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谢长盛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苦涩道:“再说我是姨娘养的,不像老五,哪怕他是一滩烂泥,大哥也不会不管他。”
盛二奶奶又是一阵生气,恨恨道:“要是爹在,早就打死他了。”
“将来,我们这一房总是要分出去。”谢长盛没有理会妻子,继续说道:“不求大哥能多分什么,只求他念在我本分谨慎,别克扣我的那一份就够了。”
“你是说……”盛二奶奶目光大惊,慌张道:“我看大哥不像那样的人啊。”
谢长盛闻言冷笑道:“多少人为了钱财,就是亲生父子都还不顾,何况隔了一层肚皮的兄弟?大哥是什么人,将来分家产的时候才知道。”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凌厉,“所以在这之前,你给我好好的夹起尾巴做人!”
“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谢长盛反问,“你整天看着大嫂眼红,看着老五媳妇不顺眼,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么?都瞧不出来?”
“我没有。”盛二奶奶反驳,却有些无力没底气。
谢长盛懒得去争辩,只是盯着妻子的眼睛,郑重道:“你可别忘了,等到将来娘不在了分家,那时候……,是大嫂在主持中馈把着银子!”
一语戳中了盛二奶奶的心窝子,几乎要冒冷汗。
“你说你傻不傻?”谢长盛没有任何安慰,而是咄咄逼人质问道:“你整天跟大嫂比什么?人家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你是什么人物?不说这天差地别的,就是我跟大哥都是一个爹,我要是事事都跟大哥比,那还不早就气死了。”
“我……”
谢长盛担心妻子回头又忘了,决定下最后一剂药,站起身来,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妻子,声音冰冷,“李姨娘的孩子怎么没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
盛二奶奶心里早发了虚,眼下被丈夫挑明一吓,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像是被掐住七寸一样动弹不得,连眼皮都不敢往上抬,手上微微哆嗦。
谢长盛留下妻子慢慢回味,自己出了门。
因为自己是庶出,受够了其中的嫡庶差别滋味,所以对妻子的那次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是两个儿子的亲娘。
相信说了这件事,可以让妻子往后收敛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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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瑜被变相的软禁起来,不得出门。
初盈有些吃不准,丈夫这是打算关着人就算完?外头的事都不管了?可是……,仿佛听说那女子怀了孕,不知道是真是假——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小叔子不是自己的关心重点,再说沾上了粉头,哪里是妇道人家能掺和的?想着丈夫是个有主见的人,还是静待结果的好。
转眼又过去几天,到了二十这日谢长珩休沐在家。
上次普世师太给的那张单子,写了好些大夫,离得最近的一个在京郊,——以傅家和谢家的权势,加上隔得又不远,于是用了重金请人过来看病。
那大夫一脸郑重切了脉,沉吟数息,方道:“大奶奶这是产后血崩造成的体虚,算不上是重病,但是因为元气伤得厉害,想要完全调养好只怕也难。”
谢长珩听他说得有几分把握,比太医的定论要轻,心下不免松快了几分,当即当然备下纸笔,客气道:“烦请赠与一张好点房子。”
“不急。”大夫却道:“先看看大奶奶从前吃的方子。”
简妈妈赶忙亲自去取了。
那大夫看了小半晌,捻着胡须,“这就很好。”把方子递了回去,“照着这个上头吃便是,慢慢调养,假以时日慢慢会见效的。”
谢长珩眸光微沉,——闹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有做白找了人。
可是又不便怒斥那大夫,万一他回去一宣扬,就成了谢家仗势欺人云云,——往后哪个大夫还敢过来瞧病?只得打发了银子送人出去。
大夫跟着小丫头出了内院,又有小厮引领,一直到离开谢家上了马车,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出来了。”
那谢家大奶奶产后大血崩,只剩下半条命,哪里是几副汤药就能治得好的?到时候吃了自己的药,治不好,谢家岂不是要找自己拼命?还有皇后娘娘那边,恐怕全家老小都不够赔进去。
一早就打定主意,什么方子都是不会开的。
且不说那大夫心里如何庆幸,谢长珩却是一阵暗恼,还不好发作,以免惹得妻子伤心不痛快,故作轻松道:“看来章太医的方子不错,继续吃上几副,等过些日子,再叫人过来瞧一瞧。”
初盈又不傻,自然猜得出那大夫的心理。
只是丈夫努力维持温馨的气氛,当然不能去揭破,因而绽出微笑,做出心情轻松了不少的样子,“是啊,养一养慢慢就好了。”
简妈妈和凝珠在旁边看着,——小夫妻两自欺欺人,都是觉得心酸,接着做事相继出了门,躲在耳房说话。
“哪里来的庸医!”凝珠气恼道:“一剂好药也不给开,哪怕装模作样写个方子,事后跟大爷说说,奶奶心里也有个盼头。”
简妈妈了然道:“那人分明就是想避事,岂会开方子?”
凝珠觉得伤心难受,低声道:“重哥儿还那么小,奶奶身子就这样,将来……”底下不吉利的话,实在说不用出口。
简妈妈正色交待道:“回头当着奶奶的面儿,你可不能这样。”
凝珠轻声哽咽,“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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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盈的病,身在深宫的初慧也很担心。
这日皇帝过来,见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略想了想,大约猜着几分,问道:“可是在担心四姨?”
初慧心里难受,轻轻点头,“阿盈还那么年轻,怎么就……”
“多让几个太医过去瞧瞧。”皇帝安抚了一句,在她身边坐下,拣了轻松的话题,“赟哥儿最近识了不少字,渐渐有些读书的样子了。”
初慧微笑道:“赟哥儿要是知道父皇夸他,不知道多高兴呢。”
丈夫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日理万机、百事烦心,自己家的私事,实在不好一直挂在脸上,——再说治病除了看天意以外,别人也帮不上忙。
而且自己身上的担子重,压力大,绝对不能丈夫在凤栖宫感到心烦,不然惹出来的麻烦事更多。
妹妹的病,只是私下慢慢多派人去找大夫了。
帝后二人的感情一直都很融洽,至少众人看到的皆是如此,眼下如同那些寻常夫妻一般,说起儿子学业和日常琐事,颇有几分恩爱情深的味道。
而懿慈宫内,则是一片气氛沉重凝滞。
孙太后目光微冷,问道:“怎么……,不是说那谢老大是出了名的孝顺,出了名的爱护兄弟吗?如今嫡亲的兄弟出了事,反倒撒手不管了?”
孙嬷嬷回道:“听说给谢家老五告了病假,一直关在家里。”
“外头呢?”
“看起来是不管了。”孙嬷嬷回道:“事后又让人去找了几次,都是吃了闭门羹,要不就是打发几两银子,说是好生养胎。”
“养胎?!”孙太后冷笑道:“还真打算生下来不成?”又有些迟疑,“那姓谢的一向狡诈多疑,莫非猜着什么……?只是他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姑母。”说话的是孙昭媛,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光线复杂,轻声道:“何必非要去怄气呢?就算那谢左丞掺和进去,污了官名,只要有皇上在……,难道就一辈子都不能做官了?”顿了顿,“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孙太后慢慢的转回头,厉声道:“这些话是你想说的?还是谁教你的?”
“姑母别生气……”孙昭媛闻言跪了下去,声音里带出三分不满、七分委屈,“我年轻不懂事,能有什么见识?这些都是爹爹的意思,早就让我说了,可是……”头越发的低了下去,“我一直都说不出口。”
“你爹的意思?!”
“爹爹说……,这天下迟早都是皇上的,何必去争那些闲气?”
孙太后万万没想到,连自家的兄长都改了心思,气得发抖,“没有我,哪有今日的他?!”也不知道是指孙志,还是皇帝,底下接着话却是明了,“要我和一个丫头平起平坐?要我对一个丫头的儿子事事忍让?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孙嬷嬷一听不对劲,赶忙出去守着门口。
“从前做皇后要让着别人,如今做太后也要让着别人?!”孙太后像是憋了多年的怨气,一发不可收拾,“我这辈子难道是活该受气的?你们……”她对着虚空四下乱指一圈,“还不如直接拿绳子勒死我算了!”
“姑母……?”孙昭媛发觉有些不大对劲,看着太后面目狰狞的样子,更是说不出的害怕,赶忙叫道:“嬷嬷、嬷嬷!你快点进来!”
孙嬷嬷推门而入,见状大吃一惊,赶忙上前给太后揉胸口,又朝不知所措的孙昭媛急道:“昭媛,快点出去让人请太医啊!”
138、悲喜(上)
太后病了。
对于谢家来说是个好消息,对傅家也是,对皇帝、皇后以及不是太后势力的,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皇帝和太后此长彼消,天平已经开始明显倾斜。
而这件事,给谢家带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没人再上门闹事了。
没有孙太后的势力撑腰,一个烟花女子哪里有底气跟谢家纠缠?要不是那种地方实在腌臜,谢家肯定不会去计较,只怕那风月馆子都要关门大吉。
不过没过几天,就听说南大街死了一个姓秦的红牌姑娘。
事情解决的异常完美,唯独谢长瑜整天关在家里,有些呆呆的,——谢夫人和谢长珩都想给他个教训,晏氏忙着儿子是懒得理会,因此都由得他呆去。
隔了几日,初盈回去给妹妹初珍添嫁妆。
一大早,谢夫人就让人把重哥儿抱了过去。
“只管放心回去。”谢夫人对小孙子喜欢得不行,笑道:“重哥儿有我替你看着,保证吃得好、睡得香。”说着,又让人拿了添妆的首饰。
“先替我家五妹谢过娘了。”初盈道了谢,方才出门。
说是回去给初珍添妆,更多的,其实想回娘家一趟,看看母亲和父亲,祖父、哥哥嫂嫂、小侄儿,因此备了半马车的东西。
自从怀了重哥儿,都有一年多没有回过娘家了。
走到门口,正巧赶上初芸也从马车上下来。
初芸穿了件海棠春色的小薄袄,牡丹团髻,配以赤金点翠六尾珠凤步摇,——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今天的主角呢。
初盈知道这个姐姐爱出风头,打小就是这样,心下不由又笑又气,反正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打招呼道:“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