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这么一个又呆又固执的笨蛋?
    而后因了哥哥在京都出事,遣了我去云城照顾七娴,才叫我有机会避开那书呆。
    想来,一阵子不见面也是好事。好让我们双方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我只道,他要娶我之言开始是为责任,后又加上了冲动罢了。或许,这一段时间过后,他会想明白,其实他根本不喜欢我,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那书呆竟一路追了来。
    那呆子的功夫必然是无话可说,至少我赢不了他。于是,便成了一路你追我赶的情形。而因了我的不良脸色,他终在我三步之外,不敢越前。
    “哥哥,买我一朵花吧,送给前面的姐姐吧。”耳听得身后不远处卖花的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机会!正好可以甩了这个跟屁虫!我心下一动,正欲疾步前行。
    此时小女孩的声音又响起:“哥哥跟那姐姐真是极配呢。”
    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这孩子,到底从哪里看出我与那呆子配了?我这一精明能干的女子,与他一脸酸儒呆相差得极远吧。
    回头,呆子正扬着一脸温润的笑意,抚着小女孩有些脏乱的发:“整篮花,哥哥都买下了。”于袖中掏出碎银,便塞到了那孩子手中。
    “哥哥……太多了……”小女孩诧异道。
    书呆只从篮中取出野花儿,轻浅的笑意挂上了唇际:“去买点吃的吧。”
    笑容照红了那小女孩的脸蛋儿,加速了我的心跳。
    心里一阵不舒坦,我突然有种把那笑容圈禁住的想法,我希望那般温润的笑容只为我绽放。
    这一瞬间的念头让我吓了一大跳,叫我立时压了下去。
    心里酸意盎然,想来,他竟是从未对我露出这般的笑容吧,那般包容、那般体贴。于我,这呆子从来就是横眉怒目、或是无可奈何。
    既如此,我又在痴望什么?
    脚下加速,却终因错过他买花时的那大好时机,我还是没有甩得开那呆子。
    饭馆里,我径自坐下,叫了饭菜。
    那呆子跟着进门,竟是毫不在意得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就想不明白了,平日里从来对女子保持三尺距离以上、彬彬有礼的他怎就偏偏对我这般死皮赖脸、死缠烂打?
    就因为那荒唐的一夜,他就要顶着世俗的帽子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么?
    一想起他口中的“负责”,心火便没来由得大了起来。
    我猛一拍桌子,声音里多了平日里不会有的烦躁:“你这书呆,那晚不过形势使然,只睡了一觉罢了。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笔勾销不就好了!况且我也说了不用你负责了,你还想怎样?我警告你,离本姑娘远点儿!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时未及想,说完看到那呆子脸上可疑的红云方悟到自己这番话会引起人们怎样的遐思与联想。
    但我从不是敢做不敢认的人。这般言语,于普通女子而言,或许太过放浪形骸了些。于我,不过尔尔。
    毕竟情势需要,为打探情报,我常踞花楼、酒楼这种地方,更加大胆、放浪的言辞什么没有听过?
    饭馆里顿时有不善的目光向我射来,甚至,我竟能听到其间的议论之声。
    “这女子,穿得便这般花哨,果然,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吧。”
    “真是好不知耻,居然把那种事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得那般凿凿有声。”
    “这女子,媚狐子一个,合当千人枕。”
    ……
    世人从来如此,听风便是雨。
    况且,于世俗眼光而言,我这样的女子必是要遭到这般的言论攻击。我无所谓,流言于我,不算什么。只要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便成。
    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充耳不闻,只当蚊蝇嗡鸣。我也没那个精力、那个兴致与这些不相干之人一一辩论。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那书呆竟然拍案而起。
    “砰”一声巨响,我看到了桌中央的裂缝。
    抬头,竟看到那呆子脸上毫不隐忍的怒意。
    这怒意,不似平日里对我乖张行为的厉声叱喝时的情状,也不似以往被我捉弄惹气后的神色。
    这样的表情,当日清棠园中,七娴被哥哥掳去后,我也曾在书呆脸上见到过。
    我愕然,即使是脾气温和如神佛般的书呆,也会有这般暴怒的神色?
    我更加愕然的是,他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一室本还窃窃私语的众人一下子住了嘴,皆莫名其妙得望着书呆。
    书呆深吸口气,似是要努力收敛起自己的怒意,环视一众:“诸位父老乡亲,不知旁人家的事,请勿乱发评论。如此乱嚼舌根,胡说八道,不怕折了阳寿么?”
    我端着茶盏的手微顿,心轻轻颤了一下,原来这呆子是为了我发了脾气么?
    是不是说,我在他心中,已然能与当日七娴的地位相堪?
    我抬眼,正对上书呆气得有些发黑的侧脸。目瞪眉蹙,只待旁人再说一句,他便要冲上去似的。
    这时,有个身上满是俗气金饰、亮光闪闪的大户人家夫人似是有些不服气,不屑道:“那女子难道不是烟花之地的小狐狸精么?公子何必为这种人说话?”
    书呆紧紧盯住那人,不发一言。我明显看到那妇人面上的羞涩。
    美人魅力就是大,尤其是如书呆那般的男子,美似画中仙,又如林中妖,概是下至八岁,上至八十的,不管男女,都能通吃吧。
    瞧这妇人,便能明白。
    书呆此时淡淡启唇:“那是在下的未婚妻。夫人未作了解,便如是诋毁道,真真是违了妇德。于这一点上,我家棠儿能原谅你们胡言的心胸,便是你们怎样都企及不了的。夫人难道是羡慕我家棠儿的美貌,所以才出口污蔑?须知,相由心生。夫人这般攻击人的恶俗心肠怕是戴上再多的金银珠宝都是弥补不了的。”
    众人诧然,各种神色皆具:张大嘴的,瞪大眼的。总之,便是被书呆的架势镇住了。
    那夫人羞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甩了银两便夺门而出。
    而我,一时间不知摆出怎样的神色。饶是我猜出了这书呆或子曰讲理、或如哥哥那般出手揍人的各种反应,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般的话语。
    这话语恁般尖锐,于我,却是那样顺耳。
    一般人,又有谁会为了一个烟花女子的清白而跟旁人辩驳不下,甚至是为了那样的女子而颠覆了自己以往如玉的形象,而成了一个刻薄的人?
    若是普通的公子哥,遇上这种事,该是避之不及吧。毕竟,又有谁,愿意为一个青楼女子而抛弃声誉,有谁敢在大众面前承认“那花楼里的女子是我的妻子”?
    花楼里待得久了,负心薄幸郎自是见得多了。这般实心眼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顿时,我只觉心内一股热流划过,暖洋洋的,如同春日里的第一道阳光。
    原来,男人有如哥哥那般偏执的、有如宁王那般仗义的,更有这样一个外表呆傻内里更是傻呆到极致的!
    心内愉悦得,我直想笑。
    书呆转过头来,似是怕我难过一般,柔了嗓音,安慰道:“莫理他们。”
    我止住笑意,勉强板起脸来:“谁是你的未婚妻?不要乱说话!还有,不是叫你滚远点了么?还在这儿做什么?”
    对于他的反应,我虽是窃喜。但我总归有自己的骄傲与那一文不值的面子作梗,又怎能给他怎样的好脸色?
    但这回,旁边竟没有人再嘀咕私语了。大概是被书呆之前的架势吓到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或许是将我与书呆的对话自动划归为小两口的吵架——因为我看到了旁边小二哥脸上尽是促狭的笑意。
    “不是我不走,只是……”书呆大概没料到我依旧这般凶神恶煞,答得有些讷讷。
    “那还不走?”我瞪眼,明明知道自己无理,偏偏想要一逞欺他之能。
    “姑娘,”小二估计是看不下去了,走了上前来,“馆子里满客了,是小的让这位公子来此拼桌的。”
    书呆忙不迭得点头。
    我这才意识到周遭的食客情形,真真如此,看来,我竟是将全副精力放在了那书呆身上,完全忘了周围的环境。
    虽觉赧然,但我还是无理取闹着:“拼桌可以,跟旁人拼去。看着你的脸,本姑娘没有胃口。”
    书呆一脸的正经:“那在下便将脸蒙起来,如何?”话里的认真意味显而易见。他甚至已然要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巾来,作遮面之用。
    小二终于忍不住得“吃吃”笑出了声。
    看客们也开始捂嘴轻咳。
    我气结,瞪眼。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死心眼的呆子?
    端起的茶盏本欲挥出去,煽了他那一本正经的面庞,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呆货。
    但我也只心里想想,却始终下不了手去。
    不要误会,我只是怕浪费了这茶盏中上好的龙井,我只是怕碎了这虽不甚名贵倒也颇须费些钱财的茶盏子,我才不是心疼他,怕他受伤!
    番外卷 009 家有书呆(三)
    当我故意在云城东拐西拐绕了好些弯子才到了目的地战家,本以为已经甩掉了那呆子,哪料与七娴话未说完,他便出现了。我为避他,往了后院客房,甚至一时心急,忘了我这是“初到战家”,该是不认得路才对。
    我嘱托七娴不要向书呆透露我的行踪。
    但当那呆子出现在战家客房内惬意喝茶吃点心的我面前时,我便知了自己被那女人“出卖”了。
    我指着外头沉沉的暮色,故意道:“书呆,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怕旁人说闲话么?”
    那呆子果然一脸赧然的暗红色,连连退后好几步,才道:“海棠,我明天就会回盈城。戚妹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我一听,便气了。想来,这呆子专程半夜来找我,便是为了七娴么?
    “那战家当家新丧,不正好给了你趁虚而入的机会么?你怎就不自己留下,好好照顾她?我与你很熟么?你怎就放心把你的心上人托付给我?”我咬牙切齿得如是道。
    我想,我当时的声音必是阴阳怪气至极的。虽然对自己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酸意感到唾弃,但我总归没有压抑得住,爆发了出来。
    屋里顿时便没了声音,只剩下我与呆子的呼吸声,相应交错。
    我抬头,那呆子正一脸严肃得望我,盯得我浑身发毛。
    我侧过脸去,心里依旧酸意不停:“看我做什么?我哪有你的戚妹好看?”
    那呆子这才一本正经道:“海棠,怎可妄自菲薄?况且皮相而已,无需那般在乎。”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谁跟他在讨论皮相问题?
    只听呆子又道:“我把戚妹当妹妹看。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将妹妹交与你照顾,比较放心。”
    我愕然,本来要发作的话语此时也是无声无息得消化在了肚里。
    一句话,没有煽情,没有修饰。只简简单单的一句“我放心”,便道尽了他的信任么?
    从小,我便知道自己的责任与任务——报仇以及争上位。哥哥将我交与各式人来锻炼我的武功与能力。
    我所见的,都是一些精绝到极致的人物,各个腹里都装着各式阴谋阳谋,就算阳光如顾清影,也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物。
    此后,我长年管着翊王府侦查系统,接触的,更加是心思不明的暗地里行动的人物。
    我何曾见过这样一个心思简单的人儿?所有的想法全放在了脸上,完全不用费心去猜测。
    一时间,我心内明亮了起来。
    我知道的,这呆子对七娴早就没了念想。当日,他把那合欢牌抛入湖中时,已然将那一段感情埋葬了。这是我亲眼所见,我怎能不明白?
    他这般认真、连说谎都会脸红的人,自然说出口的必是心里所想。
    只是,看着那呆子对七娴颇为紧张的神色,我的小女人之心就开始作祟了起来。我的一番无理取闹只不过是想要呆子将心思转移到我身上来,只不过想让呆