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接着两人手挽手地走进了帝释天早上刚离开的、铺着柔软毛毯的帐篷。
    “哐嘡!----”随着狠狠的一脚,帝释天暴怒地揣翻了水镜。冰凉的液体缓缓地在地上爬动,那对黑发夫妻的恩爱影像渐渐消失了。帝释天满脸涨红,脖颈处的青筋暴出,紧咬着牙关,恨不得撕碎一切。
    不止过了多久,涨红的脸色渐渐褪去,颓然地坐了下来。
    般若罗默默递过了一杯葡萄酒,帝释天轻轻摆了摆手,“谢谢你,不用。”
    “……他们是夫妻。”
    “我知道。”他的阿修罗王和那女人是夫妻。只要这个事实存在一天,就永远没有机会让阿修罗王金黄色的瞳仁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但我永远也不会死心的。”帝释天暗暗对天发誓,他非实现自己的愿望不可。……一定会有那么一天,阿修罗王只属于他一个人。想到刚才阿修罗王搂着舍脂的场面,心中似乎仍旧要喷出火来。
    “我要快些结束这场战争。”这是雷神唯一可以说出的话。
    看看桌上的银餐盘,肉卤已经半凝。“帝释天……今晚还没来。他……有什么事吗?还是厌倦了……”阿修罗王站起身,掀开了厚实的门。
    暮色沉沉,一阵微微的风带着松枝燃烧的特有味道扑面而来,堆堆火把点缀着整个营地,不断引诱着上下扑腾的飞蛾投入死亡的怀抱。他的目光停留在一顶华丽的帐篷上,那是舍脂的住处。阿修罗王有些内疚,他实在……无法和舍脂相处。借口军务繁忙和她分开住,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移开视线,远处隐隐约约的亮光,是帝释天的驻地……
    一根地上的枯枝被踩断,发出“啪”的声响。
    是他吗?循声望去,意外地看到了舍脂的背影。她披着深黑色斗蓬,一个侍女也没带,向营地后方的湖边走去。
    阿修罗王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后面,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结婚那天帝释天对舍脂流露出的兴趣,他们早就相互认识。某些场景一遍又一遍的搅动着他的心。蓦然升起不详的预感似乎要把他拉向一个可怕的事实。
    湖面水波粼粼,清晰的照出了阿修罗城的倒影。
    阿修罗王在月光下远远看到了熟悉的银色身影。但他一把抱住的却是自己的妻子。他们什么也没发现的肆意狂吻着,倒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似乎又在倒涌。一阵晕旋袭来,冲得脑子嗡嗡作响。阿修罗王用尽浑身力气,掉过了头。“……真是个傻瓜……有什么好期待的?我和帝释天之间只有约定而已。……我想要的只是他的力量和命运。……我没有资格要求更多。……这很公平,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有个地方好像碎掉了?是哪儿?
    手伸向了胸前。现在那儿已经没有莲花状的玉石。我……连它也失去了。
    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要送它给我呢?帝释天?不过……我……也不爱你,一定不爱你。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当然只是作为那个约定的代价。
    压着身下的娇软身体,帝释天堵住了樱红的唇。心中却恨不得一口咬断她的舌头。
    “晤……”
    “怎么样?美丽的舍脂王妃?我比你丈夫要热情吧?”猛然扯去衣带,帝释天急切地在雪白的裸露肌肤上寻找,如果这女人身上有阿修罗王留下的任何痕迹,自己非马上亲手掐死她不可。
    “别……这么急……我今天来有事要告诉你。”
    我的阿修罗王应该没碰这个女人……心满意足的帝释天随口问道:“什么?”
    “我知道阿修罗军的弱点在哪。”
    心中一动,知道阿修罗阵的缺陷,他就有把握让事情朝自己希望的方向更快地发展。这是最后的一仗,他要取胜。要证明能力给阿修罗王看。……只要能取胜,自己就会是新的天帝----这才是能与阿修罗王相配的地位。……永远不用和心爱的人分开了……帝释天的眼睛泛着碧幽幽的光。
    相信自己可以通过眼前新的霸主得到最高的权势。舍脂的眼睛开始流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他们俩几乎都忘了身边人的存在。
    次日,帝释天再度悄悄在暮色的掩护下潜进了阿修罗王的帐篷。他的阿修罗王只是静静的坐在案前。刚刚碰到他的衣角,阿修罗王就好像从虚幻中惊醒过来,猛然抬起了头。
    金色的瞳仁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深,凝视着他的眼神也似乎和平时不大一样。
    帝释天心疼地搂住了阿修罗王,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他的阿修罗王……不舒服吗?
    捧起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在自己的脸颊上摩着,温声说道:“要不要先睡一下?我会抱着你的。”
    阿修罗王摇摇头,垂下了眼睑。寂静中他听到自己低微但十分清晰的声音:“你----见过舍脂了?
    堕天29
    四周就像笼罩在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沉寂中,压抑得令人不安,觉察到平日抱着他的那双强有力的手臂变得像花岗岩般僵硬,阿修罗王声调极其平静:“昨天,我全都看到了。”
    “不!事情完全不是----”帝释天急切地大叫起来,但一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后面的字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口,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阿修罗王竟然在微笑。
    他为什么要笑?是错觉吗?但嘴角分明扬着一个优美的弧度,为什么这个自己最渴慕的表情要出现在最不适合的场合呢?
    帝释天费力地咽下一口,他觉得那种并不陌生的冰凉的恐惧开始慢慢爬上心头,再次清清嗓子,双手紧紧地扳住阿修罗王的肩头,视线死死地锁在那张雅致的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既然你已经全都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没有一丝渴望发现的哀伤、愤怒或憎恨。阿修罗王的脸上只有平静优雅的笑容,仿佛内心的安定根本就不被妻子和他偷情的事所影响。帝释天蓦地痛恨起以往让他心醉神迷的眼睛,这双深邃而平静,宛若落日时荡漾着金波的湖面的眼睛。
    愤怒让语调带上了颤音:“你根本就不在意,无论是我还是她,对吗?”
    “……只要你能遵守约定,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出。”阿修罗王凝视着帝释天,他从冰银色的瞳孔中看着自己的影子----淡漠而优雅。他一定得确保在帝释天的眼里自己是完美的守护神。
    “恐怕你要付出的代价会超出你的想象!”狠狠地哼了一声,帝释天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羊皮图纸,“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是舍脂今天中午从他的帐篷里偷走的阿修罗军的资料,从阿修罗阵的精确图形到不同兵种的装备,一目了然。
    “这是你的舍脂亲手交给我的。阿修罗王,你该知道这种机密文件落到我这个叛军首领的手里会有什么后果。”
    “……你要赢得这场战,当然必须知道要破阿修罗阵,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消灭左侧的步兵,然后……”。
    “你住口!”变得暴跳如雷的银发男人凶恶地箍紧了他的肩膀,把他当个筛子似的直晃。
    “……我不会改变阵型的。”
    阿修罗王被猛地推开,绊倒在了身后的床上。缓缓坐起身,却发现帝释天的眼神有些怪异,他低下头,自己的衣服在刚才的晃动下胸襟开了,帝释天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麻木是最好的止痛药吗?迷迷茫茫地想着,阿修罗王却拉开了衣带。轻袍从肩头滑落,烛光照映出了苍白的身体,如同月光下的莲花瓣般完美的肌肤。“只要你想要,……就尽管拿去吧。”他的声音平静却疲倦,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听到这种话、这种语调,帝释天的面部抽搐起来,在他还能控制得住自己没有给阿修罗王一记耳光,再像条饿狼似的扑过去之前,转身向帐篷的门走去。
    在他的手触到门帘的一刹那,帝释天回过头,他的两眼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恶毒;并且也说了这辈子最违心最恶毒的话:“你脱光了会更让我觉得腻,去向舍脂学学再说吧。”
    看到阿修罗王的表情,帝释天知道他总算被伤害到了。但是……自己的心却更被深深的刺疼了。
    阿修罗王还是倚在床头朦胧地坐着,他闭上了眼,什么都不能遮挡他的疼痛了。他的优雅和镇定就快被一圈一圈在脑中盘旋的图像绞得粉碎了。他原以为耻辱和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但为什么记忆还要在他的脑子里不断震荡呢?
    他想看清楚眼前的现实----他现在独自呆在帐篷里,但金色的瞳孔前却只有破碎的往事。
    ……富丽堂皇的接见大厅里,那个贤明伟大的天帝抚摸着黑色的头发……那是刚刚继承了阿修罗王头衔的年幼少年。……那是我吗?
    ……把头靠在宽阔的肩头,手中握着银色的长发在月光下闪亮……正在微笑的那个人,也是我吗?
    这是梦,都是虚幻的?不。他就快要在这些真实的记忆下窒息了。
    外面传来骚动。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让阿修罗王的眼神逐渐脱离了涣散。
    “王!不好了!”
    “……什么事?”他还有事情要做----为了最重要的儿子。他得熬过去,直到一切都安排妥当。
    “叛军……帝释天率领叛军向我们攻过来了。”
    阿修罗王向外望去,远处无数火点阵快速地向这个方向移动,黝黑的世界里分不清那是天与地的界线,地上的火光和天上的星光似乎杂乱地混在了一起,如萤火虫般闪烁,纷繁得象是撒落的金沙,在扩散和搜索中吞噬着距离。
    深深吸了口气,已经没有时间好浪费了。“传令下去,马上摆出……阿修罗阵,准备迎敌!”
    看着眼前士兵们信任敬仰的眼神,好像他的身上笼罩着必胜的光辉,他们……全都那么相信他。阿修罗王凄凉地知道,他只会带着忠实的部下走向陷阱,走向故意设下的死亡。
    “对不起……是我故意毁了你们。”
    抚摸着身上金色的铠甲,阿修罗王最后想起了帝释天曾经在他耳边说过的话:“你穿铠甲的时候,金黄色的眼睛颜色变得更深,就像阳光一样……。”
    烈日当头,帝释天站在如死一般寂静的战场上。飞扬的尘土已经随着战斗的结束而悄然平息,平原上的草被马和人践踏得遍体鳞伤,上面横卧着杂乱的尸首----他的军队大破了阿修罗阵----在阿修罗王的幕后帮助下。但帝释天的心中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而是觉得双膝直发软----他已经在战场上寻觅了很久,他的阿修罗王不见了。
    现在帝释天很愿意低声下气的向阿修罗王承认,昨夜自己口出恶言侮辱他完全是出于泻一时之愤。他想告诉阿修罗王自己想要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心、他的在意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