑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竟然万分忐忑起来。
仿佛这一路的平静只是层自欺欺人的外衣,进了这扇门,他的心就不得不被迫赤裸。
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他抬起手,轻轻地扶在把手上。脑海中的思绪像缠在一起的毛线球一样,乱七八糟理不出个头绪,反倒叫他的头微微抽痛起来。
“咔哒。”他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任何思考的机会,果断而决绝地推开了门。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客厅的米色沙发里静静地站起一个人。
那人一贯西装笔挺,哪怕在家中也是西装长裤雪白衬衣,此刻衣冠楚楚,好一副浪荡公子打扮。
叶香山迎着他的视线朝他走去,脸上的肌肉仿佛僵硬住了,笑扯不出,怒也扯不出。
一直走到那人面前,他才勉强动了动唇边肌肉,问道:“杰拉德家族倒台,货被新继任的教父接收。据我所知,此人之前一直默默无闻,跟外界基本没有任何来往。”
“那是据你所知。”石诺耸了耸肩,一脸轻松,“据我所知,新教父为人爽朗干脆,我答应他往后五年跟他的生意只抽一成,他就干干脆脆把货发过来了。”
叶香山冷笑一声,想讥讽他竟然答应赔本生意,却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叔伯兄弟散去时,胖根叔特地最后一个离开。
“香山,那批货是从三号码头上得岸。”胖根叔说,“三号码头是严冬的地盘,严冬现在在医院呢,那批货只能是……”
只能是石诺送来的。
多么可笑,自己身为谨义帮老大,关键时刻竟然要借助一个叛徒的力量才能安抚帮众。
叶香山微微垂着头,目光仿佛蒙上一层迷雾,叫人分辨不清内心。
可石诺爱了他近十年,这点小儿科的东西怎么会猜不出来。
他轻轻的,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是不知道他这样自作主张会伤他自尊,只是,除了冒叶香山的名将货运回,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无论叶香山做出什么承诺和补救,都不如明摆着的货更能让人信服,否则哪怕众人表面再满意,裂痕都会存在,香山往后的日子,便是动辄得咎。
与其日后钝痛,他宁可此刻让他痛痛快快挨上一下。
可他这番苦心,却无论如何不能对香山说明。
叶香山一向心比天高,只怕这番安排落在他眼中非但不是为他着想,反而要让他觉得自己这是多管闲事。
石诺只好打哈哈:“别站着,香山,来,坐。”
说着,他伸手去扶叶香山的肩。
没想到,指腹刚刚碰触到他肩头冰凉的衣料,叶香山便像触电一般躲开了他的碰触。
“我不会欠你人情!”叶香山抬起头,冷冷地瞪视着他,“这批货,再算上你让人通知我我父亲有私生子那件事,开个条件吧,只要我有,我都会满足。”
石诺脸上的笑微微僵住了,浓密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叶香山等了他半晌没等到回答,于是自顾自说道:“不如这样,东区十三街你挑十条,三条归我,西区所有游戏厅今后也都归你所有,度假区内……”
他滔滔不绝地瓜分着本市的黑道势力,仿佛每说一句自己心中就有一口气吐出来般,又是绞痛又是舒服。
不仅如此,一边说,他还一般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
石诺的眼角眉梢本来堆积着满满的笑意,叶香山每说出一个字,那笑意便减少几分,待他说完,石诺的脸已经阴得仿佛黑云压城一般。
这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默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重重地覆盖住周围的空气。
“香山大哥对自己倒是舍得下手,这样一分,我在这件事上吃的亏也都补回来了。”过了好一会儿,石诺轻轻抚掌,赞他算数高超,“只可惜,这些东西,我一概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香山平静地问。
石诺忽然跨前一步,紧紧地揪住了叶香山的领口,将他狠狠地拉向了自己。
“我要你!”
第67章
好,我给你。”
叶香山重重拨开他的手,冰凉的指尖不带一丝迟疑地自半空中朝自己的脖颈移去,轻轻一扯,解开衬衫上第一课纽扣。
扣子微敞,恰好露出一小段禁欲般的锁骨。顺着锁骨看上去,喉结上下颤动,每一下都像是柄小锤般,敲击着石诺的心。
叶香山手指微抖,顺着衬衫衣襟的纹路渐渐滑下,不过食指拇指一个交错,第二颗扣子也无声解开。
锁骨几乎完全袒/露出来,弧度精致而考究,落在石诺眼中,竟多了一重平时绝不会有的情/色意味。
你想做什么,香山?
你在勾引我,还是……讽刺我?
空气中仿佛流转着那种摩擦衣料特有的“沙沙”声,他的指尖一路下移,明明只是细微到几乎注意不到的声响,在石诺听来,却震如雷鸣。
衬衫扣子不过几颗,叶香山故意放慢动作,一粒,再一粒,直到衣襟大敞。
略显瘦削的胸膛裸裎在石诺面前。
他神色不变,仿佛这脱衣的动作早在他面前演习千万次般,每个动作都精准得恰到好处,准确地挑动石诺心中那根最隐秘的琴弦。
“够了!”他忽然阻止了叶香山脱衣的动作,猛地将他扑在身后的沙发之上。
后背着在软绵绵的垫子中,叶香山脸上这才一点点浮出一些名为讥讽的表情:“你不是要我么?为什么不要了?”
“叶香山,我要什么,你难道不懂吗?!”石诺扳着他的肩膀,那紧皱的眉头仿佛再也无法承载更多的隐忍般,虬结在一起,“我为什么对你处处掣肘,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拉下老大的位置,你都不懂吗?”
“我懂。”叶香山平静地抬起眼睛,直视进他的眸中,“我知道你爱我,你想站到我能看得到的地方,让我不能再无视你的爱。你也想让我有理由摆脱谨义帮这个桎梏,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石诺,我很感谢你如此用心良苦,但是你要我的心,这不可能。”
“你的爱,让我很困扰。”叶香山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前却止不住一阵阵发黑,“我每次看到你,都只想远远地躲开你,你越爱我,就越让我觉得恐惧。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喜欢哪种方式,我也不知道你的爱会让你对我做出什么。所以我不可能爱你,我病入膏肓了,我承受不起。”
一番话说完,他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身体内有种虚脱的感觉仿佛涨潮的海浪般一层层上涌,让他再也无法忽略那越来越强烈的不适。
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推开石诺。
这个人的表情如此震惊而悲伤,仿佛自己再多说一个“不”字,他那总是挺拔而坚强的身影就要崩碎一般。
叶香山坐起身子,静静地看了石诺一眼。
他们认识十几年了,这也许是他见过的,石诺最脆弱的时刻。
脆弱得,他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他微微笑了笑,手臂撑着沙发背,尽量保持正常地站起身来
“我先回去了,过几天我会……”
戛然而止。
叶香山的身体仿佛忽然被人拔走了所有的电源般,世界在他面前迅速变成了黑暗,几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他刚刚站起的身躯便重重地倒了下来。
“香山!”
第68章
叶香山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若不是头顶悬着点滴瓶,他几乎自己已经坠落地狱,混在过奈何桥的队伍里。
自己竟然没死,不可思议。
两个星期前,劳文斯博士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手术,只怕无力回天。
当时谨义帮正闹内讧,货物谈判也正在紧要关头,与石诺的一场输赢眼见可分,他一狠心,安排人送劳文斯博士的团队上了回美国的飞机。
两个星期,赢了,死而无憾,输了……
叶香山艰难地抬起手,遮住窗外刺眼的阳光。
输了更好,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承认自己不是不可战胜,大方放下谨义帮这付重担,坦然轻松地,把剩下的这段日子,好好过。
可现在这个样子,是输了还是赢了呢?
他伸手按响床边的呼叫铃,下一秒,白衣的护士急匆匆走了进来。
“石诺呢?”他问。
护士不解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石诺在哪儿?”他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