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婆的话才会发财。”
    何之轩系好领带,拿好公文包,并没有应答或反驳包姐的话,只照例简单叮嘱几句就出门上班。
    包姐对方竹说:“有这样的老公真是好福气,什么事情都想得很周到。你们在浦东的房子要装修好了吧?上一次看到何先生和装修队的人打电话说要漆房间,还要从美院里请人来油漆。乖乖,装修房子还要画画啊!”
    方竹讶然。
    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资格知道,所以依旧选择沉默。
    包姐拿来一只红色的信封递给方竹:“好像是你们的朋友的结婚请柬。”
    信封上写着“何之轩收”,于是方竹说:“放在茶几上吧。”
    晚上何之轩回来,看到茶几上的信封,他没有立刻拆开,问洗漱好准备入睡的方竹:“杜日晖的婚宴在下月六号,去吗?”
    “杜日晖?”方竹问。当然,她记得何之轩的这位舍友,在他们离婚以后,如仇雠地质问过她,质问地她无地自容。如今他也要结婚了,但是和谁呢?她想到了当年和杜日晖谈学生恋爱的叶嘉影。
    何之轩说:“新娘是杜日晖在香港的同事。”
    当年男生宿舍的上下铺和女生宿舍的上下铺恋爱,经年以后都没能有个圆满结局,这让方竹黯然:“我和他们都不太熟。”
    何之轩却问她:“为什么都不和大学同学联系?”
    同何之轩离婚之后,方竹陆续同大学的同学们失去联系。仿佛她和她们都同样心有此意,把彼此的联系断开,帮助她加速把这段过往埋葬。
    他们是她同何之轩这段经历的直接见证人,面对他们,她会有她的难言之隐。这实在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出来,方竹回避了何之轩的问题。
    “都挺忙的。而且,你晓得的,我在大学里就跟他们不太熟。”
    何之轩说:“方竹,和我一起去参加婚礼?”
    他望着她,是非要她答允的神情。
    方竹回避不开他的眼神。
    他说:“我希望你去。方竹。”
    方竹垂下眼眸。
    最后方竹还是被何之轩带去了杜日晖的婚礼。
    她是无奈地屈从的。
    何之轩这个人,倘若当真想要她顺从他的意思,她最终是拒绝不了的。
    杜日晖的婚礼就在当年大学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内举行,场面盛大而又温馨。新郎新娘在宴会厅门前迎宾。在此之前同方竹的最后一面并不甚愉快的新郎官,似乎早已不把往事萦绕心头,见到何之轩同方竹一同出现也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他笑容满面地同方竹寒暄:“老同学,好久不见。”
    他的新娘落落大方,对方竹讲了一句:“原来你就是方竹。”
    可见老同学们还是常常会谈起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样说她,方竹是尴尬的。这些年每每触及过往,尴尬就成为她的常态。她说:“恭喜你们。”
    杜日晖同何之轩拍肩搭背,乐呵呵地站在一处合影。看得出来他们常常联系,维系着很好的感情。这说明何之轩在那之后的日子不至于孤独得没有倾诉对象。方竹如是安慰地想。
    他们落席之后才发现,其实来参加婚礼的当年的同学并不多,勉勉强强凑成一桌,还空出两个位子。但另外三对男女中的男方都是当年方竹同何之轩婚礼上的宾客,也是何之轩当年的舍友。
    同样地,对方都是大大方方同方竹打招呼,同何之轩叙旧情。
    每个人都把礼节做得有尺有度,不敢轻易尝试怕被误伤的只有方竹。
    婚礼准时开始,新娘被自己的父亲送到新郎手上,这时候,这一席最后一位客人抵达了。是方竹几乎在最近才想起来的老舍友叶嘉影。
    叶嘉影着一身端庄的旗袍,也有一脸端庄的妆容,明艳照人地出现在老同学群中。都很彬彬有礼的老同学桌终于有了些窃窃私语别有意念的骚动。
    也许谁都没有想到杜日晖结婚会把当年的旧爱请过来观礼。
    叶嘉影欠身一一打招呼,说了一句:“真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因为儿子醒了要哄好一会儿才能睡着,耽误了耽误了。”
    于是骚动渐次平静。
    叶嘉影看到了同何之轩坐在一起的方竹,笑道:“很久不见你们了。”
    她简直和杜日晖的反应一般式样,把方竹同何之轩当年的一页就此翻将过去,绝口不谈。
    只有方竹还在小心地答:“一直很忙,没同老同学联系了。”叶嘉影笑笑:“我可是知道你的,你的大名时常在报纸的大新闻下。相比你这么热忱地投入我们的专业,我这样一毕业就嫁人的可就是荒废了学业。”
    方竹低声说:“怎么会?”
    叶嘉影问大家:“这桌上还有几位是留在新闻界的?”
    大伙儿面面相觑,而后都笑道:“恐怕没有了吧?”
    叶嘉影拍拍方竹的肩:“那我们宿舍应该骄傲,还有一位坚守岗位。”
    她依然是当年善于交际,利利落落组织宿舍联谊的爽朗女子,她能让她的旧日恋人把她当做贵宾请来今日的婚礼。
    同她相比,方竹蜷曲在固步自封的世界,不敢昂然地探头往这些往日之人的脸上望去。甚至于何之轩就坐在她身边,她都不敢轻易去碰触,说话动作都是加倍小心,加倍谨慎,只有蒙顿的半梦半醒之后,才会不争气地意乱情迷一把。
    方竹讪讪地笑着,手上的杯子不慎倾斜,饮料洒到了裙上。
    何之轩低声问:“怎么了?”
    他拿起桌布想要为她擦拭,她则侧身后退:“我还是去洗手间弄一下。”
    何之轩隔着方竹对叶嘉影说:“她的手不方便。”
    叶嘉影闻言起身,对方竹说:“我跟你一道去。”
    宴会场内灯光全灭,只有舞台灯照着台上的信任交换戒指,甜蜜亲吻。叶嘉影趁黑扶着方竹起身,走到灯火通亮的盥洗室。
    洗手间里只有她们两人,这时候方竹才看清楚叶嘉影,叶嘉影也才看清楚方竹。对方竹讲:“老同学,这几年你一点都没改变,连穿着都一样。”
    因为何之轩的坚持,她不得已来参加这场婚礼,临时智能翻出大学期间买的绉纱长裙穿出来。
    但是老同学变了很多,头发养得乌光水滑,皮肤养得白皙透亮,比大学时代的青涩摸样圆润了不止一点半点。
    叶嘉影自嘲:“我是不是胖了?”
    方竹摇头。叶嘉影说:“好在我结婚比他早,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堪。”
    原来心头到底有着疙瘩。
    方竹说:“你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这样真好。”
    叶嘉影拿出纸巾,沾了一点水,替方竹擦拭裙上的一点污渍。
    她说:“正好,我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农村人最后修成正果的那一瞬间。”
    方竹不由得问:“你还……”
    叶嘉影晓得她想问什么,她没有等她问出来,便抢来话头:“当年是一定爱过的,不然谈什么恋爱呢?最后也一定是不再爱了,才会分手分得彻底,不再有情感瓜葛,另娶另嫁才能坦然。”
    “那么……”
    叶嘉影又抢着答:“对往日的不甘心而已。我依旧相信旧爱很难成为朋友,除非双方都有足够的肚量。成为不咸不淡的朋友,已经是对双方人品最大的肯定了。我当年没有瞎眼看错人,对吧?”
    方竹笑。
    叶嘉影继续说:“接受不了这个瞬间,是有一点不甘心吧,这都是人之常情,但也有一点不甘心而已。如果他和我都对对方有很大的执念,也不会有我们今天各自的解决了。”她终于将方竹裙上的污渍清理干净,为方竹掸了掸裙子,“看,都干净了。”
    方竹说:“谢谢你。”
    叶嘉影问:“你和何之轩准备复婚了?”
    方竹苦笑,恐怕今日每一位老同学在心内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嗫嚅道:“没……没有。”
    叶嘉影说:“方竹,你变了很多。可是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写的报道,没觉得你变得这么多。”
    “何之轩是……”方竹想着解释道,“最近才回来的。我正好不巧发生了些事故,手上受了伤,脱赖他照顾我。”
    叶嘉影想了想,仿佛是回忆,也果真是回忆。她说:“我记得当年你倒追何之轩的时候,总是一副明明很有勇气,可有没什么底气的样子,除此之外,你的说话办事都有板有眼,很有你自己的一套的。”
    方竹轻叹:“原来你们都看得这么淸楚。”
    叶嘉影说:“所以你后来也不跟我们联系了?”
    方竹这一次点头承认下来了:“那……那个过去,不愚很愉快。”
    叶嘉影轻轻扶着方竹的肩:“那说明你们分手还分得不够彻底。”
    方竹抬头,光亮太盛,她的眼前发虚。
    何之轩还是像老早的时候那样照顾你,如果他也放下了,他就该像杜日晖一样另找如花美眷成全美满婚姻。“方竹的肩膀本能地缩起来:“他的人品很好。”
    叶嘉影反问:“你不正是因为这个才爱上他的吗?但是,有一点你要晓得,照顾恋人或妻子是男人的责任,照顾前女友或前妻就是男人的旧情了。只有舍不掉旧情,才会舍不得离开,抛不开过去。”
    方竹想要摇头反驳,然而对方直指入她心底,把她心内模糊的想法说成了语言。于是,她想不到可以应答的词汇。
    叶嘉影同她不一样,整个人更爽利,快人快语,直探人心。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自已认识得这样晰透,才能坦荡地参加旧爱的婚礼吧?
    叶嘉影继续讲道:“你们当年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只从别的同学口里听说你们结婚半年后就离了婚。我当时很为你们感到可情,因为方竹你当年坚持了我所不能坚持的。而我的不能坚持,你可以当它是借口也好,是我世故也罢,我没有爱杜日晖爱到可以为他坚持,爱到索性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为了爱情放弃是需要勇气的,只有真正深爱的人才会办得到。方竹,你当年是办到的呀!”
    被探到心底深处的方竹怔住了,她所回避的、她所不敢探究的,一切快要呼之欲出。伹是念头转折,差一点点就要忽略的幢幢阴影冷不防地又笼罩住她。是的,这些日子,在何之轩的悉心照料下,在老莫、杨筱光和叶嘉彩的言语鼓励中,她几乎都快要忘记让她龟缩但又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
    理由令她心痛,但正因为此,她的现状才无法逆转。
    方竹对叶嘉影诚挚地说:“老同学,多谢你的这番话。”
    看方竹的表情,看方竹的态度,识人眉头眼额的叶嘉影便晓得自已的一番话等于白讲了。她不免遗撼,说道:“你不必谢我,我想我说的这番话起不了良性的作用,也等于是白说。”她放下手来,挽住方竹的手,“我们回去吧。”
    方竹随叶嘉影走出通亮的漱粗洗室。
    其实她又回到她的一方灰暗天地,她感激每只尝试拉她出来的手,是她没有勇气再出来真正去面对。
    婚礼现场依旧热闹,新人已经开始敬酒,被每一桌的客人戏弄。
    回到座位上的方竹看到面前的骨盘里已经放了不少菜。东星斑是最厚实的背脊肉,盐焗鸡的鸡腿被拆了骨头,烤鸭的皮和肉兼大葱被卷入薄饼,薄饼也沾了甜面酱。
    在座的旧同学望着她笑得颇暖昧,叶嘉影见状也掩口微笑。
    方竹无奈地望向何之轩。
    何之轩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而立之后的他,比之当年的沉稳,更多了不动声色的悠然风度。他说:“握筷子的时候小心点。”
    她在上周尝试自己握筷子,恢复得很迅速,不用再劳烦包姐喂饭。虽然同居着但是从没有跟她同一桌吃饭的何之轩却是知道的。
    方竹的眼眶一红。
    她对不起他,从过去到现在。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力量握住筷子,一口一口把他为她细心打理的菜肴细吞慢咽。眼泪也就一点一点又通回肚内。
    杜日晖同他的新娘被簇拥到这一席来,伴娘伴郎前来挡驾,同这一席的三位男士喝上了。没有笑闹的最后一位男士是何之轩,他同几位女士一齐端起酒杯,向新婚夫妇祝贺。
    杜日晖已经喝了个面红耳赤,人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