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弥散着一股张力,刘冉全身不受控制的紧绷。
    凌晨的医院人不太多,四周空荡荡的。偶能见到一两个来回穿梭的值班护士。身侧全叔的鞋子踏在走道上‘啪’‘啪’作响。
    对于医院的记忆,刘冉实在是不多的,留在刘冉脑中最多的有关医院的画面,反而是心理诊所。那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刘冉天天都要去的。而现今,对于医院的最终记忆还停留在沙沙住院那一段,实在不怎么好。可是,只要有关于医院,又有多少能联系上个好字呢?因此,看着闭掩的房门,刘冉害怕。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告诉刘冉,事态非常严重。
    全叔就站在身边,终于再度说话,“佳雨小姐就在里面,她很想你。”在医院的灯光充足的地方,刘冉终于看到全叔的眼睛湿润。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颤抖,刘冉全身都禁不住的微颤。
    缓缓转动门把开门,床正对着门,一眼看过去,先是看到交错的大大小小的管子和听到‘滴滴滴滴’的声响,而后,便是艾佳雨娇小的小身子,和一般的病房的苍白不同,艾佳雨的这个房子尽是粉绿粉绿的颜色,就连盖在艾佳雨身上的被子,都是印着粉色的加菲。艾佳雨最喜欢的一种动画里面的生物。她总是说,加菲猫的一生都过得非常快乐,而后一脸的羡慕。
    在刘冉看来,艾佳雨无疑也是快乐的,又何必对其它存在于虚构中的东西心生羡慕。每当听到艾佳雨有这类似的说法的时候,刘冉只是微微笑了笑,听过就算了。
    艾佳雨,不是随时都笑着的么?小家伙的话总是那般多。像现在这般沉静,刘冉还真是不习惯。
    于是刘冉悄悄走上前,手拂上艾佳雨剔透没有血色的脸蛋,“艾佳雨,我来了。”刘冉说道。
    轨道(七)
    “艾佳雨,我来了。”刘冉说。
    可是艾佳雨却没有醒来。睡着了的人总是不那么爱醒的,小调皮一个。所以刘冉没有再吵艾佳雨,安静的坐下,静静的看着。
    多么漂亮的孩子呀。刘冉甚至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艾佳雨的样子。那是多少年以前了,一个九年过去,再辗转轮回了五年。久到刘冉早已经不再想起,可却忽然从脑子里面冒出来,那双骨碌碌小鹿斑比一样无辜漂亮的大眼,盈满新奇的充满期待的光芒。艾佳雨小胳膊小腿的舒展在自己靠窗的座位上,脑袋一刻不得闲四处转,是一个单纯着热爱生活的人呢。可是那时候刘冉又怎么会和艾佳雨有交集呢?那时候的刘冉,心里想的满满是陆晴,陆晴。到后来,又满满当当的塞进了一个顾之寒,刘冉的心总是那么小,装下了一个,塞进了两个,就再也挤不进其他了。
    那时候的刘冉,也是单纯而可爱的。在那个青春无忧的年岁里。
    艾佳雨渐渐的被刘冉放在靠近心的位置,是在那么多年之后,才发现,原来在高中的时代,还有这样单纯可爱的一个妙人儿,让人想起来,心也是暖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还有谁能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的呢?
    那个就像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的人,刘冉付出全部信任的陆晴,与自己反目。暗算、嫉妒,和难以想象的阴谋。
    另外一个自己全新爱恋的人,重归旧情人的怀抱。而今,颜末不明原因的分手,现在就连艾佳雨,都要这样离开了么?
    刘冉陷入沉默,无尽的沉默。放置在床沿的手缓缓拂上艾佳雨白皙透明的脸颊。
    如果细心一点,早就能发现一些不对的。
    早就应该知道的,却总是没有放在心上。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身体不好老是请假不上课,体育课也不会参加,偶尔痛苦的表情,冷汗,心总是捂住胸口,勉强的笑容,甚至时常冒出的傻气的话。直至后来严重得要离国。
    是那么严重的病呢。
    该如何是好?……
    艾佳雨太累了,所以直到刘冉离开,都没有再醒过来。
    全叔说,也许是在明天,也许是在后天,也也许是今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艾家派出的医疗队就会抵达c城,然后带艾佳雨到英国治疗。再回来的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艾佳雨这次离家和发病吓坏了艾家的一干人,包括全叔。
    艾佳雨一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病情给刘冉知道,怕刘冉担心,怕刘冉和所有知情人一样略带怜惜的眼神。可是,最了解艾佳雨的,却仍是自小看着艾佳雨长大的全叔。这个孩子,在最孤独害怕的时候,最想见到的,也只有刘冉了。
    所以,全叔去了。
    也所以,刘冉来了。
    尽管整整一个夜里,从天暮到天明,艾佳雨都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刘冉真的来了,在艾佳雨睡着的时候,安静的陪伴着,直到东方日出,阳光洒出丝丝缕缕在艾佳雨和刘冉同样白皙的脸蛋上,漫是点点金色的光芒,霎是美丽。
    刘冉去上了一节课,离开了两个小时,可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艾佳雨,空荡荡的房子,白色的新换的床单,还有刘冉手中香喷喷的,艾佳雨喜欢吃的大颗橙子。
    ……艾佳雨,又一次消失在刘冉的世界里,没有和刘冉道声离去。
    时间又画了好几个弧,秋去冬来,冬来秋又去。
    一个月,然后又是另外的一个月;一年,然后又过去了一年,久到刘冉已经忘记到底是几年过去。
    只是依稀记得,很多人离开了,又有很多人出现了,然后再相继离开。
    大学毕业以后,刘冉离开了c城,这座城市也没有什么可让刘冉留恋,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刘冉离开那里,最舍不得刘冉的人,竟然是在“蓝岸”一起工作了一年多时间的陆影。
    大二的下学期,刘冉辞掉了“蓝岸”的工作,也退掉了租住的套房,搬回学校专心的做自己的学生去了。早上从床上醒来,起床,吃早饭,上课下课,午饭,晚饭,然后躺下睡觉。竟也过得分外安适。或许学生都是合该这样的,也更加快乐许多。
    那之后,司耀离刘冉远了,沈如絮离刘冉远了,就连陆晴和顾之寒也因为忙着二人世界,也总是见不了几次。
    住在一个城市,读在一个学校,不故意相见,便不易相见。
    这中间要说什么特别的人特别的事,也就是陆影了。让刘冉没有想到的是,冷然淡漠的陆影,竟时不时的也会出现在校园,拿陆影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刘冉的生活,实在是太过寂寞太过无趣。实际上应该是没有人再像刘冉那样听他无休止的八卦却又不置一词,所以才会觉得日子分外无聊吧。有陆影在一旁闲唠嗑说个不停的时候,刘冉总是如是想着,并且摇头,嘴角却微微抿起笑意。
    事实上在刘冉面前总是八卦非常的陆影也从来不是一个太好相处的人,不然也不会让酒吧中的大部分人觉得,难以亲近。
    毕业以后回到了有父亲母亲的那个城市,亲切熟悉的味道让刘冉不禁双眸微眯,心头微微刺痛起来,竟又已经过了七年的时间了。那时候的刘冉,已经和顾之寒分手很久很久了,却还天天在梦里描绘着顾之寒的微笑的样子,醒来的时候,枕巾已经湿透。顾之寒那时呀,对着笑的人已经不是刘冉了。永远也不再会是了,那个美丽的女子,清丽而优雅,是顾之寒一直都喜欢着的呢,那时候的顾之寒,应该是很开心的吧,和一直那么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最后双双终于步入婚礼。
    还有一个人,那个那么温柔的笑着的人,也不见了……
    好多年以前,刘冉一个人回来,伤痕累累;又一个好几年,刘冉仍是一个人回来了,带了一身的疲惫。总是这样呢,刘冉想。可是却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多么多么的感谢,生命能够重来一次,让刘冉,终于学会了珍惜。
    然后便是工作。沾了前世今生的福,找了份收入待遇不错的工作,驾轻就熟。闲暇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旅游,或者自己独自一人到处走走,也便圆了前世被遗忘在时间洪流中的轻梦。
    又一次的独自旅行回来,眼中所见仿佛仍旧是有大草原的无法一眼望穿的旅游,耳畔所及似乎仍是湖泊旁柔润的清风,一个大大的囍字迎面砸来,刘冉措手不及,但却一切又是意料之中。
    果然千百种人,命运路轨却不尽相同。
    遇上阻碍,有的人原地返回,有的人大步跨越;遇上相同的人,有的人放弃,有的人牢牢拽在手中。
    刘冉总是相信,她是受了命运的捉弄。但是对于陆晴和顾之寒这一对,却是由衷的祝福。
    婚礼定在c城,陆晴和顾之寒毕业以后直接飞到了英国去,可是心心念念着这个曾经初次牵手的地方,于是c城便成了两人结婚的不二地点。
    手上婚礼请帖都还没有捂热,耳边陆晴的电话就已经过来了。死拉活赖的,大意便是要刘冉不能缺席,语气中竟然是分外的犹疑和不确定。仿佛随时刘冉都会吐出那个拒绝的词,然后挂上电话转身离开。本来该是高兴的事情,却搞得如此惶惶不安。
    手上握着电话,刘冉默,忽而微笑起来,点头应是。陆晴的婚礼,无论如何都要参加的,即使没有这通电话,刘冉也没有想过缺席。尽管很有可能,在婚礼上会遇到许久不见的熟人,但是,那又如何呢?无论是时间,还是在距离上,都已经分隔了那么久的人,该淡的,早就已经淡得刘冉不再有任何感受了。
    只是刘冉没有想到,她想到了这过程,却始终无法预料结局。刘冉似乎,天生就少了这种敏锐的直觉,总是笨笨的,直直的,也傻傻的,最后才任由眼泪横淌,哭得不能自己。
    刘冉去的时候,已经是宾朋满座。对于这样热闹的场面,刘冉仍旧是无法习惯。新人很忙,由不得他们多留在刘冉身边片刻。尽管他们很想,真的很想。
    陆晴一张红艳的嘴唇张了又磕上,磕上复而又张开。短短几分钟,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多到刘冉几乎以为她们两个人仍旧是坐在儿时喜欢的红茶店,缓缓吃着冰,然后天南地北的八卦。但事实上却不是的,儿时早已经离开陆晴刘冉这两人很久很久,想抓也抓不住了。陆晴和顾之寒预料之中的被等候在旁虎视眈眈的众人拎走,刘冉轻呼了一口气,主角在的地方受万众瞩目的感觉真的不怎么好,至少之于刘冉来说,是并不喜欢的。
    刘冉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面前放了一盘糕点,开始细细的吃了起来。对于糕点没有特殊的偏好,只是记得似乎那个总是甜笑着的女孩子很喜欢,也就养成了身边有糕点便先吃糕点的习惯。不过味道还不错,至少吃了很多之后刘冉仍不会感觉到腻口。
    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有的面孔让刘冉觉得熟悉,但大部分却都是陌生。刘冉的记性总是不那么好,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都已经慢慢忘记。
    可是,总有那么几个人,即使几年十几年未见,仍旧记忆犹新。
    顾之寒的父母亲,陆晴的父母亲,刘冉最是熟悉,温文和善的笑笑着,眉角尖尽是喜庆。而后是顾之寒的一干死党,陆晴的一干好友,围成一堆笑闹,毕业两三年,也是难得一句。
    再然后,是沈如絮,伴在一个优雅的贵妇人身旁,同样贵妇人的打扮,优雅得体。想必,那便是她的母亲。
    但,却没有颜末。顾之寒的婚礼,最没有理由缺席的人却仍未见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