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茶叶在哪儿。秦氏夫妇都不在家,他们住惯了热闹的老式平房,住进楼房像关在笼中的鸟儿一样不自在,平时没事就下楼去附近的社区中心玩牌下棋打麻将消遣时间。爸妈不在跟前,秦昭昭就连茶叶都找不到。这个家她也才一年回一次,很多东西她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客人。
    好在林森说不用泡茶,他喝白开水就行。她红着脸倒了一杯水给他,“真是不好意思,你难得上门做客,却连杯茶都没有,真不是待客之道。”
    “十几年的老同学了,说着那么客气干吗?再说我也不喜欢喝茶。”说着,林森四周环视一下,“你……你们新家不错,感觉很温馨舒适。”
    秦昭昭引他四处参观一下,话题就围绕着新房展开。她告诉他餐厅的灯是她爸爸安装的;客厅墙上挂着的那副十字绣是她妈妈绣的;她卧室书柜里摆着的那对水晶天鹅是她妈妈在精品店看了好几次,最终咬牙下定决心买回家的。
    “这对水晶天鹅花了一百块钱,在我爸眼里是华而不实的摆设,可是他没有说我妈乱花钱,因为他知道我妈就喜欢这些好看的小摆设。”
    秦妈妈一直很喜欢那些用于陈列装饰的漂亮摆设品,只是家里的经济条件很一般,这类华而不实的东西她平时舍不得买,多半只是在逛街时流连忘返地看一看。买了新房后,她决定要花钱买几样精致玩意儿好好装饰新居,在一家精品店一眼就看中了这对水晶天鹅。去了好几次,磨着老板慢慢欲价,最后一百块成交,欢天喜地地抱回了家。
    一百块钱买一对摆设用的水晶天鹅,这对秦氏夫妇而言是花了大价钱。秦昭昭知道这一百块的水晶天鹅根本就不会是水晶质地,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玻璃的。不过那两只玻璃天鹅好歹也一派玲珑剔透的样子,妈妈又喜欢,她也就满口赞好,“只要一百块,妈您买得好便宜呀!”
    林森听了微笑说:“也对,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多少钱买的并不重要,是不是真的也并不重要。”
    秦昭昭越说越兴致勃勃,“说起来,我妈买这些玩意儿买得最高兴的一次,还是客厅电视柜上摆的那匹陶瓷马。”
    她把他带到客厅去看那匹陶瓷马。那是一匹正在昂首扬蹄的黑马,瓷质细腻,形态十分逼真。
    “你仔细看看,这匹马是有破损的,你能看出来吗?”
    林森认真地把那匹陶瓷马上下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光洁的瓷质上根本连条缝都找不出来!再看一遍,还是没有看出破绽。他有些奇怪了,“真是有破损吗?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秦昭昭笑了,说:“就知道你看不出来,从来都没有人看出它的破绽在哪里。告诉你,这匹陶瓷马还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妈在百货商店买的。当时卖二十块钱一个,我妈那时的月工资才四五十块呢,她根本舍不得买,但又实在是很喜欢,每次上街都会特意去百货商店盯着它看上一阵儿。后来那儿的售货员都认识她了。有回她去了,那个售货员就对她说:‘看你那么喜欢这只马,仓库里有一只破损的次品,马尾巴的部分磕碎了,只要两块钱处理价,你要不要?’我妈高兴极了,赶紧点头说要。她掏了两块钱买下这只没有尾巴的陶瓷马,拿回家让我爸试着找东西替代一下那条尾巴。我爸试了很多方法,最后成功地为陶瓷马补上了一条新尾巴。怎么样,浑然一体吧啊?”
    秦昭昭说得眉眼笑吟吟,林森也听得有趣,“从二十块钱变成两块,这匹马又被你爸修复地完好如初,还真是买的非常划算。”
    “所以呀,我妈至今提到这件事都还乐呵呵的。这匹马也被她从老房子搬到了新房子。”
    他们谈的越融洽,林森刚来时的拘谨和秦昭昭刚见他时的不自然,不知不觉地就消失了。聊着聊着,房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他们一起循声望去,是秦妈妈回来了。
    18
    秦妈妈一进门就发现屋里有客人,而且还是一个单独的陌生男客,一脸掩饰不住的意外,“昭昭,这位是?”
    林森也站起来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是林森。以前高中时我去过你们家,不知您还有印象吗?”
    秦妈妈对于女儿十年前的高中老同学已经没啥印象,不过当林森提示说他那时和周宇明曾经来秦家拜访过一次时,她的记忆有所触动。林森这个名字她一度是很熟悉的,女儿高二那年有一次罢课闹着要转班就是因为他……顿时眉开眼笑,“哦,是你呀!记得记得。哎呦,一转眼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得知林森在福建当兵已经十年,是位连级军官时,秦妈妈笑得更开怀了,“你在部队当干部呀!真是年轻有为。今天这么难得来我家做客,中午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吧。”
    秦昭昭警觉妈妈的热情有异,却也不好拦着她不让她留林森吃饭。面对秦妈妈的盛情留客,林森不想拒绝,但口头上却不好马上一口答应,“阿姨,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会不会,吃顿便饭而已,有什么麻烦的?你要是不留下来,那就是嫌阿姨家的粗茶淡饭不好吃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林森自然不能再推辞,顺水推舟地应下来,“那就麻烦阿姨了。”
    说话间,秦爸爸也回来了。秦妈妈把丈夫打发到客厅里陪客人,自己招呼女儿进了厨房,“昭昭你来帮忙打打下手。”
    秦昭昭知道妈妈根本不是真的要她打下手,而是想从她口中探听他和林森的关系。果然,一进厨房妈妈就关上玻璃拉门迫不及待地问:“昭昭呀,妈记得这个林森当年喜欢过你,现在他特意来找你,是不是还对你……”
    她立即打断了,“妈,你瞎说什么呀?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过几天他就和女朋友一起去厦门,明年可能就会请老同学们喝喜酒了。”
    这盘冷水泼得真是彻底之极,秦妈妈满腹兴奋都打了水漂。不过既然留了客人吃饭,她还是打起精神做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餐桌上,林森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焖梅干菜和饭送下,有些感慨,“阿姨,您做的菜还是那么好吃。”
    秦妈妈有些意外,“哦,你几时吃过我做的菜吗?”
    “以前秦昭昭住校时经常带您炒的菜去学校吃,班上很多同学都吃过。包括我。有次就是吃的红烧肉焖梅干菜,让我吃了一大碗饭。”
    有人夸自己的厨艺总是一件开心的事,秦妈妈笑着给他夹上一筷子菜,“你这么爱吃,那今天多吃一点啊。”
    吃着吃着,秦妈妈终究不甘心,试探着问:“林森啊,听昭昭说你有女朋友了,她是干什么的?今天怎么没带她一起来做客呢?”
    “哦,她还在上大学呢,明年才毕业。今天她和她几个老朋友一块吃火锅去了。”
    怀着失望的情绪,秦妈妈不由得数落起自家女儿,“昭昭,你看看你这些同学们,大都已经结婚了或是已经找到合适的对象了,唯独你还在让父母操心。今年虚岁都二十九了……”
    秦昭昭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打断她妈妈的话,“妈——”
    林森一口饭菜含在嘴里,半天都没咽下去,一双眼睛惊愣得无以复加地看着秦妈妈,又看看秦昭昭。
    泰爸爸打圆场,“好了,女儿不爱听的话你就少说几句吧。来,林森吃菜啊!”
    秦妈妈却话一说开就刹不住车了,接着道:“我说这些还不是为她好。人家晓燕和她一般大,儿子都快能打酱油了,昭昭却还连个可以谈婚论嫁的男朋友都没找到。她不急我急呀!对了林森,”她突发奇想,“你们部队有没有适合的未婚军官,你帮我家昭昭介绍一个吧?”
    啪的一声——秦昭昭重重顿下手里的碗筷,满脸又羞又恼,“妈,您说够了没有?”
    性格一贯温和文静的女儿发了脾气,秦妈妈愣了片刻后,伤心地说:“你还冲我发火啊?我是你妈,我说这些还不是关心你,为你好?”
    眼看局面闹得不可收拾,秦爸爸当机立断先把妻子拉进房去,“不好意思,林森,我和你阿姨先去说几句话,你先慢慢吃着啊。”
    秦氐夫妇离开后,餐厅里安静下来。林森的声音迟疑地响起,“秦昭昭,你……和乔穆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答非所问,“刚才的事让你见笑了,我妈说得话你就当没听见啊。”
    林森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固执地重复他的问题,“秦昭昭,你和乔穆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目不转睛的凝视上秦昭昭觉得一阵惊惶。她定定神,用最冷淡的口吻回答他,“林森,我和乔穆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关你的事。”
    这句冷淡决绝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刀子,把林森满腹尚未出口的话都削得支离破碎,再难成句。
    午餐草草收场。秦昭昭客客气气地送别林森,“你过几天就要和佟彤去厦门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林森也同样客气,“谢谢你,你过几天也要回深圳了,也祝你一路顺风了!”
    林森走了,秦妈妈从房间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刚刚秦爸爸跟她细说了半天,告诉她错在哪里,为什么会让女儿发脾气。
    “你也不想一想,当年那个林森喜欢过昭昭,但昭昭不喜欢他。现在他成了挺有出息的军官,又有了年轻漂亮的女朋友,昭昭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始终没遇上合适的对象。你在他面前说昭昭找不到男朋友,昭昭心里能舒服吗?若是他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搞不好还要看昭昭的笑话:当年你还看不上我,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连一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找到。”
    秦爸爸的一番话让秦妈妈后悔莫迭,“真是的,我怎么能在林森面前说昭昭找不到对象呢?唉,也是一片欢喜落了空,说话时就没注意把握分寸。难怪昭昭那么生气。”
    秦妈妈向女儿道歉,秦昭昭也不想跟妈妈继续怄气,过两天就要回深圳了,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已经不多,没必要非要板着脸弄得大家都不开心。虽然她满心仍旧乱糟糟的,但脸上还是强绽出一个笑容,“妈,没事,我已经不生气了。刚才我也确实不应该对您吼,您也原谅我吧。”
    家庭风暴雨过天晴,秦爸爸最高兴。背地里还仍不忘叮嘱妻子,“以后呀,昭昭的婚事你不要再啰嗦她了。女儿再被你啰嗦下去会受不了的。咱们别给她压力,就让她慢慢找好了。要是胡乱找一个男人对付着嫁了还不如不嫁。”
    几天后,秦昭昭回了深圳。
    大学毕业来到深圳工作不知不觉已经六年了。上海四年,深圳六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十年就这样过去了。青春渐逝,红颜渐老,她却还始终小姑独处,遇不上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父母着急,朋友着急,都说要赶紧找对象了,否则年龄越大越不好找。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对于未婚女性,年龄越大合适的对象就越难找。二十八岁的男人选择对象可以是从十八岁到三十岁的女性,小几岁大几岁都没关系。但是二十八岁的女人,选择对象只能是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太年轻的男人不会要一个年长自己好几岁的女人,但三十出头的条件好的男人又多半更愿意和二十左右的年轻貌美的女郎谈情说爱。
    秦昭昭处在二十八岁这个“美人迟暮”的年龄,就如同站在暮夏的黄昏,微风中蕴含着丝丝寒意,预兆着秋之即临。三十岁已经迫在眉睫,有时候她真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要三十岁了。想起小时候,她那么努力地想要快快长大。现在终于长大了,却又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可以重回童年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时光不会倒流,秦昭昭必须接受现实。她是一个已经二十八岁的女人,她得认真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对于感情,她已经没有太大期望,因为太过清楚想要再遇上一个令她心动让她有感觉的男人,这样的概率是多么的微乎其微。做人真是要讲运气的,她显然不是一个运气好的女子。这么多年里,她曾经深爱过,也曾经被人深爱过,但最终,他们都只是成为了她的老朋友。对于生活,她倒是做了新的计划,准备再在深圳干一年就回家乡小城,届时计划和谭晓燕一起开间花店。既能承欢于父母膝下,又能自己创业,一举两得。至于终身大事,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一直遇不上合适的人,她宁缺毋滥。
    就在秦昭昭对个人问题的解决几乎不抱希望,准备干完今年就离开深圳回家乡时,办公室的刘姐介绍她认识了项军。
    那个星期天刘姐拉秦昭昭一起去逛街,逛了半天后找了家咖啡厅坐下休息。这时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和刘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