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说出不利于师彦的话,周茂还是会制止的。
    “文明、修宁,说话小心着点儿,被御史参了有你们好受的。”
    “是,是,谢大人提点。”文明摸着鼻子讪笑道。
    殿前司啊!官位不算高,但确是前途无量的一个职位,可以常伴御驾。周茂好像又明白了宋广德的想法——嗯,仪表堂堂,高大英挺,正符合我大炎威风八面的形象,留着长脸。
    师礼打的应该也是这个主意,让他在帝都留几年,扎稳根基。反正已有功勋在手,眼下也没有战事,不比急于一时去军队里,免得惹官家猜疑。
    老谋深算的狐狸啊狐狸!
    乘车来到太子府门口,那里早已被络绎不绝的车马堵的满满当当。周茂在来帝都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作为京官,人情往来是免不了的。大宴小宴对在一起,小三子以后大概都不用准备他的晚饭了。
    好在他早已经习惯。
    周茂决定提前几百米下车步行,不跟那些人挤来挤去。
    太子府的下人素质相当高,没让他等待多久,就有人把周茂领到自己所属的位置上去。周围已经来了一部分人,都是与他官职差不多的。
    这不值得惊奇,即便周茂在太子府来说还是生人一个,但那身紫色的公服象征着他的身份,得到尊崇的待遇也是应该的。
    周茂刚落座就见到宋光乾身着王服,风度翩翩地走进主厅。他的位置与周茂遥遥相对,看来是太子故意安排的,想观察他们的互动。
    可惜宋光乾除了最开始对他点头一笑,整场晚宴再无任何交流。
    宋光乾想让人看到的是——他们俩交情平平,真的只是共事过而已。
    师彦有任务,没能到场。师礼也以身体不适推辞了,周茂看得出太子也不甚在意他们俩,从来他就跟武将没什么交集。
    真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宋广德都知道要做一下表面功夫,时不时讨好这些守卫边关的将领们,他则是全然不在意。怪不得他爹死以后势力飞快瓦解,没有军队的支持,只考元老贵胄,建立的都是枝繁叶茂的假象,打风一吹就被连根拔起。
    周茂默默无闻地喝着自己的茶,无趣的看着一群人攀龙附凤溜须拍马,低调的都快长蘑菇了,可还是有人不愿放过他。
    “周大人自斟自饮好寂寞,为什么不去陪好友喝一杯。”太子提这个酒壶走到周茂身边,意有所指地看了宋光乾一眼。
    周茂也没有推辞,拿起酒杯随着太子走过去。
    “臣可否敬瑞王一杯?”
    宋光乾毫不意外地看到太子对周茂的举动,周茂走近时他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当着太子面一饮而尽。
    “周大人别来无恙?”做戏就要做足,从寒暄开始。
    周茂差点要笑场,他抿嘴笑道:“托太子殿下的福,微臣今日才得以见到瑞王,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这回换宋光乾笑了,小茂调皮,故意把话说的这么暧昧。
    “以后还有的你想念的,再陪几天母后我就要前往燕京,帮忙驻军布防了,不知何时能再回。”宋光乾故意说的有几分惋惜。
    “你们关系很好啊。”太子自然知道这件事,他很满意宋光乾的实时务,帝都是他的,谁都不能染指。
    “大哥见笑了,周大人在太原帮了我们很多,镇国公也很欣赏他。”宋光乾笑道。
    “承蒙瑞王错爱,下官所做的事实在不值一提。”周茂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除了咬嘴唇的动作,外人看来他真是个谦逊有礼的好孩子。
    现在无论他们关系如何,宋光乾马上就要走是个事实,太子乐意把他的‘好同事’接手过来。
    他伸手搂住周茂肩膀,慷慨地说:“四弟放心去,有我在帝都,不会有人敢欺负周大人的。哈哈哈哈哈哈…”
    宋光乾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他偷偷留恋的看了周茂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目光的交汇,都在传达着让彼此放心的信息。
    就在一人傻乐,两人无奈之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大哥、四哥,好久不见。”
    三人同时寻声望去,当看到来人是谁时,三种不同的表情分别呈现在三个人身上。
    最为强烈的就是周茂了,一时间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了一步。
    身旁的宋光乾赶忙扶他一把。
    “小…周大人怎么了?”宋光乾关心的问。
    周茂靠着宋光乾,对他摇摇头,又强挤出笑容道:“微臣见过七皇子。”
    他脑袋嗡嗡直响,怎么会?宋光陵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缘难再续(一)
    “周大人,久仰。”宋光陵还是笑的那么温吞,是宋广德众皇子中最不起眼,却是相貌最好的一位,所以经常被人认为‘此子难成大器’。
    当年宋光炎只是想把所有皇子都赶到外面去,并没有主要针对他。所以他与宋光乾比起来,少了阴谋暗算,多了结交朋友的自由。
    这次他回来,一眼就看上了新任尚书大人,还没想出为什么,宋光陵无端的就是想接近他。哪怕周茂过分抢眼,会使他暴露人前也在所不惜。
    “周大人是否身体不适?”宋光乾见周茂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心里发紧,不由得打断宋光陵明显示好的举动。
    “我可能有些醉了,微臣想——”
    “周大人这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今夜就在客房里休息吧,我这里早命人备好了醒酒茶。”太子不容拒绝的替周茂决定了去留,他话音才落,就迎上来两个侍女。
    “带周大人去客房,好生伺候着。”他笑吟吟地看像周茂,一脸‘你敢拒绝就是不给我面子。’
    周茂只得谢了恩,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怎么?四弟不放心?”太子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宋光乾,刚才他皱眉的动作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宋光乾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模样,他笑道:“有大哥照顾必是妥帖的,我何来不放心之说。”
    他不管太子写满了‘我不信’的脸,转而看向‘一直被忽略,从来没注意’的宋光陵。
    “七弟何时回来的?见过了父皇吗?”
    别老盯着我看,你就没见着这里还有一个偷渡的吗?
    “是啊,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宋光炎暗道:这小子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他面前,这不是打他脸吗?宁愿和那些凑数的小官挤在一起,也不愿让我给他设个座,安的什么心?
    一时得到两位风头正劲的大人物的关注,宋光陵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他赶紧给自己找条退路:“有劳大哥、四哥关心。近日母妃身体不好,父皇让我有空回来看看她。这不是昨日才到,已经面见过父皇了。”
    他恭敬的作了一揖,略带歉意道:“今日陪母妃呆了太久,没赶上迎接大哥回朝,是小弟的疏忽,我认罚。”
    “呵呵呵呵,哪有为点小事就罚弟弟的。”宋光炎笑道,反正他从来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只要理由找的合情合理他也懒得计较。
    “来来来,今天我们三兄弟难得聚在一起,定要不醉无归。”
    他亲密地揽着两个弟弟的肩,营造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可惜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当朝太子是什么德行。
    比起宋光乾宋光陵两人的水深火热,此时的周茂就像堕入温柔乡一样舒服。
    美貌侍女替他沐浴更衣之后,还附送了全套的头部按摩,恍然间周茂好像回到了当年周相的生活。
    当头疼得以缓解,他摈退了侍女,一个人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宋光陵的出现使他措手不及,前世所有的怨恨与惶恐冲上心头,一下没调整过来,引发了全身的不适。
    重生到现在,周茂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就是当他再次见到宋光陵时,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当他是一个陌生人,然后一笑而过吗?
    利用他,使他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仇恨他,挑拨宋光炎把他踩死在脚下?
    周茂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像哪一样他都做不到。前世的宋光陵就像一缕幽魂,时刻跟在周茂身边。提醒自己当初有多信赖,现在就有多憎恨。
    他们当初在天河,宋光陵把周茂当弟弟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有次行夜路遇到暴雨,马车翻了,宋光陵紧紧抱着他一起滚下山坡,替他挡住了荆棘乱石,自己却摔断了腿。
    他迎娶皇后的前一夜握着周茂的手说:有资格站在我身后的,唯你一人。
    周昌的事害他被御史弹劾时,宋光陵对着文武百官说:丞相之错就是朕之错,治丞相之罪就是治朕之罪。
    原来对前世的回忆,更多的还是感动。如果可以知道为什么结局会变成那样,该有多好。
    一夜无眠的周茂第二日告了假,在家浑浑噩噩的躺了一会儿后师彦带着云非上门了。
    “你怎么这时候来?不用当值吗?”周茂疑惑的坐起身。
    “托太子的福,今天一半的官员都告假了,我也乘乱混了出来。”师彦坐到床边,看着周茂青白的脸色有些心疼。
    “明知自己不能喝酒,下回不许再去了。”
    “你说的简单。”周茂笑道。
    其实他昨晚就喝了两口,醉酒什么的只是托词而已。
    “不是让我来看病吗?等会儿再絮叨,老子赶时间。”云非还是那身月白的长袍,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慵懒中带着几分风流,让人怎么都联想不到他是个大夫。
    周茂刚才眼里只有师彦,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大活人,他不好意思地对云非笑笑。
    “有劳先生了。”以云非的年纪周茂称呼他为先生不为过,虽然他看起来与宋光乾差不多大,但其实他已过而立之年。
    大夫看病人的方式都差不多,只是云非这样气场强大的大夫让周茂有些吃不消,相比之下太原那位老郎中真是小巫见大巫。
    “喘气,”云非瞪他一眼,“一直憋着做什么?”
    扔下周茂的手,云非大仙儿一样的开始数落:“头疼,胸闷,精力不济,没有胃口?”
    “嗯,嗯。”通通说中。
    “没什么毛病,都是自己瞎折腾出来的,眼底发青,昨晚你一夜没睡吧!”他拿笔在一张纸上开始写写画画。
    “给你开副药,早吃早死。喏!”云非把纸甩在师彦脸上。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师彦看都没看就把纸收起来,他放低姿态道:“你的医馆开业我给你请个戏班?”
    “嘁。”云非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我派人把非云馆围起来。”师彦咬牙威胁道。
    “哼!”
    “听说郑淮安前阵子回了帝都。”
    ‘蹭’云非从凳子上蹦起来,他速度极快的窜到师彦面前,提着他领子急切地问:“他在哪?”
    “你先给我好好把话说完咯。”师彦拍掉他的手,整整衣领。郑淮安的消息是他的杀手锏,本来不想这么早亮出来的。
    “他郁结于心,旧伤复发,过度操劳。现在数罪并罚,判死刑。不过幸好发现得早,先判个缓刑吧。”云非指指那张药方,“一日两次,先吃一个月看看。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揍那臭小子一顿,总要发泄出来才好。”
    “还有命是自己的,别那么拼,每日必须睡够四个时辰,不可少也不可太多。饮食尽量清淡,寒凉的东西一律不能碰。坚持个三年五载,应该会好些的。”
    他袖子一甩:“我说完了,轮到你。”
    师彦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周茂一眼,后者又缩回被子里不敢见人了。
    “明月姐说年后郑淮安去找她叙旧,听他话里的意思是会留在东京不走了,他说找到地方会联系明月姐。可等了几个月,也没见他出现。”师彦颇为同情的看着云非,安慰道:“既然回来就不会走了,我再派人多打听打听,如果有缘还会再见的。”
    云非刚才嚣张的气焰全没有了,丧气地摇摇头:“缘已断,情未了。呸!让我见到他非把他大卸八块。”
    他一脚踹翻凳子,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去,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