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眼中泛起了点点笑意,他喧了声佛号才道:“你要的太大,这个果你还不起。”
    “是吗。”周茂失望的垂下眼眸,沉默片刻,他从盒子中取出那条黄花梨。
    “大师,就是它了。”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明慧接过手串,“施主,我们缘分已尽,请明日派人来取。”
    说完他把手串握在手中,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周茂站起身,对着明慧深深鞠了一躬。离开没几步,周茂听到刚才的年轻和尚对众人说:“今日会客已满,请有缘人明日再来。”
    “满了?里面明明没人……”
    “又明日,我都来好多天了……”
    ……
    唯心啊唯心,那么近又那么远!
    周茂抱着盒子出门,刚走出大门,一缕阳光打在脸上。原本阴沉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了?他用手挡在眼睛上方,抬头看天。厚重的云层还在,只是被风吹出了一线,倾泻出的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
    周茂像得到了什么启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抿抿嘴,欢快的哼起小调。
    和马车夫正在瞎扯淡的小三子见到自家公子回来时像换了一个人,来时的阴霾通通不见踪影,有些好奇,他小声地问:“公子在庙里可是受了佛祖的点拨?”
    周茂不理他,径自登上车。
    小三子仍然不依不饶:“可是有高僧替你解了难题?还是替你问得好姻缘?”
    周茂见他越问越糟,恶狠狠地吓他:“高僧说月圆之夜要宰了你吃肉,看你再嘴贱。”
    “嘁!和尚不杀生。”小三子嘟囔,“夫人说公子大了,该考虑考虑成家的事,我不是替你急嘛。”
    这让周茂顿时又想起娇妻与师彦的选项,头疼道:“你够了,我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再说现在局势紧张,不适宜成家。娘亲要是再在你面前提起,就这么告诉她。”
    昨晚张淑秀抓着小三子回房说了很多事情,其中必然提到周茂的婚姻大事。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如果在建康娶的话肯定会牵扯上周昌一家。所以张淑秀的意思是,反正周茂年纪不算大,再等几年也没什么问题。
    但小三子是个更加爱替人操心的货,跟着周茂这些年,深知他是女人绝缘体。天河县时多少富商想把女儿许给他做妾,他家公子干脆再也不见那些人。如果说当时年纪太小,现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先订一个下来,两年后成婚也不是不可以啊!
    他最最担心的是,多年以来周茂的贴身衣物都是他洗的,为什么一点该有的痕迹都没有?
    小三子担忧的看了自家公子一眼,深深的后悔刚才没跟着进去求求佛祖。
    一旁的周茂丝毫没有意识到小三子的愁云惨雾,独自深陷在几条手串的纠结之中。
    第二天吃过午饭周茂就让小三子去寺里拿东西回来,自己则舒服的躺在卧室里铺着熊皮的榻上,享用着张淑秀为他准备的茶点。
    正惬意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不一会儿,小娟红着脸跑进来说:“公子,有位叫师彦的人找。”
    “快请他进来。”张淑秀的反应比周茂还快。
    周茂也不能再横躺着,正整理衣襟时师彦就走了进来。
    张淑秀照例回避,房里只留他们两人。
    师彦进门后看了一眼小几上摆的点心,不禁对他的悠闲生出几分羡慕,出口地话便带着刺鼻的酸味。
    “这种猪过的日子亏你也受得了。”
    这家伙是来找架吵的吗?周茂汗颜。
    “师将军有何贵干?”
    “来看看你不行吗!”师彦一屁股就坐在周茂身边,两个人距离很近,几乎挨着。
    周茂不自在的往旁边让了让:“行,你买了门票的,随便看。”
    师彦闻言皱眉:“怎么?不高兴?”
    其实周茂谈不上不高兴,只是认为他这样做有些唐突,不过他的一番好意周茂是收下了。
    周茂不想惹怒他,连忙陪笑道:“岂敢,但请将军还有下次的话务必先告诉在下一声。”
    师彦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道理也懂,于是开恩道:“尽量。”
    大王!周茂服了。
    见周茂今日颇为乖巧,师彦就想下手吃吃豆腐,虽然说好了不逼他,但是没说不占便宜。
    “过来,让我抱抱。”师彦的动作比话说的还快,周茂还没听清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你…你干嘛?”周茂僵硬的缩着不动,鼻端铺满了师彦身上的味道,脸蹭的红了。
    师彦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难得说句软话:“明天我就要回太原了,舍不得你。”
    “……”周茂没想到上一秒还是霸道将军,下一刻画风就变成深情少爷,嗯……还挺自然的。
    见怀里的人不说话,‘深情少爷’有点下不来台,扶着周茂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没—有—话—说?”
    周茂垂下眼,闷声说:“你想要我说什么?”
    再没见过这般不给面子的人了,师彦放开他,懊恼的说:“算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他觉得很没面子,起身就要走,周茂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
    “我…有东西给你,拿了再走。”
    “在哪?交出来。”师彦转过身时脸色柔和了许多。
    周茂把他拉到圆桌前坐下,给他倒杯茶:“小三子去拿了,马上就回。”
    他这么说让师彦更好奇,可他嘴里依旧没好话:“还带现杀现卖的,别是从菜场买来的吧?”
    周茂摆他一眼,喝着自己的茶,没理接话。
    就在室内陷入一阵沉默的尴尬时,门外又传来了强而有力的急促敲门声,听起来像是来要债的。
    “开门,是周老爷来了,有人吗?开门。”
    好大的嗓门,隔着两道门周茂都觉得耳朵疼。
    小娟拿不定主意,跑来向周茂汇报。
    “开吧,看他来干什么。”周茂没有马上起身,只是定定的看着大门的方向。
    师彦伸手捏捏他的肩膀,贴着周茂的耳朵说:“别担心,有我在。”
    周茂被他逗笑了,拍开师彦的咸猪手:“少来,我什么时候担心过他。”
    师彦也笑了:“也是,现在该是他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父子(二)
    “哈哈哈哈,茂儿难得回来怎么不到家里来?”周昌大跨步地走进院里,对着唯一敞开门的房间走去,周茂和师彦就坐在那里。
    直到周昌进门,他们俩没人起身也没人应答,他有些进退不得的卡在门口。
    “茂儿…”周昌试图唤起他们的注意,他腆着肚子,一只手放在背后,下巴回收,很努力的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周老爷因何事登门?”没有起伏的语调,处处都透露出疏离。
    师彦翘着腿似笑非笑的侧着身看热闹。
    一句‘周老爷’,周昌心里立刻生出火来,这个逆子竟然敢不认父亲。换做以前一巴掌过去没得商量,但如今……他是不敢了。
    认清了形势,周昌的傲骨再也挺不起来。他笑的有些僵硬:“茂儿是生爹的气了?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前几年病痛不断,一直想去看看你们,可惜等我好了你又出去了。”
    天知道周昌当年的命比周茂还长,要说身体健康,老天在这点上对他是太眷顾了。
    反正只是个说辞,说通了便没人去在意他的真伪,在场的也没人真正在意。
    “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是当年你要打死我的时候说‘没这个儿子’,周老爷似乎忘记了。”
    周昌换上一脸愁苦的表情,甚至带着点哭腔:“那是爹爱之深责之切啊,我儿怎能如此误解我。那日你走之后我就气病了,做父亲的何尝不想待你和颜悦色,实在是怕你言行不当走上歪路啊。爹以前是严厉了些,现在我儿长大了,一定能够体谅父母之心的。”
    师彦被恶心的待不下去了,只想把周昌赶走,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说:“周老爷有什么话快说吧,别绕弯子。”
    周茂责备地看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周昌见自己的煽情没人捧场,反而遭人嫌弃了,也不气馁,继续说道:“师少爷也是记恨我了,那日我并不知晓你们感情这般亲厚,生怕别人说我教子无方,实在是罪过啊!”
    好歹也是在官场混过几年的人,要不是好逸恶劳,凭他的口才或许还可以再升几级,周茂都在为他可惜。
    “你这次来就是想跟我重归于好,弥补父子之情?”口才再好周茂也没心情听了,难得的假期不想被这种乌七八糟的人破坏。
    周昌见周茂肯接他的话了,眼前一亮,殷勤道:“是啊,爹就是要弥补这几年对你们母子的疏忽。你看你们母子流落在外多年,你一走你母亲也没个照应的人,不如随我搬回大宅去,爱这要宽敞舒服的多不是?”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周茂才不可能带着母亲往火坑里跳。可是…有些事也不一定非得定的那么死,他灵机一动。
    “当初我们怎么出来的,你不知道原因?”周茂嘲讽地对他笑笑,“流落在外倒是不假,谁家的儿子不到一岁就被人赶到外宅去住,吃不饱穿不暖,连病了都没钱看大夫。这么多年,我和母亲都已不需要他人照顾,你这时候跑出来算怎么回事。”
    周昌语塞,一时无话可对,却听周茂又说:“要我们回去也不是不行,你做到三件事,我就不计前嫌,依然喊你一声‘爹’。”
    “好,好,好。”周昌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师彦则是不明所以地望着周茂,可他面色淡淡,任谁都看不出他打什么主意。
    “别答应这么快,我先说第一件。”周茂单手托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府上有个叫王妈的下人,当年口出恶言侮辱我娘亲,你做丈夫的是不是应该还帮她出口气?”
    “王妈?”周昌对这号人物压根没什么印象,他没犹豫多久,为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下人浪费一秒都多余。
    他大声吩咐跟来的随从:“回去把一个叫王妈的人带来,要快。”
    周昌的下人难得训练有素,落井下石的事情做的超乎常人的利落。小三子才给周昌续了第二杯茶,门外就由远到近传来了类似猪嚎的声音。
    王妈肥大的身躯被人捆成粽子推进院里,嘴被破布堵着,发出撕心裂肺地哀叫。在周茂的带领下众人都出来围观,不顾冷风嗖嗖地吹,没有人肯施舍她半分同情。
    “把她嘴里的东西除了。”周茂说。
    立刻有人照做,然后飞快躲的老远,像怕被她的口水喷到。
    “老爷,老奴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王妈嘴巴重获自由立即对着周昌叫屈。
    周茂上前两步,在她面前一丈之地蹲下,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可还记得我?”
    时隔多年的记忆被唤醒,当年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孩子,竟然回来了。
    她还不知道得罪了谁,更加发起狠来:“你这个小孽种,敢在老爷面前乱编排我什么?我可是夫人的人,让她知道有你好看的。”
    王妈还要不知死活地对周昌喊:“老爷,你千万别被这小兔崽子蒙骗咯,他不安好心啊!我是夫人陪嫁过来的,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的夫人啊!”
    “你…你…你还不闭嘴。”周昌简直想撕了她的嘴,“他是我周某人的儿子,小孽种是你可以叫的?”
    周茂嗤笑了一声,冷的就像刺骨的冰渣子。
    “王妈,你就是死在这张嘴上的,到现在还不知大难临头。”他看了一眼院里结了薄冰的水坑,“真冷啊,小三子,去烧壶热水,要滚的。”
    小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入到人群中,听到周茂的吩咐,麻溜奔向厨房。
    周茂转头看向周昌,礼貌地问:“周老爷说好了要为娘出口气是不是?”
    周昌忙不迭道:“是,是,你随意。”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周茂含笑看回王妈,眼里的冷意快要凝出实体,“我说过…要把你找出来抽筋剥骨…”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