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浮现在他眼前。
剑身纤长，通体晶蓝剔透，泛起莹若秋水般皎洁的蛇纹清波，隐隐有冰寒之气从剑中透出，剑格以九华天玉雕绘，剑柄缀着一条银色长链，十分华贵优雅。
“诛仙。”
云涯子冰唇微启，缓缓吐出二字。
他从容上前两步，伸出手去，正欲抬指，抚过震鸣颤动的剑身。
却不料，在指尖触及的一瞬间，寒光乍然掠过，一阵细小的刺痛，几滴殷红悄无声息随之滴落在了雪地上，显得分外刺目。
“你想要杀了我？”
云涯子眸若静水，对此似乎并不在意，默默催动体内真气运转，伤口眨眼愈合：
“据说诛仙剑永世只认一主，任何人都无法将之驾驭。自我施法将你封印于天元之后，你就一直躁动不安。是因为，小裳她不在了么？”
语气依旧不温不火，不带一丝感情。那落在剑刃上的血珠，此时竟一点点地被吸收入剑内，丝丝渗透如红线密布，灵力更胜初时。
诛仙在半空中不断散发出波波冷光，鸣动之声也越发清晰，似是默认。
云涯子长眉微蹙，静静地看了它良久，才沉声道：“但，我不会把你还给她。”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如青雷的剑风便‘嘶’的一声，飞快向他袭来，周围的雪花亦凝聚成许多半寸长的锋利冰棱，隐没在剑风里同时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楚。
云涯子头一偏，几根冰棱立即紧贴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入身后的白玉宫柱上。那原本坚固无比的玉石当下就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竟然从穿透处一直延伸到柱尾，足可见其破坏力之强。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小裳再得到你，”
他一拂袖，周身仙气自下而上迅速凝结成一个圆形结界，将诛仙剑的攻击全部阻挡在外，神色冷漠：
“你会把小裳带离我的身边，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对不对？”
有些事情，其实明明很早就知道了，却始终都不愿意去承认，因为太清楚那样残酷的结局。
诛仙剑势陡然变得凶疾，空中剑舞之姿越发华丽妖娆。一时间蓝光频繁闪烁，幻化成十二柄虚影将他团团围绕在中央，如暴雨般，从四面八方朝他各大脉穴直刺下去！
云涯子视若无睹，不慌不忙后退一步，双手交于胸前凝神结印。
真气絮如细线自他白玉般的指尖流出，随着他袖风一扬，立即像绳索般向着不断低啸的剑身缠绕而上。
只听得‘钲’的一声，诛仙剑似是被困住般，原本敏捷迅疾的动作稍稍停滞了片刻。
“定灵。”
云涯子低声念动咒诀，然后掌心一握，剑光当下敛褪大半。
只是仍不肯乖乖受缚，还在尝试着不断挣脱。流动的冰焰大片散开，却始终无法靠近他半分，渐渐地又变回一缕剑魄，被他收入天元。
“小裳，师父现在后悔了，知道自己做错了，”
云涯子垂眸凝视着掌心一点幽蓝澄澈，声音却显得愈发空灵飘渺起来，心中隐隐抽痛，透着一种淡淡的悲伤：“若然如此，你可还愿意再回头吗？”
“哦，原来是那位卖花的芙蓉姑娘啊？”
一位短襟赤膊的壮汉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道：“嘿，看来你小子眼光还不错嘛，啧啧！那姑娘的确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水灵动人。
我家二弟平常游手好闲，这阵子也常瞅着时机，大老远儿从城南一直跑到城北，来买她的花呢！”
说完，他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不过说起来，那姑娘脾气可真怪。不过是一盆叶疏花少的植物，居然要买十两银子，也太他娘的贵了点吧？”
“可不是，”
旁边走出来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厮，苦着脸道：“不但贵，而且好难伺候。
前些日子啊，我家老爷一口气买了十来株养在院子里，精心伺候了大半个月，到现在还没开花呢！”
王大嫂虎目圆睁，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么说，你偷偷存了钱在那，也是为了出来买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花？”
鼻青脸肿的瘦小男人哆嗦了下，悄悄往后面缩了缩脖子。
“什么花这么有趣？”
慕卿裳的好奇心马上被激发出来，踮起脚尖拉了拉长孙凌的衣袖，凑近他耳边轻声道。
“不清楚，”
长孙凌摇摇头，转身走到一人面前，谦和道：“敢问这位公子，不知适才你们所说的卖花女，究竟栖居何处？”
那人瞥见他面容清俊，仪态儒雅，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赶紧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偏街道：“哪，从这里绕过去，向西北方走过去数十步，看到有个年轻的卖花姑娘，就是啦。”
“多谢。”
他微微一笑，回头拍了拍慕卿裳的肩膀：“走吧，我们去看看。”
“好。”
慕卿裳正闲得无聊，一听他这么说，连忙蹦跳着跟了上去，兴冲冲离开了人群。
按照那人所指的方向，才将将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一位素裙绾鬓的娇小女子，正挎了个四角花篮站在檐下。
也不见她叫卖揽客，只是随意地斜靠在栏柱上，篮中摆放了一束长相怪异的花卉，远远便能闻到一股浓郁诱人的香味。
“两位客官，是来买花的吗？”
见二人走近，那女子不觉嫣然一笑，提起篮子款步迎向他们，容颜清澈。
长孙凌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那些花草。居然长着翡绿色的花骨朵儿，鲜红遒劲的花枝，如藤蔓般蜿蜒缠绕的修长叶片，在阳光的折射下，泛起一层幽幽的寒光：“这是…………”
“千叶一梦，”
她似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接口道：“原本产自寒岭之地的一种古老植物，每十年开一次花，每十年结一次果。这种花所结出的果实，据说能有驻颜生血，提升内力的功效，所以便显得十分珍贵。”
“真的有这么神奇？”
慕卿裳狐疑地从长孙凌背后探出脑袋来，随手捻起一棵在手里看了看。
不料，指尖才刚碰触到那花的叶子，就被迅速缠绕住，且越缠越紧。她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提起来用力一甩，叶子复又掉了下去：“哇！”
“姑娘莫慌，”
芙蓉见状似也是一怔，眸中瞬间掠过一抹寒光，很快却又恢复成了温婉平淡的模样：“千叶草性喜阴寒，想必姑娘的体质必是如此，这才引得它缠上了你。”
“原来还有这种事？”
慕卿裳盯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手指，喃喃自语道。
“草木亦有灵性，我看此花与姑娘有缘，不如就送给你带回去栽种如何？”
她笑着，从篮中又另选了一枝拿出来，正欲亲自递给她，冷不防被长孙凌中途挡住：“芙蓉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他面上依旧笑容和煦，看不出一丝异常，不动神色地将小裳拉回身后，声音平淡道：“无功不受禄，而且如今，我们尚有要事在身。日后若得空闲，再来找姑娘亦是不迟。”
那女子看了看长孙凌，又看了看在他背后的慕卿裳，笑道：“既然如此，也好。”
月夜相逢
城北街角深处，在一间普通的客栈厢房内，大白天门窗皆闭拢得十分严实，隐隐有谈话声从缝隙里传来：“怎么才这么一点儿？不是已经让你多留心留心了么？”
“哼，”
那女子听罢，不觉勾唇冷嗤了声，随后抬起白玉般的指尖，从桌上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五彩血石道：
“你以为这东西这么容易就能拿到手？
要挑选干净利落的生魄，不但需要天时地利，更要有那机缘才成。又不是说，只要随便抓几个来凑数就行，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才弄到些，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飘忽的光线顺着雕花窗格透进来，刚好落在那女子的半边脸上，半明半暗间，竟是当日在街角卖花的芙蓉。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一袭青衫绾鬓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面容清秀。只是那双眼，此时却狭长漆黑得深不见底，令人陡然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不管怎么说，你动作尽量快点。
否则这次再错过了时机，可就真的再无任何回转余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暗哑，带着说不出的阴冷诡异。
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好吧，我先试试。”芙蓉柳眉微蹙，放下手中茶盏，旋即探身向前，“不过话说回来，你猜我这次出去遇见谁了？”
“谁？”
“就是那个小丫头啊，”她提醒道，“以前在昆仑山的。”
“是她？”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疑惑道：“这么说，你也遇到云涯子了？他们师徒应该从来都不会分开，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群里，居然没有被他识破？”
芙蓉缩回身子，单手支鄂，摇了摇头：“不，我没见到他。”
“那小姑娘没和她师父在一起？”
“没有，”
她想了想，脸上也是一片迷茫，继续补充道：“不过她身边来时，还陪着另一个人，看起来似乎也不简单。
我本来想设计把她给引来，可是中途被那男子给挡住了。看样子他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却意外的很敏锐。”
青衫男人微微眯起眼，视线从桌上那堆石珠移到她脸上，半响才道：“你确定他们不在一起？”
“自然。”
“……………这样更好，”
他突然舒展眉头，一抚掌道：
“既然如此，你以后就想办法多接近她，如果能直接趁机抓住她，那最好。”
“不按照原定计划了？”芙蓉愣了愣，脱口而出。
“废话，”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苍啸已死，如今仙界就只剩下一个上仙。
云涯子的实力又问鼎天下，你我除非活腻了才敢正面和他发生冲突。到时候不要说是逆转局势，能不能留个全尸回来都是问题！”
“那我们直接去把那小丫头抓回来不就行了吗？”她还是没听懂，皱眉反问，“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你蠢啊，这点事情都不会思考。”
他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抬手揉了揉额角道：
“你以为那小姑娘就这么容易对付？趁着现在云涯子不在她身边还好。若是万一被他知道，我们是要抓她走，你觉得我们有几条命去赔？”
芙蓉咽了咽口水，结巴道：
“不…………不会吧…………”然而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背后已然冷汗一片。
“不会？”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云涯子做她师父时，就一向护短纵容得很，更不必说是现在了。”
“现在？”
芙蓉一怔，抬头看他：“难道，现在他们不是师徒？”
那男子闻言顿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话绕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只是含糊不清地甩给她一句：
“若真只是师徒关系，我反而倒更省事点…………”
芙蓉颇为奇怪地斜看了他一眼，心中虽满是疑虑，却也没有再说话。
回到宫中，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
一路上长孙凌都低头锁眉，沉默不语，慕卿裳偷偷摸摸地从旁觑了觑他的脸色：
“长孙先生，你是不是有心事？”怎么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的。
长孙凌微微摇头：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有些犯困。”说完，抬手撩起身侧的帐帘看了看，又道：
“眼下时日已晚，我还是直接送你回去吧！”
慕卿裳想着现在团子大约也该睡醒了，琢磨着等一下去取些点心给他吃，便乖乖点头应道：
“好。”
慕卿裳居住的院子里头有架小石桥，附近是大片生长得挺秀青翠的湘妃竹，‘悉索’作响的叶声随着晚风悠悠想起，仿佛一曲淡雅宁静的曲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