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再说古书也记载着,铅华可供凡人与神明交流。
    “施主仁心,却不知这乃是大忌,你不想报仇了?”
    暮璟公子面上带了丝苦笑:“大师可在怪我又没能留住凤尘晓?我的仇怨,似乎与她并无关系,走便走了吧。”
    “我只是想劝施主不要再维护她,她非是等闲之身。”一尘忍不住要提醒他。
    “此话何意。”
    “这……”一尘想了又想,却不正面回答。“施主,你可知这世事轮回,早有天定?我是其中异数,却非唯一。再说那嘉庆帝已在你我手中,但若不早早了结此事,恐生变数。”
    暮璟公子知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语,凝神细听。
    “近日我总有种预感,”一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铅华,幽幽地道:“仿佛大限之期已至,可这有可要紧?我只消一句话,便可令这天下大乱,死人无数,若真是大限已至,那么就让世人陪葬,即便永世不得超生也是值得!”
    这番话一出,令暮璟公子皱眉不已:“大师何出此言,既然形势已在你我手中,又何苦行那乱世之事?”
    一尘步步紧逼:“你是怕我所行之事危及你的凤家小姐?施主,你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
    “我是为大师着想,你说的大限,怕跟这有关,何不做些善事?”
    “施主,你是在劝我行善嘛?你我所行之事,恐怕今生也难与善字结缘,又或者施主准备放下心中仇怨,立地成佛?”
    他从没有想过,这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与等待,到了最后却有些犹豫:“再等等……”
    一尘不再多言,他心中自有计较,这世间轮回眼看便要结束,岂能再等。
    夜上浓妆,盼花亭灯火俱盛,每一入夜,便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分,城中各门各处,但凡要开门做生意的,便来此请师傅们去,青楼妓馆要乐师,高官府第要宴请,哪里也少不了这些乐师,车马停满门外,直至半夜再送回来,竟比白日还要多几分生气。
    凤尘晓是被声声二胡催醒,不知是哪家女娃,尖着声学唱着戏曲,直唱得她魂魄归来。她起身趿上丝履,穿过纱帐,来到栏杆前,眼前一片银白月光笼罩在园中,万物反射出淡淡的光辉。整座园子灯火如昼,只有这边寂静无人。
    不知何时,凤子沂出现在她身后,没有出声,单单看着她的背影。
    “这女娃唱得太过悲凉,此曲是讲采桑女子踏青出行,遇上了心仪郎君极为愉悦的心情,看来真得好好练练。”她突然开口,仿佛知道凤子沂就在身后。
    他走前与她并排而立,望着远处灯火阑珊,黯然道:“别太难过,沈诚非遭人所害,凌依与他家人已料理好他的后事,琉璃堂不去也罢。”
    她问了几句,知他死前竟一句未提到自己,不由心中黯然,于情于理她都该到琉璃堂去见他最后一面,哪知凌依已将沈诚下葬。沈诚怎会意外身亡,她总是不信的,可是凤子沂却说亲眼所见,尸体没有任何古怪。没有的古怪其实就是最大的古怪,她想到的是一尘,那个和尚神鬼莫测,会不会是他做的手脚,一切都是针对她而来,如果她所料不差,那么沈诚就枉死之人,她连累他至死。
    “我竟然没有去看他一眼,又或者昨日就该痛下决心,与他离开天锦。二哥,我竟没有去见他。”
    “你想走吗?”那时他也劝她走,可她只是呆坐不动。
    “自然是想的。”
    “若是重头来过,你会走吗?”
    她歪头想了想,长叹一声:“怕不会走,二哥,想必你也看出来,我与暮璟公子之间恩怨极深,积恨难消,如何能够撒手走掉。”
    到底是何种仇怨,要她难为至此,凤子沂忍不住相询:“可要二哥帮忙?”
    “怎可再连累二哥,我不告诉沈诚不能走的原因,便是不想他受牵连,这件事谁也帮不到我。”言下之意,便是对凤子沂也不可说,她能说出与暮璟公子之间有恩怨已是不易。
    “那暮璟公子虽说武功高强,又有势力,但终究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中的手段。”
    “只怕是任何江湖手段,也比不上神鬼之力。”她口中喃啁不已,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正色道:“二哥,你听好了,不得插手这件事中,否则你会后悔,又或者与沈诚一样的下场。”
    凤子沂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烦燥,这么多年了,并未觉得门下众人无用,可是头一回,他觉得他们办事不力,一尘如何并不是重点,可就连那个古怪的和尚,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尘晓,别想太多,这盼花亭里还算安全,别苑就不要回去,我已谴人通知大哥你现在无恙。”
    她没有回答,仰起头思念着过往,月光下显得更为出尘,象是要站到天明去。园中那女娃改唱起阳关曲,却偏偏还是二胡为伴,句句凄凉。
    她略一思忖,点头同意,只是央求凤子沂将她在别苑所用之物全数拿来。
    凌依三日后带着琉璃堂众人离京,欲出海东去,言说再不回京城,城中产业已尽数变卖,财产赠于沈家父母,临行前不知何故,竟未通知凤家兄妹一声便匆匆离去。凤尘晓深深失望,她打听了沈诚葬在何处,只待以后有机会才可去祭拜。
    天锦城上空这几日不知为何乌云密布,看不见日头,也不象夜间无法视物,只是看着人脸白瘆瘆阴森森,天上象是随时便要倾盆大雨。百姓们众说纷芸,均道皇帝昏庸惹得天怒,要降灾与天锦,有胆小的已拖家带口往城外避难,没走的也关门闭市,弄得天锦几近变做空城。乌云还在扩大,嘉庆帝仍不露面,只惹得朝堂怨气更重,人心浮动。忽一日宫中传出消息,说是一尘大师鉴于此等情形,在皇宫前搭建高台,他要颂经祈福,勒令城中各人三日后往宫门前集会,若有不从,便是违逆圣意。
    一旨既下,天锦城更是乱了套,佛门信徒固然不少,可是大难来临,人生而本能要逃到远远的才行。宫中又下了旨意,四处城门早已关闭,任谁也出不去。
    盼花亭里早没了往日热闹,凤尘晓行直在空无一人的园子里,只觉满目凄凉,到处散落着乐师和歌姬们遗弃的物件。除了她与凤子沂派在这里的护卫,此间已无别人,也亏得如此,她才下了楼。
    都说花无百日红,枝头的花朵几日不见日头,多数已残,竟连百日都未过。她弯腰捡起一支箫管,用衣袖擦试干净,又随意吹奏几声,更衬得满园萧索。
    凤子沂匆匆赶来,见她眉眼平和,更不懂小妹如今的心思。这几日她把自己关在楼上,日日为了沈诚的死自责,可遇上如此大事,她却无半分惧意,象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短短几日便有此大乱,凤家别苑那边也再无人监视,凤栖臣也传信说不日离京,要凤尘晓尽早离去,她却只是不走,凤子沂几次劝说无效。
    “尘晓,此间不可久留,你与我出城去。”
    “走?”她把玩着手中的箫管,沉吟不语,忽然一笑:“二哥,我有预感,你们走得,我却走不得。”
    他早看出来蹊跷,心中担忧,口中却装作无事:“我若要带着你走,谁人能拦得住?”
    “常人自是没有办法,可是,那人却不是常人。”
    他马上猜到她指的是谁,曾听一个属下说过凤尘晓离开别苑那晚的情形,那如谜的黑雾,若非极为信任那名属下,他不会相信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事。那个一尘行踪莫测,近日一直长住宫中,这天锦城的所有怪事,无不与他有关。
    “你是说那个一尘?”
    她点点头,叹道:“二哥不必担心我,只需帮我保护好公主与驸马即可。”
    这个时候,她得看好家人,凤栖臣那里凤子沂自然早已着人护着,只是不知一尘究竟要做什么,为何颂经祈福需得城中百姓在场,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说辞,那个和尚能干什么好事出来?可她不懂怎么才可解开此局,一阵风吹过,几朵残花打着旋从枝头落下,缓缓飘过她的面前,落在地上。白色的花让她想起婆娑山上的铅华,那一尘与它有宿怨,会否有助与她?
    凤子沂正想再劝她,她却抬头道:“我想要出城一趟。”
    只是出城一趟,难不成还要回来?他急道:“这个时候去哪里?”
    “城外,婆娑山。”
    终章
    呼啸的山风吹得岩壁上寸草未生,坡顶倒是长满了树木。这是婆娑山一处高高的岩壁口,甚少有会到这里来,因为下面不高不低也摔得死人。
    婆娑山上近日防守更加严密,应该是为了那次凤子沂的闯入。他虽自信能将她再次带进去,不过势必要打草惊蛇,故此二人循着山路来到这里,他不明白,尘晓为何非要来这里,也不知道她想怎么办。
    “那下面的种的一大片是何物?”凤子沂从岩壁上往下探了一眼,不解地问:“我原以为禁地是皇家在此修建的简易行宫,原来只是种了些花。”
    他站起身回头看着凤尘晓,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花看来很重要。
    “好教二哥知道,这里种的全都是铅华。”
    “铅华?”他一时有些迷茫。
    她暗中绞着双手,思忖如何才能让他不起疑:“对,二哥忘了吗,你曾告诉过我,铅华是天下第一毒物。”
    “我记得,只是真有这种花的存在?着实不敢相信。”他极力想要看清楚,只是这里太高,下去不得,踌躇道:“此处过高,不若我先去查探一下?”
    她有些犹豫,总不能告诉他,她打算一个人从这里跳下去吧?说自己有铅华护体,再高的山崖跳下去也没有事?不妥,却无法解释。其实她自身尚不知下去之后该如何行事,只是直觉这些铅华可以帮到她,可是,一些离了生长之地即败的白花,能帮到她吗?
    她心中无底,甚是惶恐,往崖边的那一步怎么也迈不开,只觉浑身发软,望着下面那些铅华头晕目眩,然后肩上的铅华印记开始烫得发痛,也许她没有找到破解困境的办法,反而引来了克星。
    凤子沂正要先行下去探路,却看到她脸色不对,问道:“不若我们改天再来?”
    她苍白着脸,似乎在忍受不适,颤声道:“不必了,有人来……”
    凤子沂忙扶着她,为她擦了擦冷汗,突然一声佛号高唱,一尘如鬼魅般出现在二人身后。
    凤尘晓只觉心怦怦乱跳,望着赶来的一尘,有些意外,也有些认命。她没想到这个一尘居然这么快赶来,看来真如自己所料,他一早已掌握了自己的动向。
    凤子沂深知他来蹊跷,若是有人接近,他不会至此才察觉,而凤尘晓又是如何得知他的到来?他恐她受伤,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护好:“你便是一尘?大师好高明的法力,怪不得人人称你为得道高僧。”
    一尘的声音从帷帽下阴森森地透出来:“施主还是放下她罢,岂不知她乃是妖孽之身,”
    她霍然抬头,此身不同寻常,可那一尘是如何得知,他竟敢直接说出来,难道他不是?凤子沂微微冷笑:“大师想说什么?”
    一尘不着急蛊惑他,倒是先深深叹息:“这等妖娆,无怪乎施主为之沉迷,”
    他往前逼进一步,凤子沂退后一步,暗自运气,全神戒备,却觉得有些气弱,或许是想到他的妖异之处,不自觉紧张起来。
    “施主还是站开些好,我无意多生枝节,今日来此只为带她走。”
    见他不动挡在凤尘晓面前,一尘无声地缓缓抬起手指对着他点了一点:“既如此,说不得要我出手。”
    凤子沂只觉全身麻痹,手臂不听使垂了下来,原先抱着的凤尘晓慢慢和他一起瘫倒地上,不甘地闭上眼,她急 :“二哥,二哥!”
    “一尘,你将我二哥怎么了?”她簌簌发抖:“沈诚也是被你害死的,可是?”
    “我只是让你这二哥稍稍休息一下,至于沈诚,实话告诉你,他没死,此等事我无瑕去管,不想理会才放过他,毕竟他。”
    沈诚没死?凤尘晓心中一空,差点忘了肩上疼痛,喃喃道:“原来他是诈死……”
    她收敛心神,去探凤子沂的鼻息,果然只是昏了过去,此时她身后便是陡峭的岩壁,再也没有依附,只有刻骨的疼痛,强笑道:“好本事,看来你倒是不枉重生这一回。”
    “女施主也不差,早在通州之时,我便觉得你不寻常。还记得江郎山吗?那一场山石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