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傻了,直到宋淮安将她从马背上一把抱了下来,她还是怔忪的,似是回不过神一般,一张脸蛋如雪一般苍白。
    见状,独眼将军眉心紧蹙,身后诸人亦是围了过来。宋淮安一手扣过杨奴娇腰肢,另一手则是握住腰间的朴刀,低沉着声音,吐出一句话来;“有劳将军告知方大人,杨氏如今已是我宋淮安的妻子。”
    一听“宋淮安”三字,诸人的脸色俱是变了,待宋淮安将头上的斗笠取下后,独眼将军的脸色更是“刷”的一下变得青紫,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已是将杨奴娇母女都忽视了,隔了半晌,才冷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宋淮安,咱们又见面了!”
    宋淮安面无表情,抽出朴刀,诸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唯有那独眼将军则是翻身下马,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两人对峙着,宋淮安收回扣在杨奴娇身上的手,低声嘱咐了一句;“带好孩子,不要乱跑。”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独眼将军只剩下三五步时,方才停下了来,淡淡说了声;“一起上吧!”
    独眼将军亦是不曾含糊,举剑向着宋淮安刺去,宋淮安侧身避过,手中长刀挥起,顿时让人抵挡不住,区区几招,高下立现。
    其余诸人终是高举长刀,齐齐冲了过去,早有人进城通报,未几,便从遂州城中涌出一批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宋淮安围在了当中。
    杨奴娇只觉得自己眼花缭乱,甚至看不清夫君的身影,她的心口狂跳着,就连遮在芳芳眼睛上的小手都是控制不住的乱抖,一颗心更是惊惧担忧,仿佛被人攥在了手里,又揉又搓,难受极了。
    眼见着围攻的人越来越多,宋淮安眸心暗沉,每一招都是杀招,手中长刀砍死砍翻数人,竟是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逼得诸人不敢上前。
    趁此机会,宋淮安冲到杨奴娇母女身边,一手搂住杨奴娇的腰肢,另一手紧握大刀,护着母女二人,迅速向后退去。
    诸人一拥而上,宋淮安身形闪动,抱着杨奴娇母女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腹,疾奔离去。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杨奴娇怀着身孕,骑马并非长久之计,宋淮安浓眉拧的死紧,恰见前头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赶车人一见这阵仗,顿时吓破了胆,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欲驱马掉头,宋淮安身手了得,速度更是快的让人咂舌,杨奴娇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自己和芳芳都已是被他从马背上抱上了马车,而原先的赶车人则是身子不稳,落了下去,身后追兵已至,宋淮安匆匆道了句;“不要怕,带着孩子在前面等我。”
    说完,男人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马车顿时拉着杨奴娇母女向前奔去,杨奴娇死死的抱着女儿,透过车帘,也只能瞧见宋淮安又是与追兵缠斗在了一起,她又惊又怕,话音里带着哭腔,唤了他一声;“相公....”
    声音随风而逝。
    宋淮安牵挂妻女,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只让那些士兵心里发憷,他是凌阳王府中武功最为高强的死士,是万里挑一的青狼獒王,是身经百战,浴血而出的暗夜修罗,这些寻常士兵在他手下便只如家畜一般,只有任凭他宰割的份儿,却仗着人多,亦是将宋淮安缠的分身乏术,胳膊更是中了一刀,伤口极深。
    未几,后背亦是被人以长剑穿胸,伤势极重。
    许是自己的鲜血更是激发出身体中的狂意,宋淮安受伤后,刀法更是凶悍狠辣,尸堆成山,竟以一己之力,杀敌百人。
    诸人被他气势所镇,皆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手中长剑不住的轻颤,却是无人再敢上前。
    宋淮安抹去了唇角的鲜血,一语不发的倏然转动身形,向着杨奴娇母女离去的方向奋起直追。
    再说杨奴娇,自打宋淮安将自己和孩子送到马车后,这马不过是家养的马驹,起先跑的十分平稳,岂料到了半路,因着没有赶车人,这马竟是绊住了路面上的石头,险些将杨奴娇母女甩了出去,马儿受了惊,嘶鸣不已,马车晃荡的厉害,只将杨奴娇晃得头晕眼花,一个趔趄,怀中的芳芳竟是被狂奔的马儿甩至了车门口,杨奴娇骇然,赶紧伸出手死死拉住女儿,马车疾驰,孩子的大半个身子已然落在了车外,唯有一双小手被母亲死死拉住,孩子吓得大哭,杨奴娇人小力薄,又怀着孩子,能拉住孩子已是吃力,压根无法将孩子拉回车上。
    蓦然,就听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喝道;“松手!”
    杨奴娇回头望去,正是骑马追来的宋淮安,杨奴娇自己的上半身也是露在了车外,一双手兀自死死的抓着孩子,她只觉得全身酸软,牙关紧咬,此时见着了宋淮安也不敢开口,生怕自己开了口,松了那口气,就没力气再去抓女儿。
    是以,她的眼眶中满是泪水,却还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手。
    芳芳早已骇的面无人色,小小的孩子哪里经过这种事,到了后来,已是连哭都不会了,似乎吓傻了一般。
    “我再说一次,松手!我会接住她!”宋淮安已是低吼起来,他身上伤势极重,这一路疾奔,伤口处血流汩汩,让他咬牙道。
    杨奴娇有些犹疑,因着抓着孩子,她的身子都是扑在马车上的,肚子刚好压在车板上,随着剧烈的颠簸,传来一阵阵抽痛。
    “杨奴娇!”宋淮安的声音已是严厉起来,他这一声话音刚落,身后追兵又是追了过来,重新将他缠住,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马车自自己眼皮下奔走。
    他发了狂,砍死了几人,又是向着马车追去,不等他出手,就见马车的车轱辘碾到了一截断木,巨大的冲击下,杨奴娇终是再也握不住女儿的手,芳芳的身子离开了车厢,眼见着向着外头摔去。
    “芳芳!”杨奴娇凄声喊着女儿的名字,竟是想也不曾想,自己亦是从车厢里跳下,落地后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母女两在地上滚了好几下,直到撞上一棵古树,两人的身子方才停了下来。
    杨奴娇依旧紧紧的抱着孩子,以自己的身子保护着女儿,宋淮安目眦尽裂,只飞身下马,冲到了母女身边。
    杨奴娇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全身都痛,还有一处更是痛的撕心裂肺,直到男人将她抱在怀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已经说不出话,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了下来。
    “方纪昀的孩子,就比我的孩子重要吗?”男人的声音的低哑,他的手掌,已是触碰到浓稠的血液。
    杨奴娇开了口,却也只是发出几声轻吟,追兵源源不断,宋淮安却并未再走,只将她横抱,向着那些追兵迎了过去,杨奴娇只觉得冷,漫天漫地的黑暗将她整个吞噬。
    最后的记忆,是男人铁青的一张面容,与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痛楚。
    京师,夜。
    杨奴娇迷迷糊糊,这么些日子,她一直是昏睡着,模糊中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070章 宋淮安的过往
    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守在一旁,俊挺的眉峰紧蹙,待御医为杨奴娇诊治后,方纪昀眼皮一跳,顿时站起身子,向着御医走去。
    “如何了?”男人声音中透着焦灼。
    “回大人的话,”御医拱手,恭声道;“夫人身子本就孱弱,此次又是失血过多,定是要精心调理才成。”
    方纪昀眉头皱的更紧,道;“她究竟何时能醒?”
    “这....”御医十分为难,斟酌着开口;“夫人白日间已是睁开了眼睛,但要完全清醒,恐怕还要再过个两三日。”
    方纪昀闻言,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对着御医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静静的守在床头,望着床上的小人,乌黑的眼瞳中渐渐浮起一抹深邃的愧意,逐渐,变为疼惜。
    他握住杨奴娇的手,杨奴娇依旧是无知无觉的睡着,他想起四年前,在他知晓自己要离乡参军时,的确是想娶一个女人回来帮着自己照顾老母与幼女。当年,他本意是娶一个杨家村的寡妇,可当他随着媒人第一次去了杨家村时,竟无意间见到了杨奴娇,惊鸿一瞥,便再也无法忘怀。
    他从没见过那般清澈漂亮的瞳仁,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娶一个十四岁的女娃娃,他曾生怕自己战死沙场,害了她一辈子,又怕自己有朝一日安然回乡,她却已嫁给了旁人。
    最终,他还是托了媒人去了杨家提亲,洞房的那一夜,他心潮起伏,望着她带着稚气的面容,愧疚与怜惜一道涌来,甚至让他连她的小手都舍不得触碰,生怕会吓着她。
    他比她年长十岁,若没有这场战争,他定是会将她捧于手心,不让她受丝毫委屈,当他翌日离乡时,他未曾回头看她,想起自己这一走,家里的重担便全压在她一人身上,步伐便犹如千斤重。当日,他便在心中立誓,若有一朝一日,他得以平安回乡,定是会补还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战场上,刀剑无眼,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无论多苦,他也都是咬牙撑了下来,她小小年纪,他舍不得让她做寡妇。
    听到脚步声,方纪昀顿时收回了思绪,回眸就见是府中的侍女,正捧着药汁,恭恭敬敬的行礼;“大人,夫人的汤药已经熬好。”
    方纪昀淡淡颔首,将杨奴娇抱在怀中,另一手则是舀了一勺药汁,以唇试温后,喂在杨奴娇口中。
    杨奴娇在睡梦中也是不踏实的,许是那药太苦,她紧闭着唇齿,就是不松口,方纪昀无法,只得轻扣住她的脸颊,强行将她的嘴唇挤开,将那一碗药汁灌了下去。
    方纪昀接过侍女手中的丝帕,为杨奴娇唇角的药汁擦去,蓦然,却见杨奴娇动了动嘴唇,溢出了一句呢喃。
    方纪昀眉心一紧,唤着她的名字;“奴娇,醒一醒。”
    有细密的汗水覆上杨奴娇的额头,因着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是十分苍白的,汗津津的一张小脸,此时看着更是可怜。
    方纪昀伸出手指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俯下身子时,却听她轻声呓语了两个字;“相公...”
    方纪昀心口一震,他坐直了身子,却心知杨奴娇唤的不是自己,他不声不响,就那样坐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对着一旁的侍女道;“好好照顾夫人。”
    “是。”
    方纪昀走出了屋子,去了书房,心腹已是等在了那里,刚见到他,立时行下礼去;“属下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方纪昀虚扶了一把,对着他道;“让你打听的事,怎样了?”
    “回大人的话,属下已是打探出那宋淮安此时已被凌阳王府扣押,宋淮安武功高强,王府里的高手云集,生怕此人逃脱。”
    方纪昀沉吟片刻,又是道;“区区一个死士,凌阳王府何故要费如此的心思?”
    “大人有所不知,宋淮安乃是‘青狼獒王’,号称万里挑一,属下探出,当年凌阳王府秘密培养出这等死士,花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而历来的‘青狼獒王’素为皇家所用,专门为皇帝铲除异己,巩固政权。”
    “哦?”方纪昀闻言,眼瞳中有精光闪过,道;“此事还与皇室有关?”
    “正是,凌阳王府直接受命于皇室,属下还曾查出,宋淮安数年来皆是隐身于皇宫之中,听命于大梁皇上,多年来,文官武将,秘密死于其手之人数不胜数。”
    方纪昀颔首,道;“如此说来,皇室与凌阳王府,倒的确是不能放过他。”
    属下恭声称是。
    方纪昀沉默片刻,又是道;“宋淮安既是‘青狼獒王’,武功如此高强,又得朝廷与王府器重,又何故会隐身于静雪河村?”
    那属下拱手,回道;“大人容禀,属下查探出,四年前恰逢北方大赫国领兵来犯,大赫国骠骑将军赫连灼曾数次犯我大梁边境,此次更是纠结军队,欲挥师南下,宋淮安曾命皇上之命,领着大内高手,一道前往边疆,欲赶往大赫,刺杀赫连灼,若得手,敌军失去主将,自是会一蹶不振,可将一场大仗消弭于无形之中。”
    “接着说下去。”方纪昀面色十分冷静,沉声开口。
    “宋淮安与大内高手一路赶往边疆,越境时曾受大赫骑兵绞杀,大赫虽是游牧民族,然民风素来彪悍,骑兵更是骁勇,宋淮安一行人越境时死伤一半,而到得大赫国都祁连城时,高手更是所剩无几,属下听闻宋淮安曾孤身一人夜探敌营,岂料赫连灼虽是武将,但武功亦是高强,宋淮安刺杀不成,更被赫连灼护卫重伤。”
    方纪昀听到这,面上渐渐有了凝重的神色,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