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只镶银玉笛落在汤碗内,半截浸泡在汤中的镶银处竟全都变成了黑色。
柳筠怒而瞪向顾齐谦,质问道:“这就是你们啸风堡的饭菜?你们就是这样护我女儿和五弟周全的?”
顾齐谦愕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厨房里都是些在啸风堡做了许多年的老人,肯定不会是他们下毒,那也就是说有人混进去了?跟杀害陈副掌门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他大声朝外吩咐了一句:“来人。”
一名守卫循声入屋。
“去厨房,把经手这道冬瓜汤的人全都叫过来。”顾齐谦示意他看那汤碗,面色凝重。守卫只看了一眼便知兹事体大,不敢耽搁,连忙转身而去。
柳筠气闷地在柳籍身边坐下,想给自己倒杯茶顺气,迟疑一下还是没动手:“先看看其他菜里有没有毒。这道冬瓜汤,你们没动过吧?”
“刚刚看过了,只有冬瓜汤里有毒。”柳籍摇头,边说边用汗巾将手中银簪擦拭干净,交还到柳思妤手上。
“好在有我的笛子,否则就真着了人的道了。”卞辞有些心疼地看着泡在汤里的玉笛,感叹道。
柳筠只觉怪异:“你们好端端的吃饭,是怎么把笛子吃到汤碗里去的?”
柳思妤闻言,不由冲卞辞笑了笑,解释道:“卞公子拿着笛子过来说要吹曲,我们不让,推搡来推搡去就掉进去了。”说起来确实得感谢卞辞,若不是他又跑来骚扰他们吃饭,这毒还真发现不了。
柳思妤这话顾齐谦能明白,柳筠却是听不懂,吹曲就吹曲,推搡什么?若是平时,他定会问个清楚,只是此时也没闲工夫管这个。他舀了一调羹汤汁,放在鼻下闻了闻,除去汤本身的鲜香,还有一丝极淡的桂花香味,不仔细分辨根本难以察觉。皱眉道:“桂花香?这是什么毒?”
在场人皆默然不语。
“那个,”顾齐谦小心发话,“不如去请方大公子过来看看?他是大夫,药毒本同源,或许会知道。”
柳筠闷哼了一声,勉强也算同意了。顾齐谦略松了口气,又吩咐了一个人去找方忱,回头便被卞辞给拉了过去。
“柳伯伯别生气,这事也不能怪齐谦对吧?”卞辞压着顾齐谦的肩膀,让他坐下,“最近啸风堡发生的事太多,武林大会都因此搁置了,突然又出了下毒的事,齐谦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柳筠笑了笑,又正色道:“你倒是会说话,几年前还是个狂妄的臭小子呢。我也不是刻意摆脸色给齐谦看,只不过你们也看到了,我五弟和女儿险些就要中毒,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齐谦抿紧嘴唇,一句“我们势必会查清楚”就要出口,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查查查,陈副掌门的事都过去好几天了,却没查出半点眉目,到现在还不能还柳姑娘清白,他哪有脸再说那种话?
正尴尬间,先前离去的守卫进来禀报:“少主,厨房里的人带来了。”
他点头:“让他们都进来。”
“是。”守卫退至门边,外面四五人鱼贯而入。
“这碗虾米冬瓜汤是谁做的?”
站在最前头的中年男人诺诺应声:“回少主话,是小人做的,莫非有什么问题?”
“这汤里有毒。”顾齐谦说着话,眼神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将他们的表情看个仔细。即便不信会是自己堡里人做的,但事到如今,终究谨慎些好。这一看,竟真让他看出了端倪,只见站在中间的年轻丫鬟突然面色惨白,全身都打起了哆嗦。
“蓝芳,你出来。”他唤道。
那叫做蓝芳的丫鬟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还未张口,她身边的厨娘便将她拉住,紧张道:“少主,芳儿只是送饭菜的,她是决计不会下毒的。”
这厨娘正是蓝芳丫鬟的娘亲。顾齐谦也知道,蓝芳作为家生子,确实没有下毒的理由,可她的脸色着实不对劲。
“邓婶,我没说蓝芳下毒,只是问问。”
“娘,我……”蓝芳惊慌失措,眼睛一红便哭了起来,倾身跪下,“少主,你救救芳儿吧,芳儿知错了……”
只闻“呯”的一声,柳筠用力拍下食案:“果然是你啸风堡有鬼,竟想毒害我柳家庄的人,是何居心?!”
蓝芳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没…没有下毒……”
顾齐谦的心情已然坏到极点,皱眉斥道:“到底怎么回事?”
蓝芳泣不成声,说了几句话,却没人听得清楚。邓婶也急,跟着跪下帮她抹眼泪,劝道:“芳儿,你倒是好好说啊。”
缓了小半晌,她终于略微平静下来,哽咽道:“刚才芳儿端饭菜过来给柳五公子和柳姑娘,一时没忍住,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喝了几口冬瓜汤。少主,芳儿再也不敢了,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闻得此言,众人皆觉无语,一时间生气也不是,安慰也不是。顾齐谦叹了口气,摆手道:“先起来吧,邓婶你扶她到旁边坐下。”
“啊!”这边话音刚落,柳思妤便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顾齐谦与柳籍异口同声问。两人问完,相互对视一眼,气氛似乎有了一瞬间诡异的凝固。
柳思妤愣了愣,赶忙扯起笑脸打破僵局:“我、我只是想到,下毒的人和杀害陈副掌门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
柳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她:“这种事你到现在才想到?”
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柳思妤很是不满,嘀咕道:“知道你们聪明,我笨总行了吧。我可是好心好意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的,哪像你们,一个个藏在心里也不知道想干嘛。”
柳籍听着直想发笑,顾虑到旁边有个疑似中毒的姑娘,他若真笑出来似乎不太好,也只能憋着,象征性地拍拍她的后脑勺。
顾齐谦微微勾了下唇角,又迅速恢复成常态,继续查问其余人等。三四个人从买菜到洗菜再到下锅,仔仔细细全都说了一遍,愣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顾少庄主找我有事?”屋外走进来一个人,却是方忱。如同掐准了时机一般,赶在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适时出现。
顾齐谦面露喜色,起身行至蓝芳旁边:“方大公子能不能先帮她看看是否中毒?”
方忱瞥了眼她的脸色,只是有些发白,并无中毒迹象,继而执起手腕把脉。
“她没事。”他回道。
“没事?”邓婶与蓝芳惊喜地对视,旋即又有些担心,“方大公子,芳儿可是喝了有毒的冬瓜汤的,真的没事?”
方忱听了这话,并未搭理,目光落到汤碗里那截发黑的笛子上,粘滞一会儿,凑上前去闻了闻。他似有困惑,又伸出食指蘸了些汤汁吮进嘴里。
“汤……有毒的。”柳思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方忱点点头,“我应该能解的。”
应该?柳思妤倒吸一口气,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只不过是“应该”而已,就敢去尝毒药?这就是传说中做大夫的觉悟么?唔,形象好高大。
“不知方大公子可否看出,这里面下的是什么毒?”不见方忱有何不妥,顾齐谦也信了他能解这毒,遂开口询问。
方忱沉吟道:“我记得有种毒便是带着股桂花香,名叫‘秋红’,服下后会迅速衰老,是宫中秘药。”
“宫中秘药?”顾齐谦愣住,“那你……”
“怎么?”方忱不解,想了想,露出一脸恍悟,“啊,碎叶山庄的医书里有提到过。”
顾齐谦抽了抽嘴角。他在意的不是这个啊,他在意的是他把秋红吃下去,到现在还不去解毒真的没关系么?
“少庄主还有别的事吗?”
“呃,没有了,有劳方大公子。”他讷讷应道。
“那我先回去了。”方忱总算露出一点笑意,告辞离开。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蓝芳和邓婶道:“要不,你们再让别的大夫看看吧。”
母女俩闻言,刚恢复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七月:采访一下方大公子,好端端的,你干嘛要吓唬人家?
方大:嗯?我没有,她们不是不放心么,再找个大夫看看也好。
方二:哎呀呀,大哥是恶趣味爆发,想调戏人家母女。
七月:=皿=好重口,“女”就算了,连“母”也不放过啊……
☆、第二十章
“下毒?这么大的事,怎的不让人来通知我?”顾尧猛地转身,不满地看向自己儿子。”
“爹在如苑,所以……”
顾尧立时打断他:“在如苑又如何,如今是什么时期你不清楚?好在没出事,若他们真中了毒,你也打算等我从如苑出来再告诉我吗?你只是我儿子,可不是下任盟主。我倒是不知道,你从何时开始已经可以帮我处理武林中的事了!”
“孩儿没有这么想过!”顾齐谦怔然,想不到父亲竟会发那么大的火,慌忙解释,“柳五公子和柳姑娘住在啸风堡,厨房送过去的饭菜里却被落了毒,孩儿这才叫了下人过来问话。至于柳叔叔,他想见见柳姑娘,孩儿便带他过去了,多余的话没有多说一句,绝非越俎代庖插手武林中事。”
顾尧定定看着他,终是长叹出声,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声音软下:“爹最近太累,所以脾气不好,今日的事爹也有过错,本就不该在这个当口去如苑的。”
见顾尧恢复常态,顾齐谦心下稍安,回道:“爹不过是思念娘亲了。”
顾尧扯起一个笑容,摆摆手:“你先回房去吧,我这就去见你柳叔叔。”说着,缓步朝屋外踱步而去。
顾齐谦在他身后看着那个背影,不由道:“爹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柳叔叔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一定会理解爹的难处的。”
顾尧的步子停顿半分,继而又往前走,口中道:“齐谦啊,你爹我这十年的武林盟主可不是白当的,再难的事都遇过,没那么容易垮。”
顾齐谦默然,待父亲走远,他才跟着离开,往自己房里走去。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思绪逐渐铺开,想到小时候,父亲还不是武林盟主,娘亲也还健在,啸风堡在江湖中的地位远不如今,可那时候的日子,却比现在要自在轻松多了。
沿走廊路过花园,余光瞄见园中的湖心亭里亮着灯,他驻足望去,柳思妤无精打采的身影落入眼帘。湖心亭顾名思义,建在花园内小湖中央,有条青石板的长桥从岸边一直修到亭子,是他妹妹顾小栀平日里最喜爱的地方。
柳思妤双手托腮赖在桌案上,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走近,直到身旁的两名守卫中气十足地唤了声“少主”,她才被惊得回神,猛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