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无一幸免。吴雍眼角含泪,满脸痛苦。
    我心惊,眼前血腥的杀戮,太过真实,真实得令人头皮发麻。一直觉得赵慕是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行如清风,我很少将他与战场上的铁血将帅联系起来,此时此刻,亲眼目睹他亲自下令杀戮,我才恍然发现,赵公子慕,本性残忍,心狠手辣。
    又想起吴王赴死的那日,我亲手射杀吴王,还教导皓儿亲手射杀吴文侯,也是教皓儿走上血腥之路,或许,我的本性也如赵慕一般,心狠手辣。
    “公子,吴雍咬舌自尽了。”千夙道。
    “好好安葬。”赵慕冷冷地下了命令,接着手指黑鹰,“墨痕,搜他的身,看有没有解药。”
    墨痕在黑鹰的身上仔细搜了搜,却搜不到任何类似解药的东西。
    赵慕看着我,锁眉,“要等到子时解毒吗?”
    吴公子雍,最终不敌赵慕,因赵慕而死,也算不辱声名。
    我对无情道:“让无泪坐起来,你扶着他。”
    无泪体内的剧毒,并不难解,无须子时赤身施针解毒。
    忙活了一阵,无泪终于醒来,只是身子虚弱,还需好好调养。
    雷雨(2)
    躺在床上,我累得昏昏欲睡,但是一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幕幕,又睡意全无。一些疑惑与猜测盘绕在心头,闹得我心乱。
    正如公子翼所说,十八黑甲精骑一直隐身在我们的周围,只要赵慕发出命令,精骑便会现身。正是因为有此赤胆忠心的护卫,他才胸有成竹,生死不惧。而无泪两次轻薄我,他都无动于衷,不肯以玉璧交换,直至最后关头,他才召出精骑力挽狂澜。
    为什么?
    他真的对我毫无半分怜惜,还是别有企图?
    莫非,他想引无情现身?我恍然大悟,是了,他必定知道无情暗中跟着我们,于是假装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使无情在迫不得已之下现身救我。可是,无情现身,对他有什么益处?
    最后,他命精骑射杀吴雍的属下,有必要吗?斩草除根吗?
    赵慕的心思,我总是猜不透。
    翌日一早,我外出采药,直至午时也未能采齐无泪所需的草药。在溪畔歇了半个时辰,随便吃了一点儿干粮,却没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天象乍变,雷雨突袭。
    天色变暗,树林诡谲,我加快步伐往回赶,闪电惊雷却不等人,直直地劈下。
    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巨雷在天际炸响,像要把整个天地撕裂,直捣人心。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须臾,全身湿透。
    林间的泥路很滑,一不小心便会滑倒。突然,一道闪电劈在我身侧,紧接着,惊天动地的火雷炸响,吓得我魂飞魄散,忍不住尖叫起来。
    狂风暴雨席卷了一切,山野树林被肆虐的风雨笼罩,雨水模糊了我的眼,我全身乏力,艰难地迈着步伐,双腿像灌了铅似的……
    闪电霹雳,一记震裂山林的雷鸣之后,我忽然听见吱吱的轻响,转眸一瞧,满心惊悸。
    右前方的一棵树竟被劈倒,冒着袅袅的白烟。
    雷电交加,竟有如此威力!我心慌意乱地拔腿就跑,没跑多远,便扑倒在地,浑身污泥。
    全身疼痛,我想爬起身,却被那雷鸣闪电吓得手足不听使唤……眼中浸满雨水,疼得睁不开,我伏在泥泞上,累得不想动,闪电就在附近张牙舞爪,仿佛对着我狰狞地笑……想起皓儿可爱秀气的样子,想起皓儿还需要我、离不开我,我便恢复了些许气力。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怎么能死呢?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轻易地放弃……
    前路再坎坷,我也要继续前行;狂风暴雨再张狂,我也要冒雨前进。
    为什么树林这么大?我究竟走了多远?为什么总是望不见那熟悉的茅屋?我颓丧地走着,又冷又饿,勉力支撑着。
    我张开双手,让雨水冲刷掉掌心的污泥,然后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睛时,恍惚看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一人,步伐坚定,衣袍纯黑。
    雨水织成的帘幕里,那人朝我走来,越来越快,三步并作两步。
    强自撑着的意志登时松懈,我努力地笑了笑,双膝一软,就势便要瘫倒……他赶至我面前,握住我的双臂,力气奇大,即便我全身几乎僵麻也能感觉到他的担忧与焦急。
    他解下我背后的草篓,就在我软倒之际,眼疾手快地揽住我,旋即拥着我,很用劲很用劲,像要勒断我的腰。
    我靠着他,吸取着他身上的热量,什么都不想,只想闭眼歇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转过来,却见前方站着一人,翩翩白衣被雨水浇灌,溅了些许污泥,他的俊脸浸在雨中,仿似泪水长流。
    而后,他转身离去,衣袂被狂风鼓荡飞起,张扬如翅。
    那是赵慕,而抱着我的,是无情。bookbao8.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雷雨(3)
    莫非他们都出来寻我?
    心乱了,有些不知所措。我推开无情,他却不由分说地背起我,沉稳地走出树林。
    淋雨却没有感染风寒,算是幸运吧,沐浴后神清气爽多了。此时我才知道,无泪在早上我出门没多久就走了,皓儿说,无情和赵慕都挽留他,劝他在此处养伤数日再走,可他决意离去,并请他们向我转达谢意。
    或许剑客都是如此,喜欢独行。
    雷雨停歇,雨后清新,黑风塘焕发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彩虹悬挂天际,缤纷炫目。
    晚食由千夙等三人负责,菜式多样,很丰盛。七个人围案而坐,颇为拥挤,气氛却不对,冷淡得很。眼见如此,墨痕和高挚热情招呼着,努力地调节这怪异的氛围。然而,赵慕与无情仍是相顾冷淡,说不上话。
    我看看赵慕,又看看无情,很是无语。
    这二人是怎么了?
    赵慕眼色淡淡,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还无的讥诮;无情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却似心情不错,为皓儿夹菜,又与皓儿低声说着什么,逗得皓儿开心地笑。
    往常的赵慕不是这样的,他究竟是怎么了?是因为无情与我相拥这事吗?可是他没理由因这事而有所不快的……脸颊一烫,我汗颜,想到哪里去了,赵慕怎么可能会因为雷雨中的那一幕而生气!
    我闷头吃着,心头乱糟糟的。
    “公子……公子……”
    屋外传来焦急的喊声,是范仲阳的声音。须臾,他闯进来,不由分说地跪在地上,向赵慕哀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阿风……”
    范仲阳急得六神无主,且身上有多处剑伤,我们大感奇异。
    千夙问:“阿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慕继续用膳,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一派高高在上的公子风范。
    范仲阳说,方才他回徐家村和阿风一道吃晚饭,却没想到阿风被一群黑衣人抓了,那些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心狠手辣,打得阿风只剩半条命。范仲阳与他们交手,双拳难敌众手,负伤之后才来到茅屋恳求赵慕出手相救。
    黑衣人,莫非是公子翼的属下?莫非公子翼也按捺不住了?
    我看向赵慕,却见他始终没有看范仲阳一眼,淡漠,狂妄。
    “公子,这事……”墨痕道。
    “我可以出手相救,不过我不会白白施恩于你。”赵慕终于开口,嗓音冷涩。
    “公子想要玉璧?”范仲阳一猜即中,倒也不笨。
    赵慕讥笑道:“若舍不得玉璧,免谈。”
    范仲阳紧拧浓眉,垂首沉思片刻,叹了一声,咬牙悲愤道:“既是如此,不强人所难也罢。”
    赵慕继续吃饭,我望着范仲阳的背影慢慢消失,若有所思。
    范仲阳的确是一个忠肝义胆的守护者,即便亲生儿子危在旦夕,也不肯交出玉璧。
    饭后,我向无情使了眼色,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孤身前往徐家村。
    无情,对于我的指示,从来不懂拒绝,也从不问缘由。
    希望他能够救阿风一命,令范仲阳感恩戴德,继而将玉璧交给他……当然,这是我的希望,而赵慕之所以冷酷地拒绝范仲阳,是不是也有此考量?
    先被人拒绝,绝望之际,再有人出手相救,那种感恩的心情便完全不同了。
    范仲阳会将玉璧交给无情吗?
    我站在茅屋前,望着徐家村的方向,期待无情平安归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传来赵慕漠然的声音,“你在等他?”
    我颔首,没有转眸,眼角余光看见他站在我身侧,“我在等玉璧。”
    他不语,在夜色下静立。
    “公子拒绝范仲阳出手相救,是想让无情出手?”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雷雨(4)
    “不是。”
    “那为什么拒绝?”我迷惑道。
    “无论是我还是无情出手相救,范仲阳都不会交出玉璧,在他的心目中,玉璧是最重要的,除非他死,否则他不会交出玉璧。”赵慕的分析似有道理。
    “或许这次不一样了呢?”
    他无所谓地挑眉,“我也希望范仲阳改变心意。”
    我淡淡侧眸,“你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赵慕唇角轻扬,心境似乎开朗了些许,“你想听什么?”
    这人怎么这么狂妄?我都开口问了,他还不肯说吗?我不由得气恼,“既然公子无话可说,那便算我问得唐突。”
    “其实,我是有话想与你说。”他笑得恣意,像是耍了我一回似的那般开心。
    “有话快说。”我怒视他。
    “怎么说好呢?”赵慕做沉思状,“这么说吧,你是否觉得昨晚我的所作所为,有点儿怪异?”
    我点头。
    他娓娓道来,正如我所揣测的那般,他那么做确实是为了引无情现身。他知道无情一直暗中跟着我们,更确切地说,无情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上次我被吴雍抓去,也是因为他知道无情一定会去救我才没有派人去救我。
    而他下令射杀吴雍的下属,不留活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和皓儿的身份。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传回秦国,后果将不堪设想。
    原来,他的心狠手辣是为了我,我误会了他。
    我不好意思地问:“为什么要逼无情现身?”
    赵慕揶揄道:“无情总在暗处,多没意思,好歹他也是天下第一右手剑客,该让他表现一下。”
    我不大相信他的说辞,总觉得还有更深入的缘由,但是他不想说,我怎么试探也没用,于是作罢。我笑问:“公子如何查知三枚玉璧与天剑的机密?又如何得知三枚玉璧在云酒娘、马旷和范仲阳手中?”
    这个疑团搁在心里已有时日,索性今晚一并问了吧。
    “公子慕麾下的密探遍布天下,何事不知?再者,玉璧与天剑已传得人尽皆知,并非机密。”
    “那公子可知,玉璧与天剑的传闻,从何处、由何人传开?”
    “要查知何处、何人传开,很难。”对于我的问题,赵慕似有疑惑,“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我略略一笑。
    知道玉璧与天剑机密之人,世间寥寥无几,而且知晓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除我之外,还有谁知?这些日子以来,我日思夜想,推敲、揣测无数遍,却毫无所得。
    赵慕低眸看我,“云酒娘、马旷和范仲阳分别持有玉璧,看似不可思议,实则内有关联。”
    心中一紧,我故作急切地问:“是何关联?”
    他缓缓道来:“据密探查知,这三人曾是卫国宫廷的人,云酒娘的夫君是酿酒师,马旷是驯马师,范仲阳是铸剑师,不难推测,三枚玉璧与天剑的内在关联来源于卫国宫廷,甚至可以说,天剑的秘密便是从卫国宫廷传出来的。”
    心神一震,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可是,卫国不是在十余年前便亡国了吗?而且,赵军攻入卫国王宫,大开杀戒,屠尽所有的王室人员和宫人,天剑的秘密还会传出来吗?”
    “吴国王室不也有漏网之鱼吗?”赵慕淡淡一笑,眼中锋芒毕露,“卫国王室必有公子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