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吐吐舌头。
    “一次他给我看照片,他抱着病童的时候并没有戴手套,我惊问:‘口罩、手套呢’,当地的军人入病营都戴口罩。”
    “他怎么说?”
    “他茫然答:‘为什么要戴手套?’”
    苏西点点头。
    “他想都没想过,你说是不是神经病。”
    “他与父亲不和?”
    “咦,你怎么知道?”
    “生意人铢锱必计,恐怕不以为然。”
    “不,他们父子感qíng很好。”
    “那真是难得。”
    霄家振律师看到苏西眼睛里去,“还想知道什么?”
    苏西索xing再问:“他母亲可易相处。”
    “父母已离异多年。”
    苏西说:“啊,同我一样。”
    雷律师笑,“说对了。”
    “离婚,可算堕落?”
    “我实在不想承认,不过,早三十年,社会风气的确如此封闭,几乎公认离婚是堕落行为之一,当事人,尤其是女方,xing格上必有什么不妥之处,离婚妇人是侮rǔ称呼。”
    苏西耸然动容,“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二十年前,同居而不婚,亦系堕落。”
    “哗,那吸烟可算堕落?”
    “在一些保守固执的母亲眼中,穿高跟鞋,也是堕落,那是舞女穿的鞋子。”
    “那么,做舞女应该怎么办?”
    “一直不十分确定,至今,有所谓名媛认为名牌衣物不应售予身份暧昧女xing,还有,任职欢场,肯定是自甘堕落,应与麻疯病人关在一起。”
    “现在麻疯已经绝迹。”
    雷律师接上:“那么,数夜之女最毒。”
    苏西抬起头想了一想,“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
    “倘若我们四人统统堕落,财产又如何处理?”
    雷律师变色,“不会吧?”
    “堕落的准则如此虚无飘渺,四人全部不及格也不稀奇。”
    “他另有锦囊,到时拆启,必有指示。”
    “苏进有否给你麻烦?”
    “他敢。”
    苏西沉吟,“他这个人——”
    “我知道,一向欺压你的是苏进。”
    苏西抬起头想一想,推说:“不记得了。”
    雷律师微笑,“苏西,假使我有一个女儿,我希望她像你。”
    苏西哑然失笑,“锗爱错爱,我既非美人,又不是天才,有什么用。”
    “是你那种绝不让任何人与事gān扰你过好日子的乐观jīng神。”
    “是吗,”苏西诧异,“那也计分?”
    “一百分,我至讨厌怨天尤人,不住抱怨,心中没有一件好事的人。”
    秘书进来说:“雷律师,董先生已经在等。”
    苏西站起来说:“我告辞了。”
    “我们再联络。”
    苏西忽然问:“可以约会朱启东吗?”
    雷家振醒悟,这才是苏西真正要问的问题。
    “当然可以。”
    “不犯规?”
    “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谢你。”
    苏西松口气,奔到街上,欢呼一声。
    可是天正淅淅下雨,不得了,她那把花了不少时间chuī直的头发保证又会反弹。
    苏西想回广告公司去打一个转,与同事说几句。
    她走的路十分迂回,她喜欢穿过各个商场顺带看看橱窗,已是多年来的习惯。
    苏西看到一方丝巾,驻足打量,这时,她发觉身后有一个中年人。
    跟了她有一段时间了,他也佯装看橱窗。
    一眼就知道这一类衣着普通的男子对古灵jīng怪的女装不可能有兴趣。
    苏西不出声,她买了一杯冰淇淋,坐在广场的长凳上慢慢吃,男子消失了,也许躲在后边人群里,一直到苏西站起来,他都没有再出现。
    莫非是多心。
    她走近珠宝店,他又出现了。
    苏西叹口气,有人跟踪她。
    为什么?当然是要看她日常行踪如何,从中研究挑剔。
    这还会是谁,一定是苏进。
    苏西握紧拳头,十分气忿,新仇旧恨全部勾了起来。
    雷家振律师说得对,最会得欺压她们母女的,便是这个比她大十二岁的半兄。
    苏西属牛,他也属牛,碰巧大一号,但是苏西从没见过如此jian诈的牛。
    十多年前父母分手,也是苏进导演的好戏。
    他痛恨她们母女,认为她们破坏他家庭,恐惧父亲终于会离开他们那头家,故此从来不放过苏西母女。
    他终于等到机会。
    他派人跟踪,不,不是苏西母亲,而是他亲生父亲。
    他捉到父亲约会一个女演员的证据,把整份证据送到苏西家去。
    聘用私家侦探是苏进惯伎。
    苏西记得母亲看到录影带时十分平静,声线有点无奈:“唉呀,我这会子可难下台了。”
    本来已经十分动摇的一段关系被这条导火线完全摧毁。
    苏西回忆到这里,握紧拳头。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迁怒一个人一件事,苏西憎恨苏进。
    这个人不学无术,绝不长进,年复一年,学做生意、炒卖地产、搞日本餐馆、批发时装、电子零件、旅游公司……七十二行,几乎什么都做齐,没有一桩不亏大本,简直是无底dòng。
    他最怕有人来分薄他的身家。
    事成后,苏进不住炫耀他的手段,亲友全部知道这件事,传为笑柄,日后辗转传到苏西耳中。
    她从未与母亲商议过这件事。
    父亲如此不忠,长远也没有意思。
    苏西本来想走进派出所,好警告那个跟踪者,终于改变了主意。
    她有更好的办法。
    苏西叫部车子回家,她想到了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反正她现在也有多余的钱可花。
    她正收集资料,电话铃响了。
    “我真怕你去了别处度假。”
    是朱启东,苏西心头一阵温暖。
    虽然都会人海茫茫,不过要找一个人,一定可以找得到。
    “想约你吃晚饭。”
    苏西揶揄他:“医院随时会传你。”
    他十分无奈,“所以不大有人肯陪我吃饭。”
    “我来好了。”
    “六时正接你。”
    “那么早?”
    “想早一点看到你。”
    “好,我在家等你。”
    苏西趁这个空档联络了一家郭氏私家侦探社。
    郭氏曾经是宇宙广告公司的客户。
    苏西说出她的要求:跟踪、报告、拍摄、录音。
    那是很例牌的工作。
    侦探社说:“我们需要他的照片、住址、办公地点。”
    “我立刻把资料传真过来。”
    苏西忽然想到,其实两兄妹都堕落不堪,没有一个好人。
    她有丝内疚,朱启东若知道她这另一面,可会深深吃惊失望?
    不管了,她必须保护自己,敌人已经动手,她也该准备武器了吧。
    侦探社立即有电话过来,“资料收到。”
    “拜托。”
    苏西吁出一口气。
    她刚想打扮一下,门铃已经响起来。
    果然是朱启东。
    如果对方派人守在她门下,一定知道她正在约会见证人的儿子。
    好呀,没问题。
    朱启东进来,“伯母不在家。”
    苏西笑,“她的约会比我多。”
    她斟两杯冰冻啤酒出来。
    “地方很宽敞。”
    “是呀,老房子、老家具,装修一直没变,厨房墙角还有母亲替我量度身高进展记录,最多一年高三英寸半,真厉害。”
    朱启东笑着坐下。
    苏西忽然疑心,“你为什么不问我父亲?”
    他可是已经打听过她的家事,如果有,她对他的印象一定大打折扣。
    可是朱启东莫名其妙,他说:“对,伯父也不在家。”
    苏西微微笑,“家父已经去世。”
    “对不起,我不知道。”
    苏西十分矛盾,这时,她又希望他什么都知道,省得她费唇舌解释。
    “我是庶出。”
    “兼是私生子,父母从来未曾正式结婚。”
    “一直以来,生活非常节省,必需品不缺,可是也没有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