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方向。云鬓处的亮片在水钻大吊灯的反射下熠熠生辉彩,衬得她的笑容似乎也变得鲜亮起来。
沈清瑜原本在剥着花生米,对于这些风月事他是不上心的。随随意意地转过头去瞥了兰玲一眼,然而这一瞥却叫沈清泽刹那间脸色一变——
兰玲、兰玲——那女子分明是、分明是……
沈清泽惊诧得简直无法置信,眉心纠结,在舞厅经理说下一句话之前已经疾步迈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捉住兰玲的手臂,深深端详了她几秒,而后蹙眉冷凝道:“果真是你?”
霎时间看见沈清泽,那花名兰玲的舞女竟然也脸色骤变,下意识地要挣脱开他,却哪里敌得过他的手劲!
一旁的舞厅经理却乐活极了,合不拢嘴道:“好好,原来是沈三少啊!果真好眼力,我们这位兰玲小姐……”
“你给我闭嘴!”沈清泽倏然转头,疾声厉色,喝得那经理一愣,半晌说不出话。又听沈清泽严词道:“她今晚的时间我都包了,你可以走了!”
沈清瑜此时也已走近,瞧出了端倪,正欲问怎么回事,近处看到那位兰玲的脸时居然也蓦地怔住,脱口道:“幽兰,怎么是你?!”
原来,那花名兰玲的女子竟然是楚幽兰!
楚幽兰见状窘迫地深埋下头,急切地欲逃开,然而沈清泽怎么会放任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逃走,大力地拽着幽兰朝后台的无人处疾步走去,那骇人的神情竟连沈清瑜都怔住了。
“你必须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咬牙切齿,呼吸因为气愤而变得粗重起来。
根本不敢抬头看沈清泽令人生畏的表情,楚幽兰一直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片刻后低低道:“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沈清泽火冒三丈:“什么叫做‘就是这个样子’?!我分明给你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你为何竟到这里来做舞女!你叫我如何同幽芷交代、而你自己又如何同自己交代!”
“你若不说,幽芷自然不会晓得,也无须交代。至于我自己……”她苦笑,“只要过得了自己这关就行了。”
“过得了自己这关?你竟说过得了自己这关?!”沈清泽这下彻底怒发冲冠,痛心疾首道:“幽兰,你若是有什么困难为何不来找我?我作为你妹夫,当然会鼎力相助!你……你何必这般、这般来做舞女?”
“这般什么?这般自甘堕落么?你是想说这个词么?”幽兰终于抬起头来,终于让沈清泽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和死咬住的下唇,“我就是不希望事事来麻烦你们!我晓得我们是一家人,晓得你是我妹夫、晓得若是我求助于你,你一定会帮忙……然而我不想这样!”
沈清泽怔住了,蹙眉静听。
“从小,我就最憎求人,不到迫不得以绝不会开口。你认识我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有手有脚,不想麻烦别人!”说着,一行泪到底没有忍得住,但幽兰渐渐地冷静下来,“其实我也希望自己就那么做一份单纯的文员工作,可是那份工的薪水尽管不算微薄,但对于我母亲来讲还是捉襟见肘了点……母亲从来不曾吃过苦,那些粗茶淡饭寻常布衣,她是受不了的……常言道‘知子莫若母’,其实知母,也莫若子啊!虽然母亲没有亲口说什么,但我作为她的女儿怎会不知道呢?”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了。
半晌,沈清泽才开口,语气虽是平缓了点,但依旧难掩凌厉:“所以,你就来应征舞女?”幽兰点点头:“文员那份工我也没有辞,只是晚上来赚点外快,因为这是我所能想到的薪水最高的工作了。”
又是一阵令人无法心安的沉默,沈清泽实在不晓得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犹豫着如何开口,却听幽兰已经说话:“三少,算我求你了好么?你就不晓得,也千万不要告诉芷儿听……好么?”
她那样苦苦哀求,那样期待的目光,最终,沈清泽到底勉为其难地点头,转脸无言。
离开富丽舞厅的时候,已是繁星满空。
幽兰原本说不用麻烦他们送她回去,但到底熬不过沈清泽的严词勒令,最终还是搭着他们的车回到现在住的院子。于幽兰而言,和沈清瑜同处一车实在是一种令她心痛的煎熬,因此车驶到了院子的外围时幽兰便匆匆要求停车下来。沈清泽见她坚决,又思量这里的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便同意了。
九月的夜晚,露水中已经开始带着些微凉意。夜风拂过,幽兰拎了拎衣领,又拉紧了紧外头的罩衫,提着手袋肚子慢慢行走在浓浓的墨色中。这条路虽是大路,但向来人迹稀少,尤其是现下十点多钟的光景,店铺早已打烊,家家户户的煤油灯、电灯也逐渐暗淡。
前面拐角处路灯的晕黄色灯光稀稀拉拉倒泄下来,映出墙后面隐隐约约的两个影子。幽兰起初并没有在意,今晚同沈清瑜、沈清泽的不期撞到实在是让她太疲惫,累到连一点思考的能力似乎都没有了。然而——
“楚幽芷当真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晓得?”
楚幽芷?
如此清晰熟悉的三个字刹那间吸引住了幽兰全部的注意,她一愣,随后顿住脚步,刻意踮起脚尖放轻高跟鞋的噔地声,走到墙边隐蔽起来,屏息。
“她怎么会晓得!”另一个女声,尖锐中带着熟悉感,“楚卓良猝然间不在了,她正伤心着呢,哪里有空去理会旁的事!”
“伤心?”头先的那个女声再次响起,慵懒的,轻缓的,甚至混杂着许多怨愤怒气的,“这次,我要让她伤个彻底!”转而似乎又轻笑起来,“季小姐,说来,还得多谢你呢!”
“只是同一条战线上而已,何以言谢,陆小姐客气了。”这样熟悉的声音,却有着如此不熟悉的嫉恨语气,究竟是谁?是谁?
忽然之间,有如醍醐灌顶般令幽兰恍然醒悟:季小姐、季小姐,这不分明是季静芸的声音么!那么,那位陆小姐是不是陆曼?
她们到底在合谋着什么?
却听那头仍旧在继续说道:“香囊里的分量,足不足?”
路灯投射的影子中,季静芸似乎点了点头,道:“当然足量,这么多的安息香,她想不小产都不得!放心,我亲手交给她的,那个傻女人,一点都不疑有他。”说完,季静芸轻嘲笑了笑。
陆曼也笑了。听闻她近来已经没有片子拍好久了,但那股子雍容气却依旧:“我得不到的男人、得不到的孩子,她也别想得到。”静默了片刻,忽然转头偏向静芸,笑得那样迷离,“季小姐,你说,她究竟有什么妖力,竟能让这些男人都中意?”
一句话,说到了静芸的最痛处。脸色微微苍白,季静芸含混道:“那些男人,分明都是不识货……”
好一句“不识货”,竟令幽兰都听得不禁怅然黯淡。想起刚才同沈清瑜坐在车的前排和后排,尽管只是一排之隔,却远得如同天涯海角。虽是繁华,但偏偏梦总是冷。辗转一生,千帐残灯,情债多了几本,却终究是生死枯等。
但仅仅是一秒的惆怅,随后,幽兰即刻将这盘散落的拼图由她们的对话重新拼起来——原来,陆曼因为得不到沈清泽始终不曾放弃、始终还在苦费心机;而静芸,曾经是幽芷那样亲密的手帕交,却因为林子钧一直都爱幽芷而在心灰意冷中生恨并与陆曼合谋!
香囊和安息香……
她们竟这般恶毒地想让幽芷在人不知鬼不觉中小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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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二章2
打盹醒过来的时候,外头乌漆一片。
幽芷坐起身,倚靠在床头。最近总觉得头昏昏沉沉,也没什么胃口。在双梅乡下的时候似乎还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家里头不如乡下环境好?幽芷思量着,怕是要请周医生再来一趟了,从去双梅到现在回官邸还都没再看过医生呢!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清泽不在身旁,竟会觉得有些冷。
幽芷懵懵地掀开被子下床,趿着软缎面拖鞋落地,带着一丝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迷糊走出卧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房的门口,里头传来极清楚地争执声——
“不可能!我不可能放任幽兰就这么样下去的!”这是沈清泽的声音,斩钉截铁的语气。
“路是她自己选的,你能左右她么?况且,你又如何帮她?”这是……二哥,沈清瑜?
“二哥,你手下不是有好几家店铺么?随便找一家让她晚上做份看铺的工再付多点薪水不成么?”
“清泽,你怎么就这么听不进!”沈清瑜也微微怒了,扬高嗓音道:“怎可能有你想的如此简单!况且,是幽兰自己甘愿当舞女,你奈何?”
姊姊……姊姊怎么会在舞厅当舞女?有如当头棒喝,后头他们再说了些什么幽芷一句也听不进,原本就昏昏甸甸的头此刻更加沉,仿佛灌了铅,又好似有千万个轰炸机在头顶盘旋,令她支持不住、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书房门——
“你们……是在说笑吧?是在说笑对不对?”
浓重的夜色雾气总,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靠窗而立,双眉紧锁中猛地转过头来。丝毫没料到幽芷会在这时候过来、更会听到他和沈清瑜的对话,不禁错愕中带着一丝紧张:“芷儿,你不要急,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那就是说,姊姊真的在舞厅……做舞女?”最后那两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几近自言自语的喃喃。她顿了顿,忽然之间就哽咽了,茫茫然中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虚无飘渺般响起来:“你不是说给姊姊找了份文员的工作么,为什么姊姊竟在做舞女?你骗我,你又不告诉我、又不跟我说实话!”
之前楚卓良去世的巨大打击她还不曾缓过来,如今又听到姊姊在做舞女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样她已经不晓得自己该如何反应了。见幽芷神色不对,沈清泽三步并作一步急急上前拥住她的肩,蹙眉道:“芷儿,你累了,先去休息好不好?幽兰的事你相信我,一定不会让她继续做舞女的。”
然而幽芷仿佛不曾听到他的话,仍旧陷在自言自语里:“怎么会呢,姊姊那么要强,她怎么可能去做舞女……舞厅那般鱼龙混杂的地方,姊姊她会不会有事?”
更浓的担忧染上沈清泽的眼角眉梢,他加重声音对幽芷说道:“芷儿,相信我一定会好好解决它,你去睡了好不好?保重身体,好不好?”连续两声“好不好”,带着殷切的哀求与担心,令沈清瑜也不禁开口了:“弟妹,你就交给清泽吧,难道他你还信不过么!”
恍恍惚惚中,她又仿似回过神来,眼睛些微迟缓地转了转,抬起头对上沈清泽的眸子,愣愣看了几秒,而后伸手用尽力气想推开沈清泽,但他却纹丝不动。幽芷的脸色陡然刷白,连嘴唇都苍白得仿佛要哆嗦起来,竭精厉声却是在重复刚刚的问话:“沈清泽,你骗我!你明明说姊姊在一家事务所做文员,为什么现在竟变成了舞女!”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她就一直身体很虚,此刻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淌了下来:“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一个人左右揣猜然后先进死胡同里怎么都出不来!”
她的话,竟然带着一丝怨愤!如同刀凿刻进心里,沈清泽大惊失色,紧紧抱住她,但听幽芷又似陷入喃喃自语:“你衣服上的口红和香水味,报纸上的头条照片,你什么都不同我说……还有你莫名其妙的发火和冷淡!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能自己胡思乱想,却越想越乱、越想越不通……沈清泽,你很讨厌,我讨厌你!”
触及到掌中幽芷滚烫的眼泪,又见她的神色越来越不对,沈清泽慌了,方才她的话也不晓得听进去多少,只是轻轻摇晃着她急切道:“芷儿,好好,都是我不对,你先回房睡觉好不好?”说着便要抱起她上楼。刚欲同沈清瑜交代一声,却觉察臂弯中的软榻与滑落——
“芷儿!芷儿!”沈清泽大声惊呼,一手紧紧抱着她一手轻拍幽芷的脸颊,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那张糊满泪痕的脸如此苍白,纤密的睫毛液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不再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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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三章1
三十三
沈家,一夜的灯火通明。
周圳信替幽芷检查了一番之后,面色却渐渐地凝重起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是沉沉的低气压,沈清泽的手心,更是早已汗涔涔。倒是素心先问出口:“周医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两三秒之后,周圳信才低低道:“刚才给三少奶奶把脉,发现,有滑胎的迹象。”
此言一出,不啻一枚威力无比的炸弹,令所有人都惊骇不已!
沈清泽心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